淮安城城城门,御马的小厮将四人的通关文牒收回,马车缓缓驶入城内。
云薇掀开车帘一角,日光便毫不吝啬地照在她白皙近乎透明的脸上,同时身后传来曲清越的声音。
“淮安城偏安一隅,倒是山清水越富庶于东南,卫姑娘是第一次来吧?”
云薇一边继续望着络绎不绝的行人,一边答道,“我自六岁随叔父到天机阁,便再未曾...... ”
凌卓睨了曲清越一眼,曲清越连忙道,“是我又让姑娘想起了伤心事,卫姑娘瞧,那边有买糖画的,我这便下去为姑娘买来。”说罢便径直跳下马车。
云薇连忙放下车帘,惊倒,”曲公子,当心摔到!“
“放心吧,我可皮糙肉厚得很!”曲清越回头嬉皮笑脸道。
云薇捂嘴轻笑,身后却并未穿来意想中的轻笑声,一时间,车内恢复寂静。
正当她想着如何打破这寂静时,凌卓轻咳一声,“卫姑娘舟车劳顿,此番到客栈先休整一番,明日想出来逛逛的话,可以叫清越陪同。”
云薇默了一顺,并不敢抬眼看凌卓,只怯怯道,“想出来的话,找凌公子你不可以吗?”
“我辰时起身酉时就寝,其余时间怕都在练剑,应是无暇陪卫姑娘闲逛了。”
云薇眼睑簌簌煽动,不敢再作声,心下道,说出的话如同他人一样,拒人千里。
两人说话的空闲,马车便停在一名为贤聚楼的客栈门前。
只见客栈左为茶楼,右为酒楼,处处装点,大气又不失富丽,中间以小桥流水衔接,又多了几分雅致。
云薇正暗自感叹这客栈装典时,便见一身着褐衣的中年男子迎来 — 向着凌卓,”收到少爷的信我便叫人开始打点了,少爷好久未归家了吧,” 视线一转,看到云薇,“这位是......?”
“这位便是我与清越途径阳朔救下的卫姑娘,因想先休整一番便先想着在赵叔这里呆几日,卫姑娘,这贤聚楼是水云山庄在淮安城的产业,这是负责打理的赵叔。”
云薇:“赵叔好。”
“卫姑娘有礼了,”赵叔笑眯眯道,“庄主得到消息,说三日后便派人来接少爷,咦,怎么不见曲少侠?”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落后一步,这便来了!”
曲清越手捧着一幅糖画,那糖画两眼红红嘴尖微粉,竟是一幅活生生的兔子样儿,曲清越挠了挠头,“觉着这兔子与卫姑娘甚是相似,便买下了......”,一边不知该是用哪只手将糖画递给云薇。
云薇垂下眼,遮去了其中的嘲讽,嘴微张甜笑道,“是很像我,谢谢!”
赵叔吩咐人将三人各自领到房后,三人稍作休整便于左侧的茶楼用饭,望着满满的菜色, 云薇颇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凌公子招待。”
赵叔忙道:”二位既是少爷的朋友,便也是我们水云山庄的贵客,这几日二位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吩咐,都记在水云山庄的账上。”
说罢,还端上了三盏水晶琉璃做的罐碗, 罐内盛着晶莹剔透的团子若干,”这是淮安城特有的"团圆糕", 曲少侠和卫姑娘可尝个新鲜。”
云薇夹起一个团子咬了一口, 软糯的口感后接着香甜的豆沙弥漫于唇齿间, 一边品尝着美味, 见曲清越也低头对着满目珍馐埋头苦干, 而对面的凌卓却是端着仪态细嚼慢咽, 对比起来甚是赏心悦目, 云薇见凌卓即将归家也是神色淡淡, 一旁的 ‘团圆糕’ 好端端的放着, 竟是未曾用过, 不由按下心底渐升的疑惑。
用过晚膳, 云薇借口体乏便径直回房, 推开门的一瞬, 云薇瞥见屋内晃动的烛光, 本能的察觉到了异常, 推门的动作缓了一瞬, 侧身迈入屋内, 袖镖已射向屋内的雕花柱上, 竟是被躲开了。
云薇心下一惊, 正欲抬起握着匕首的右手, 一双手用已然握住了匕首柄。
“用淬了毒的匕首来对付我, 你也不怕伤了我疼了自己的心。”
云薇甩开身后的禁锢, 冷冷道,”你忘了, 天下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天枢失笑,”那你这身上的毒, 你可弄清它性甚名何?”
云薇缓缓道:“传闻前太师独女柳壁岑, 出身便体质特殊, 御医曾断言她活不过二八年华, 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凌威烨, 为了求娶柳壁岑, 广罗天下药籍, 而他也以《医典》成功打破了预言, 成功求娶柳壁岑。”
天枢嗤笑,”那也经不住凌威烨浪荡的性子, 成功求娶柳壁岑没几年, 便因其生育困难, 接连抬了多少小妾进府.你这般费尽周折接近凌卓, 若是那《医典》早已不在水云山庄, 你又当如何?”
“即便找不到《医典》, 水云山庄风水宝地, 也有利于我运功疗毒, 更何况...... ”
“你就这么相信那卫匹夫的话?”
