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昱看他头发很散乱，默默地将他拉到铜镜前替他梳理头发，状似随口问道：“殷逸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你也是阴符令意念而生，或许我能试着感动他。”
“阴符令生来带有邪气，你怎么感动？”
谢子婴无比认真道：“我想以真心换真心！”
殷逸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话，不禁顿了脚步，眸色也是微微一沉。
这时，温昱忽然提高音量道：“滚进来。”
殷逸一脸莫名地指了指自己，“？？？”
“呃……”谢子婴将视线移到殷逸身上。
殷逸右眼皮没来由地一跳，挑眉道：“干嘛？”
谢子婴慢吞吞道：“你还进不进来？”
“……”
谢子婴白他一眼，问道：“你方才说的原因是什么？”
温昱敛了眸光，默默替他拢头发。
殷逸也成了鹌鹑。
反正就是谁都不想先开这个口。
谢子婴道：“你俩大清早闹这一出，到最后什么也不肯说？”
温昱替他束好头发，又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才坐回到他身边，还仇视地盯着殷逸。
殷逸：“……”
谢子婴道：“换个说法，阴符令来到人世的目的是什么？”
殷逸就看向温昱：“喂，小螃蟹，窗户纸都捅破了，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温昱瞪他一眼，只好扔下俩字：“宿愿。”
而后一指殷逸，“我知道的不多，你问他。”
“…………”
谢子婴微笑道：“方才是你起的话头，你来说。”
殷逸：“……”
谢子婴横眉冷对。
殷逸只好清咳一声，解释道：“阴符令意念源自万千魂灵执念的汇集，生来就继承了魂灵们临终的记忆——他们生前有个一致的、未了的宿愿，才会汇成一道意念，只为完成这个宿愿而生。”
谢子婴接着道：“你还没说过你的来源。”
“说来话就长了，”殷逸手指蹭了蹭鼻尖，道：“十九年前，幽州擅长奇门遁甲的江湖大派青云派协助齐方击退郸越，随后先帝战死沙场，新帝便以‘功高震主、意欲谋反’之罪剿灭了青云派。而后青云派上下千数人死后因天时地利化作了阴兵，而我就是他们的执念所化。”
“所以你的宿愿是复仇？”
殷逸道：“差不多，你得替青云派昭雪平反，我才会为你所用。”
谢子婴又看向温昱，“你呢？”
温昱下意识看向殷逸。
殷逸不高兴地怼了一句，“看我干嘛？”
温昱翻个白眼，道：“我没有。”
殷逸：“你明明看了！”
温昱：“你欠揍是不是！？”
好好好，三言两语不对口又闹起来了。
谢子婴默默捂脸：“这个家没我早晚得散。”
谢子婴皱眉道：“……没有是什么意思？”
殷逸支起下巴端详起了温昱，“阴符令本就是为宿愿而生，你怎么可能没有？”
温昱道：“我只知生来是阴符令意念，其他的一概不知，甚至不清楚我这个宿主的身世。”
殷逸眸光一沉，嘀咕道：“这就奇怪了。”
谢子婴问道：“怎么回事？”
殷逸翻个白眼：“小螃蟹都不清楚，我怎么会知道？”
温昱瞪他一眼，“你全家都是螃蟹！”
殷逸：“……我没全家。”
温昱骂道：“滚蛋。”
谢子婴又问：“倘若完不成这个宿愿会怎样？”
殷逸笑了，“没有倘若，阴符令就是为宿愿而生，非要说有什么结果，可能是不得善终吧。”
谢子婴：“……”
温昱忽然抬手按住了谢子婴的头，还认真地盯着他看。
他懵了一会，就想打开温昱的爪子，谁知温昱却轻易避开了，依旧按住他，还稍微用了点力。
谢子婴：“你干嘛？”
温昱丝毫不脸红：“摸你头。“
“？”
温昱只好道：“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
殷逸道：“要不，等我出去你们再打情骂俏？”
“……”
也是这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了推门的声响，一名青年人未到声先至：“小公子，该用早膳了。”
