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到青云山下时,整座山已被一片火海吞噬,山中的竹林早已化作残渣灰烬,不时传出男女老少的惨叫声。
此时,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已将出口堵了个严实,只留出山门前的青石板道。
官兵们并未凭借人多势众攻上山,而是悠闲地守在山门前,但凡看见有人想下来,便当场击杀,领头的人则是陶政和巫觋。
有几个官兵见温明业一身青衣,还认为有人逃了出来,当即想要上前缉拿人,撞见谢文诚冷厉的目光后,又吓得退后了。
他们莫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行礼道:“见过谢丞相。”
陶政看见谢文诚时没什么反应,还接过近卫给的茶,悠闲自得地品着。
而巫觋手上托着个小小的铜盘,正观看中心的符纹,没空搭理他们。
谢文诚面色沉重地望着漫天火光,久久没能回神,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懊悔。
温明业的情绪也是没控制住,二话不说就往火海里冲。
谢文诚被温明业渐行渐远的背影惊回了神,便冷然地侧目,一扫陶政等人,也想要进入山门。
有几个官兵见此,生怕他去送死,便一拥而上要拦住他。
陶政却及时喝止道:“混账东西!当朝相国你们也敢拦?还不快退下!”
谢文诚只当没听到,奋不顾身地奔上了山道。
几名官兵犹疑片刻,到底不敢同陶政作对,只得退了下去。
青石板道两侧是熊熊烈火,阶梯上还三三两两堆了不少青衣尸身,将整条青石板尽数染成了血红。
滚滚浓烟沿着山道蔓延至山顶,炙热的火舌屡次扑面而来,红透的火光将整座青山映照出了白昼的模样。
谢文诚与温明业相护着爬上顶峰,早已落得满身狼狈。
一处又一处的中庭同样堆满了青衣尸体,却同山道一样,没有一个是官兵或外人。
院落被火吞噬的程度也不一,有的已被大火湮没,也有的孤傲地立于众火之间,未被火舌沾到一星半点。
若他们站到青云山最高的山头,从上俯瞰下方,便能将这场大火一览无余——所有处于火海中的地域与未被火吞噬的地域竟形成了方圆的诡异图案,中心则是一团八卦图阵,像极了祭祀用的祭坛。
两人在一重又一重的院子里穿行,温明业惊慌失措地翻看着尸体,越往后看人越站不稳。
谢文诚想扶他,又被他推开了。
而这些人死相出乎预料的一致,竟是以一种极度惊恐的状态下毙命,虽然姿势各有不同,但绝大部分都是满身是血、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还回荡在周遭,忽远忽近、时弱时强,遍寻不到具体方位。
谢文诚别无他法,便取出腰间的玉笛横在唇边吹了起来。
清脆悦耳的笛音传开来,徐徐地传至四面八方,比人声高了许多,反复回响在空荡的四周。
这时,火海深处突然传出一道粗声怒吼,随着笛音戛然而止,中庭假山后竟出现了一名模样狼狈的青云弟子。
二人还没来得及靠前,便听来者惊呼一声,“躲开!”
温明业眼疾手快地拉开谢文诚,而温立泉则足尖一点飞身而起,轻飘飘地立在了另一块假山上。
下一刻,七尺长戈从假山后飞出,回旋着从他们方才的站位擦过,眨眼的功夫,便听得剧烈的碎响,假山也化作了齑粉。
与此同时,假山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将士身影。
他身高八尺有余,一身银光铁甲,头戴头盔,每走动一步,地面便会出现些许震颤。他像是被牵制的木偶,面上毫无表情,眼珠也一动不动地平视前方。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长戈便像受到召唤一般,剧烈地抖动了两下身躯,然后“嗖”的一声回到了他手中。
他握紧长戈,又缓缓地转脸过来,再次挥舞着长戈追杀二人。
温立泉眼见不对,再次飞身而起,轻盈地掠过池水,一剑刺向男人的后背。
然而男人没回头,右手却带着长戈猛地一个回旋,即便温立泉敏捷避开,胸口还是被划了道血口子。
男人再次僵硬地朝着温立泉而去,温立泉一边躲,一边惊呼道:“愣着干什么,进密道!”
温明业没敢再耽搁,拉上谢文诚就往温立泉来时的方向赶,温立泉故意将男人引开,最后一剑刺去,趁对方格挡的一瞬,弃剑逃回了假山。
慌乱中,谢文诚身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伴随着假山的倒塌,被沉沉地埋在了巨石之下,只露出一截五彩的绳子。
谢文诚还待犹豫,已经被温明业及时拉进了密道。
温立泉反应敏捷地跟了进来,随着巨石轰然落下,激起满地沙尘的同时,将飞来的长戈挡在了外面。
谢文诚眼见安全了,便问道:“那是什么人,怎么不似朝中精兵?”
温立泉受了重伤,正捂着胸口喘气,闻言沙哑地回了一句,“阴兵!”
“阴……阴兵!?”
谢文诚情不自禁提高了声量,“哪来的阴兵?”
温立泉喘了口气,“突然就出现了,死后会化作齑粉,奇门遁甲都困不住他们,还没办法对他们造成多大伤害,真是见了鬼了!”
谢文诚这才注意到他受伤了,连忙过去想要扶他。
温立泉却一把薅开他,冷声质问道:“他们说围剿青云派是你起的头,到底怎么回事?”
