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昱伸手不轻不重地将任思齐薅开,自己来到谢子婴身侧,低声问道:“你相信陆致宇?”
在温昱的印象里,谢子婴与陆致宇并无交集。
谢子婴犹豫了一会儿,淡声道:“我不知道。”
这什么破回答?
温昱蹙起眉头,随谢子婴穿过前方的回廊,“什么意思?”
谢子婴斟酌了片刻后,回答道:“我与很多孔铭弟子都是点头之交,与陆致宇关系不算多密切,而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很疑惑。”
温昱静静地等着下文。
“幻境的事分明只有我们几个人,而余真的身世更是没人了解,”谢子婴继续道:“你离开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他找过余真,还说他并非姓谢,而姓温。”
温昱神色也凝重起来,“他怎么知道谢余真姓温?”
谢子婴附和道:“当初百家祭神时我曾让人造过太子的势,而他听说那些事后,前些日子突然找我说能帮我,我也不好拒绝。我与他素来并无恩怨,余真的事,我担心中间有什么误会。”
“他若害你怎么办?”
“可他没有害过我。”
温昱噎了一会儿,只好道:“我没法陪你,你要小心。”
“知道了。”
他俩说完,忽然察觉身后没声了。
他俩谈话并没有想过避开任思齐,按理说就那小兔崽子听到应该会插两句话,结果居然一声没吭。
温昱心比较大,没察觉,看见谢子婴回头望,还很疑惑:“你看什么?”
谢子婴:“思齐呢?”
温昱被问住了,也回身看去,却没看到任何人影,一时间:“……”
谢子婴:“他方才不是跟着你么?”
温昱不高兴道:“我又管不了他。”
“……”
温昱是真靠谱。
温昱道:“去别的地方了吧。”
“也是,他在谢府住过,就算你走丢了,他也不会丢。”
“……”
但提到任思齐,谢子婴又忍不住犯嘀咕:“有点不对劲,怎么会那么巧?”
温昱眨了下眼,问道:“哪里不对劲?”
“我总觉得你们来得太凑巧了。”
温昱:“什么?”
谢子婴皱皱眉,问道:“你还没说为何要来找我。”
温昱道:“任清冉让我来的。”
谢子婴更想不明白了,“他不是知道你是献童么,怎么可能让你过来?”
温昱摇头道:“他让我来找你,没说别的,任思齐非要跟着我,他也没说什么。”
谢子婴这回又一阵沉默,只是道:“先走吧。”
谢子婴一路也没想通陆致宇为何来这么快,直到看见为首的青年,他才察觉不对劲,准确来说,他从远处一眼就看出了来人并非陆致宇。
侍者撑着伞走在最前面引路。
为首的青年一身雪白的连帽披风,宽大的帽沿遮住了半张脸,他也略微低着头,身边模样熟悉的玄衣青年为他撑着伞,动作看起来格外小心谨慎,仿佛担心雪落到他身上。
玄衣青年是个熟人,叫刘旻,是个世家子弟,在太学时与谢子婴的关系就一直不错。
他俩的身后还有一位眼熟的人,一手撑伞,一手提着剑,板着一张脸,不紧不慢地跟在二人身后。
没记错的话,是幻境里的常青谊。
刘旻看见他,似乎很惊喜,张口就叫道:“禅儿!”
要不是身边还有个人,刘旻恐怕要凑上来哭天抢地了。
谢子婴心里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劲,便淡声看向那青年,问道:“这位是?”
刘旻不自然地避开目光,含糊道:“先进客堂,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青年依旧不吭声。
常青谊在身后道:“好久不见,谢子婴。”
谢子婴默默地向他行了一礼,“常叔父。”
常青谊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叫,只得干笑两声,“谢长公子,你先把人请进客堂吧。”
谢子婴心里很忐忑,毕竟常青谊的出现,很可能意味着另一个人的出现,可那家伙明明已经传出身故的消息,似乎也不太可能会出现。
他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得很好,没表现出分毫异常,还冲几人做了“请”的动作,随手将刘旻抓过来。
刘旻也是一慌,连忙将伞塞给青年。
谢子婴回头瞄了一眼,估摸着他俩应该听不见了,便没好气地问刘旻,“你又闹什么?”
刘旻却收敛了吊儿郎当,认真地反问道:“你没事吧?”
谢子婴哼道:“我能有什么事?”
刘旻道:“当初谢家的事,我想不到办法帮你,只能去荆州找常叔父来帮忙,后来听说谢家出事,我们又连夜赶往长安找你,但到的时候又听说你来了幽州,我们辗转了很多次才来到这里。”
刘旻的口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似乎怕他不信,又道:“对不起,子婴。”
谢子婴有点不知所措:“?”