“线索到天机阁便断了, 我别无他法, 卫安绝贪生怕死, 当时怕成那样, 说出来的话应是有几分可信的。”
天枢将云薇的青丝绕在手中把玩, 倏地凑近云薇的脸:“那你觉得, 这水云山庄的少主对你, 又有几分信任呢?”
话音刚落, 门外便传来叩门声,”卫姑娘, 可歇息了?”
望着天枢翻窗而去的背影, 云薇勾起嘴角,“甚是多疑。”
云薇理了理仪容, 慢条斯理地掀开门, 露出疑惑的表情:“凌公子可是有事找我?”
凌卓淡淡扫了一眼云薇身后, 视线定在微微发红的云薇面上,”无事, 只是想起那 "团圆糕" 甚是黏胃, 想来提醒卫姑娘记得多消消食再入睡。”
云薇原本微红的面上更多添了几分涩然,“是我太贪吃, 倒叫凌公子惦记了。”
凌卓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道:“卫姑娘早些歇息吧, 我便不打扰了。”
凌卓走后, 云薇便入榻就寝, 过了许久也不曾入眠, 反倒是辗转反侧, 脑海中闪入那日在天机阁的画面。
......
婆娑看着被天枢架着的卫安绝惶惶的神色, 继续不留痕迹地嘲笑道:“堂堂天机阁阁主, 说出去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如今竟被我们三个吓得屁滚尿流, 甚是有趣。”
婆娑看了一眼撑着一把红伞婷婷站在一旁看戏的云薇, “朱雀姐姐, 你说, 我们怎么才能放过卫阁主呢?“
天枢架在卫安绝肩上的刀又向里偏了几寸, 血顺着渐起的雨势溅在刀刃上, 再被雨水清洗, 落地无声。
卫安绝讨饶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云薇缓缓向其走进, 吐出的音调如仙月乐入耳, 可这仙乐落在卫安绝耳中, 竟是让他醍醐灌顶, 他今日, 是必死无疑。
“你与云将军最后一面, 是在何处相见?”
卫安绝知道自己说完便必死无疑, 神志竟在此刻一瞬清明:“你是云将..” 将字的音还未完全落下, 云薇的袖镖已射向旁的灌木丛, 伴随着 ‘啊’ 的一声, 婆娑已经将人抓了出来, 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悠然你怎么..! 别管叔父了, 快.. 快跑啊!”绝望的神色溢在卫安绝脸上, 婆娑打量着那肩上中了袖镖的小姑娘, 云薇的凌霜镖皆是淬了毒的, 那小姑娘吃痛捂着伤口,神色却依旧倔强, 像是绽放在雨天的一株傲梅。
云薇望着少女的神色, 眼神却透过她仿佛见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满天的黄沙飞舞, 天空都仿佛是赤红色, 与之伴随着的是无尽的等待, 渴......热......痛......
一如十年前那人低下头像是见了宝物般奇了的神色, 云薇弯下腰, 对着小姑娘微微一笑:”你.. 要不要跟我走?”
……
难以入眠, 云薇索性起身, 想着凌卓嘱咐她要消食的话, 便拿起一件外衣披上, 推门向院中行去。
一路经过, 前院栽满了花, 绕是一副花团锦簇的富贵之景, 绕到后院, 竟是藏着一片竹林, 竹影婆娑间, 是凌卓和曲清越在比剑。
云薇还是第一次见到凌卓的剑法, 也甚是好奇这传说中的清风剑法, 便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 索性坐下观剑。
清风剑法一如其名, 如清泉流过又如春风拂面, 化招式于细微中, 犹如润物细无声一般, 化攻势于无声, 并教对方无机可乘. 更出奇的是凌卓仿佛与手中剑合二为一, 起势无声, 却又叫曲清越连连败退。月光洒在剑柄上, 映着凌卓的面容无端些许凌厉, 如月下起舞般。
云薇是头一次见人能把花架子舞成这样, 却又招招不漏破绽。
没过一会便传来曲清越的讨饶声:“我本想着最近应是进步了许多, 便来向师兄讨教, 没想到...... 唉......”
“你如今能在我手在过的招数越来越多, 也是进益了。”话虽是对着曲清越说的, 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云薇身上。
“听了公子的话, 我才觉胃中确实不舒服的紧, 便出来走走。”
曲清越狐疑地盯着两人, 云薇面上一红, 忙转移话题道:“凌公子的剑想必跟着公子许久了吧, 可有幸得知其名?”
凌卓的目光落在手中剑上, 语气连他都不觉变柔和了起来:“是我拜师那日, 师父交于我的, 名为霜见。”
“久闻清苍山掌门大名, 想必也是如同凌庄主般的风云人物。”
“我这便沐浴就寝了, 卫姑娘自便。”
云薇一时哑然, 曲清越尴尬地咳了几声, 小声道:“师兄和他父亲关系并非传闻中那般好, 所以...... ”
云薇一时了然,“原是如此, 怪不得临近归家, 却不见凌公子露出喜色......”
因是凌卓家事, 二人也不便多言, 似是想起什么, 曲清越道:“那日救下卫姑娘时虽说请了医者救治, 但见姑娘脸色, 还是应该多加调理, 不如我明日陪姑娘到西市的药局逛逛, 姑娘甚通药理, 想必对自己的身子最为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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