谢文诚犹豫片刻,愧疚地低下头,“那份谏书并非出自我手,但与我脱不了干系,我去找世父请罪……”
温立泉面色痛苦地挤出一个笑容,“之前巫觋就来过了,大家知道他会对付青云派,却没想到是以你的名义来的。”
谢文诚挑眉道:“什么意思?”
温立泉冷笑一声,没吭声。
温明业道:“巫觋曾卜过一卦,说小近思生来帝王相,会对齐方造成威胁,要求掌门以他的命换整个青云中人的命,掌门自是不肯,所以……”
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谢文诚惊诧道:“一个孩子哪来的帝王相?”
温立泉嘲讽道:“青云派是先帝的功臣,却不是他方殊岩的,他自是想灭我门派,与孩子何干,不过是借口!”
温明业也道:“若是普通兵将,还能利用奇门遁甲化解,可这些人就像鬼魅一样,反应速度和力道皆远在我们之上。青云派要亡了,谢大哥,你不该回来。”
谢文诚沉默片刻,只是问道:“世父呢?”
温立泉道:“青云山已经沦为一座巨大的祭坛,山上所有生灵都是这个祭坛的血祭品,至于这个献祭是怎样形成的、有什么用,恐怕得问巫觋他们。”
假山下是个路线盘曲环绕的地宫,在温立泉的带领下,沿着特定的路线走,也花了近半个时辰才走到终处,也是青云山的中心、温册的院落。
以温册的独院为中心,里外围了数层负隅顽抗的青云弟子,最外围的火海中皆是手持长戈、身着铁甲的阴兵。
他们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眼里只剩下“杀戮”,手段阴狠而快,见人就杀,毫无人性可言。
尽管青云弟子们未曾掉以轻心,仍旧以阵法抵抗、不断地变换着走位,却还是被刺中了,人数正以一定的速度减少。
靠近温册院落的这一层弟子的站位则是八卦方位,每三名弟子守着一个方位,皆是蓄势待发。
中庭的中心是圆盘状的石台,上面雕刻着诡异的符纹,中间则是个巨大的司南,当中的勺子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正不安地顺逆方向反复旋转。
而温册正领着剩下的弟子守在主堂,有个巫人装扮的人还抱着个襁褓,踩着石台的一定方位,还不忘低声念叨着什么。
而司南外围则是石刻凹巢,当中蓄满了血,正顺着纹路流淌至司南中心。
老头在小崽手指上割了道口子,血滚落到石台中的血池里,小崽哭闹起来,血池开始震颤不已,司南的旋转也愈发剧烈了。
谢文诚一行人的突然出现,让温册大吃一惊,开口时还有些愤怒,“谁让你来的!?”
谢文诚却是单膝跪在了温册跟前,满心歉疚地道:“世父,晚辈有过。”
温册平声静气地扶他起来,面上看不出喜怒,话音却是有气的,“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过是方殊岩的替罪羊罢了,不必自责!”
谢文诚正欲说话,温册便不耐地摆摆手,“你若真觉得对不住大家,便活着出去,好替青云派报仇!”
温明业无奈道:“掌门,现下火势太大,恐怕出不去了。”
温册似在沉思,没接话。
倒是巫人老头不知何时走到了谢文诚身侧,后者躲闪不及,腰间的笛子便被夺走了。
谢文诚皱眉道:“还我!”
温册当即拉住他,示意他别拦着。
只听老头缓声说道:“孩子的血乃是世间最为纯净的存在,而玉又是灵性化物,作为承载物最合适。你这笛子借我一用。”
谢文诚挑眉道:“这是什么?”
老头将笛子放进浅浅的血池中,那些血便浸入了玉身,幽蓝的玉质很快被血染红了,而血池内的血却在不断增加,继续透入其中。
谢文诚皱眉道:“这些血怎么越来越多了?”
温册并没有回答,还目光示意外面还在抵抗阴兵的青云弟子。
谢文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发现,青云弟子每少一人,小血池里的血便会增多一点。
血池突然沸腾起来,尽数归于笛身,仿佛染透了玉质,连周身幽蓝的光也化为了血红色。
与此同时,惨叫声此起彼伏,千数阴兵追杀进来,又被院里仅剩的青云弟子以阵法抵挡住了。
温册终究是生了恻隐之心,将老头怀里的小崽抱给谢文诚,还道:“孩子是无辜的,你带他走吧。”
“这是近思?”
“不是近思,你别管他是谁,把他带走便好。”温册扔下这一句,抓起不再吸血的玉笛,拉上他就往主堂走。
紧接着,温册推开了一处木柜,露出里面的密道,又一掌将谢文诚推了进去,还将笛子还给他,嘱咐道:“从这里一直往东南方位走,这里是生门,你定能走出去!”
谢文诚挑眉道:“那你们呢?”
温册却道:“青云山是我派中人的家,我们还能走去哪里?你还有妻儿在家等你,得活着出去!”
谢文诚还有话说,温册又掏出一张叠得四方的信纸塞给他,“这上面记载了阴兵的形成过程,可能不全,若我派中人死后化作阴兵,你便将禅儿的心头血滴在笛身上,他将成为阴符令之主。”
“走吧!”温册说罢,当即按下了机关,关闭了密道。
彼时,祭坛上的司南突然停止了旋转,四周凭空出现几道红色光柱直达天际,而后炸开漫天碎光,纷纷扬扬地落到阴兵身上,后者的身躯便一点点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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