他想了想,淡声道:“无碍。”
刘旻追着道:“你若有什么麻烦尽管说出来,我们是朋友,定会尽力帮你。”
谢子婴当然明白他这话不是玩笑,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连累任何人了,便只是目光示意后面的青年,问他:“他是谁?”
刘旻目光又乱飘,“现在不方便说话,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谢子婴怪想踹他的。
进入内堂后,谢子婴让人煮了热茶,常青谊却没动,还对那些侍者命令道:“你们别在这里碍眼,出去!”
侍者迟疑地看向谢子婴,得后者点头,才躬身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谢子婴注意到刘旻有意无意离他远了些,便一把将他逮回来,神色平静地看着青年道:“敢问足下能否露一露脸?”
青年低低地“笑”了一声,回道:“当然。”
熟悉的嗓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了很多年前,他一时间僵在原地,呆愣地看着青年将衣帽揭开。
那是一张面目和善的脸,举手投足皆能感受到世家公子的气度,青年冲他笑道:“子婴,好久不见。”
谢子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试探道:“太子殿下?”
常青谊低声对方棠说了句什么,又冲谢子婴笑了笑,自行退了出去。
方棠可能没预想过他与谢子婴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一时间有些踌躇,“子婴,很多事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先听我解释好不好?”
谢子婴却淡声道:“不用解释。”
方棠还想说话,他又补充道:“我们是朋友。”
方棠有些不明所以。
谢子婴会心一笑,轻声道:“真好,你还活着。”
方棠总算笑了起来,“我怕你会怪我。”
谢子婴则笑问道:“饿不饿?”
方棠有些迟疑。
刘旻插话道:“我是真饿了!”
“饿了忍着!”谢子婴瞪刘旻一眼,遂温声对方棠道:“谢府上下所有人都可靠,别担心。”
刘旻:“啧。”
方棠也笑道:“好,我饿了,你去给我备吃的,要盛宴。”
谢子婴“嗯”了一声,吩咐侍者去准备午膳。
“我去帮忙!”刘旻早就察觉气氛不对劲,也找个借口跟随侍者跑了。
谢子婴没拦他,转身却留意到方棠往他身侧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谢子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终于想起来旁边还有个活人。
温昱正抱着胳膊杵在门口,满脸写着不高兴,看方棠的目光还略带些敌意。
“思齐?”方棠捉摸不定地轻声问,很快又摇头否认了,“不是思齐。”
谢子婴连忙解释道:“他是温昱,一个朋……”
他稍微顿了顿,及时改口道:“我的意中人。”
方棠:“??”
温昱轻哼一声,没插话。
“我不想瞒你,一会儿再跟你解释。”谢子婴说罢,来到方棠面前,将茶推给他,“先喝点茶暖身。”
本来他俩关系就不错,方棠没客气,端起来喝了一口。
谢子婴道:“我让人收拾了几间客房,没事的话就住下吧。”
方棠却被茶水呛咳了一声。
谢子婴顺口调侃道:“谢府的茶粗了点,太子殿下喝不惯别怪罪。”
方棠翻个白眼,“去你的,少阴阳怪气。”
谢子婴轻哼道:“谁让你瞒我。”
方棠这回不说话了。
谢子婴没看方棠,眼眸微微一沉,道:“当年之事是我连累于你,对不起。”
“干嘛突然这么认真?”方棠轻轻地叹口气,“你别自责,倘若没有那件事,我也不可能抽身而退。”
毕竟方殊岩若是不废太子,可能也会让人刺杀他。
谢子婴只好问道:“这些年还好吧?”
“还好,”方棠有意皱眉想了想,随后抬起头来,“就算我落魄了,还可以靠脸吃饭,难道出去能饿着?”
谢子婴:“……”
谢子婴转念又问:“既然你没事,那你的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方棠凝神想了想,道:“私下里我得叫奉常一声叔父,我所有的事都是叔父在打点,假死也是他安排的。”
任清冉??
按理说,方棠是太子,任清冉会帮方棠没什么可意外的,是他没想到这一层。
方棠将茶盏丢开,又认真了些,“子婴,我这次来最多待一天就该走了。”
谢子婴疑惑道:“你要去哪?”
方棠右手食指拨弄着茶杯,目光呆呆地看着杯沿,“长安。”
谢子婴还没来得及问缘由,方棠就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推到他面前,“这个给你。”
谢子婴蹙了蹙眉,没接。
方棠道:“子婴,我想请你帮我。”
谢子婴正要开口,他又道:“我不想连累你,可我唯一能想到、能信任的只有你。”
谢子婴没接那令牌,只是问:“怎么帮?”
方棠抬头看向了温昱。
谢子婴当即道:“他可以信任。”
方棠看了一眼温昱,想到他那句“意中人”,便不再多说别的,接着道:“我得去长安参与政变。”
“???”