昨晚夜黑风高，护卫们根本没发现有人闯进来了，谢子婴连忙拉着殷逸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
来人身着青衣，与外面护卫制服显然不同，他像是察觉了什么，将早膳置于桌案后，又疑神疑鬼地环顾四周。
温昱面无表情地问：“看什么？”
黎远自觉失礼，连忙行了一礼，“小公子，请用早膳吧。”
温昱：“哦。”
黎远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在意他话音的冷漠，转身就准备离开。
温昱却突然叫住了他，“不够，再备一份。”
黎远眉头一皱，脱口道：“你吃得下？”
温昱憋了一会，才吐出一个字：“饿。”
黎远有些无语，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小公子稍等！”
黎远又备了份粥，这回再无疑心，放下粥就出去了，还扔下一句，“小公子有事吩咐属下即可。”
温昱继续“哦”。
等二人出来，温昱便将其中一碗粥推到殷逸面前，又将剩下那碗递给谢子婴，“喝。”
谢子婴却无动于衷，“你呢？”
温昱闷声道：“我是阴符令寄主，不会饿。”
谢子婴原本还琢磨温昱为何只多要一份，合着多的那份是给殷逸的，而他自己没打算吃？？
谢子婴一想到他近来只能喝粥，本来心里就不太舒服，这会儿连粥也不喝了，便不太高兴，“那我也不饿。”
温昱：“……”
殷逸就不想客气，还伸手想抢他们的，“你们不要可以给我。”
谢子婴默默地打开他的手。
殷逸：“……”
谢子婴道：“等会下山了，流玉会做好早膳等我们，这粥留给你，我看你喝完再走。”
温昱却瞄他一眼，又看向那碗粥，默默揉手腕。
谢子婴担忧道：“手怎么了？”
温昱却没说话，而是看向殷逸。
殷逸：“关我屁事！？”
温昱继续揉手，还一脸哀怨。
谢子婴只好将殷逸推到一边，自己则端过粥碗和勺子，他盛了一勺吹了吹，还不忘翻个白眼，“张嘴，啊。”
温昱乖乖张口喝了，还道：“我找黎远再备一份吧。”
“不必麻烦，”谢子婴很无奈，又盛了一勺，“我一会就回去了。”
温昱又“噢”了一声，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慢吞吞地一口口喝，还不时揪他面前的头发把玩。
谢子婴其实也不想走太急，便任由他玩，等喂完了粥，谢子婴将碗搁到一旁，便起身去收拾食盒，道：“小昱，我要走了。”
温昱却一动不动，“嗯。”
谢子婴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有很多事要处理，晚些再来找你？”
温昱眨眨眼，闷声问：“你又来干什么？”
温昱此刻睁大了眼睛，眼角眉梢透着几分傻气，谢子婴忍俊不禁道：“来抢床。”
“……”
殷逸听不下去了，嚷嚷道：“你们再这样我不来了！”
温昱接话道：“滚吧。”
温昱迟疑了一瞬，忽然又叫住谢子婴，还掏出一只银铃塞到他手里，“这个收好，遇到危险就摇响它，我会赶到你身边。”
他一边说，还不忘瞥殷逸一眼，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并不放心谢子婴跟殷逸待在一块，若是殷逸动了坏心思，他也好及时知晓。
殷逸倒是没在意，抱怨了一句，“行，又防我。”
谢子婴并没有推拒，默默地收好了，“等我来找你。”
温昱又嘱咐道：“别弄丢了。”
“噢。”
……
殷逸表示对谢子婴很失望。
臭小子重色轻友，抱着人形暖炉睡了一宿，还丢下他在外面吹了一夜冷风，一路上喷嚏就没断过。
听他没完没了地抱怨，谢子婴也是忍无可忍，便冷笑了两声，反问道：“昨晚是不是你敲的门？”
殷逸想都没想就道：“不然呢，难道让你俩继续？”
谢子婴瞪他一眼，扔下他往前走了。
殷逸厚着老脸跟上去，“那今晚你俩继续，我不打扰了？”
谢子婴脸一红，不做声了。
他埋头往前走，殷逸就跟在后面观看他脖颈的红，强行憋着没笑出声。
谢子婴在前头闷声道：“……昨晚酒喝多了，有点疯，说了一堆疯话，也做了一堆疯事。”
殷逸讥讽道：“你那叫有点疯？”
“走开，少阴阳怪气。”谢子婴冷哼道。
殷逸又笑起来：“说起来，巫觋对小螃蟹真好。”
“？”
“你看他，哪有身陷囹圄的自知之明？”
谢子婴道：“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发什么疯？”
殷逸不以为意，“方才送早膳的人武力可不低，态度还如此恭敬，一口一个‘小公子’，生怕别人知道小螃蟹是被囚禁于此似的。”
谢子婴若有所思道：“你有办法么？”
“有啊，召令阴兵灭了他们。”
他对阴符令了解根本不多，哪里敢随便乱用，何况只是救人，没必要召令阴兵吧。
谢子婴白他一眼，“这不行，换一个。”
“那就只能重开灵祭幻境了。”
“什么？”
“每块阴符令的诞生都会伴随灵祭幻境的产生，也称灵祭重现，他们的祭日被称作灵祭日，而每年的灵祭日都会重现一次魂灵们放不下的过往。”
谢子婴有点懵，“没记错的话，青云派的灵祭日应该是季夏，而百家祭神是清明节，来不及吧？”
殷逸白他一眼，“那就强开一次！”
这……有点难评。
谢子婴只好问道：“你有把握么？”
“昂。”
“那就好。”
殷逸又环抱着胳膊道：“巫觋应该是小螃蟹那块阴符令之主，若是小螃蟹能想起关于他的记忆，就能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小昱怎么可能有他的记忆？”
殷逸不以为然，“阴符令意念本就会有阴符令之主的记忆。”
谢子婴这回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你也有我的记忆？”
殷逸漫不经心道：“是啊。”
谢子婴：“你都知道些什么？”
殷逸一时不敢说什么都知道，“怎么，要杀我灭口？”
谢子婴轻哼一声，质问道：“你为什么有我的记忆？”
殷逸道：“阴符令从现世那天起会自行储存身边所见所闻，自然也能拥有主人的记忆，我陪伴了你十九年，你说呢。”
“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你又没问我。”
谢子婴瞪着他，“日后我要做什么，你也会知道？”
“那倒不会，从小殷逸成为我寄主起，就不再能读到你的记忆了。”
谢子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他嘴欠了一句，“再说我也没兴趣知道你跟小螃蟹乱来。”
“……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没说的？”谢子婴就很来气。
殷逸道：“差不多就这些了，再深的也讲不清楚。”
谢子婴又问：“那个宿愿到底要怎样才能算完成？”
殷逸耸耸肩，“找到致使青云派灭门的始作俑者，将他杀掉就没事了。”
谢子婴道：“庙堂百官联名弹劾青云派功高震主，真正灭了青云派满门的人是朝廷，怎么还会有始作俑者？”
“据我所知，青云派弟子临死前曾使用过对抗阴兵之法，”殷逸单手支着下巴道：“他若是出现在附近我能感觉到，当年青云山上尸横遍野、血汇成河，若我没猜错的话，他眉心定有一道千数人血汇成的印记。”
谢子婴将他说的记在心里，盘算着日后替他找一找，又道：“你说的始作俑者会不会是巫觋？”
“这我不确定，得先把他骷髅面具揭开才知道。”
“若是找不到会怎么样？”
殷逸却道：“没想过。若是巫觋的话，他可能有特殊的办法躲过我，还没把他面具揭掉，不能随意下定论。若是找不到也无妨，所谓不得善终也不一定是不得好死。”
谢子婴认真地道了一句：“我帮你找。”
殷逸阴阳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子婴默默翻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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