温昱惊讶地蹙了下眉。
方棠格外认真地对他道:“现在郸越蠢蠢欲动,这场政变不可避免,可我不能让齐方内忧外患。我听人说你有阴符令,想请你帮我守住边境,别让郸越有机可乘……”
温昱脸色愈发不对劲,这时忍不住打断道:“我不同意!”
谢子婴本来还有很多顾虑,这回好,听温昱开口,心里没来由有了气,便鬼使神差地答应道:“好,我答应你!”
温昱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重复:“我不同意!”
方棠看了看他,最后看向谢子婴。
谢子婴感到万分无奈,便闷不做声地起身了,走过去将温昱拉到一边,遂压低声音道:“阿棠还在,你别闹。”
温昱却冷漠扒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听他强硬的口气,谢子婴的脾气也上来了,“我不答应就没人帮他了,何况守齐方是我的本分!”
“你就非要去送死么?”
“温昱,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我不是圣人,自认无法保持初心。我知道巫厌姑娘对你有恩,可你对我也有恩,你自私地考虑你的恩情,我难道不能自私一回?在大义面前,我的命固然不算什么,可你们的命在我心里重于一切,我宁可忘恩负义也想保下你!我无法干涉你的决定,你也不要来管我!”
温昱眼眸愈发深沉,听他说完后,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遂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温昱就是这样,每次遇到让他气愤的事,他便不想继续争执,总是一声不吭地离开来表达他的愤怒。
谢子婴心里酸酸的,叹口气后,将侍者叫到一旁,嘱咐了几句话,见侍者追出去了,才对方棠道:“不用管他,我们继续。”
温昱怒火上头,埋着头往前走,仿佛只要快步离开这里,心里的火气就会消散。
没料到一时眼瞎,出门的时候,竟险些跟正好要进来的人撞上。
对方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双臂,他才不至于撞到对方身上去。
温昱略微抬起头,看清了来人的脸,一瞬间火气更大了,便不管不顾地打开他,错身大步走了出去。
来人有些错愕,追来的侍者看见了,倒也没多惊讶,反而镇定地行了一礼,“殷公子。”
殷逸没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去。
侍者点点头,立即跟了出去。
殷逸缓步走进去,正好能听见内堂传来方棠的声音。
“子婴,以我现在的处境没有办法了,听人说你有阴符令,便想着你有办法化解齐方的危机,所以才想请你帮忙。”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才听到谢子婴道:“可我答应过他,日后绝不会用阴符令控制他,仅凭这点兵力,我自认没有擎天架海的能耐。我可以尽力拖住他们,但你要知道,危急存亡之时只能靠朝中大将,我怎敢擅自保证什么?”
方棠问:“他是谁?你那位意中人?”
“不是……”
他还没说完,殷逸已迈步走进了内堂,还故意打断道:“他是不会去的!”
谢子婴看向他,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殷逸没搭理他,径直走到方棠面前,“太子殿下?”
殷逸顿了一下,下意识温声道了一句,“好久不见。”
方棠挑眉道:“你认识我?”
殷逸却飞快地收敛了情绪,反问道:“朝中忠良那么多,凭什么要他这个平民百姓去守边境?”
方棠被这么一通质问,一时没了底气,“孤是以为子婴有阴符令,能召令阴兵抵御外敌。”
“若是没有阴兵,齐方就保不住了!?”殷逸的语气听起来很冰凉。
方棠怔愣了片刻,脸色愈发难看,只能道:“若朝中上下一心,君主懂得体恤百姓,齐方自然保得住,孤何尝想让最好的朋友陷入险境?可问题是齐方现今的局势难以上下一心,二十年前就有人勾结外敌,二十年后难道不会出现叛徒?就算孤天真地相信他们会齐心,可我又哪来的能耐请动他们?”
殷逸道:“你就非得让他去么?”
“殷逸,够了!”谢子婴打断道:“殷逸,我答应你的事定会做到,但你不要来管我。”
殷逸却冷笑一声,没好气道:“我若是不管你,你这一去就是送死!”
谢子婴也道:“与你无关!”
殷逸稍微怔了一下,当即放了狠话,“老子偏要管!”
随后他没等谢子婴说话,又对方棠道:“太子殿下,我若替你保护这臭小子,你能否许我一个人情?”
方棠毫不犹豫道:“一言为定!”
谢子婴脾气也臭,难以置信地问:“你又在发什么疯?”
殷逸看向他,道:“姓谢的,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的命我保定了!”
谢子婴觉得他疯了。
这时,还没等他俩继续吵,方棠忽然站了起来,有模有样地冲他俩作了个长揖,“多谢二位的大义!”
……
与此同时。
温昱虽然很生气,但还是犹豫要不要直接离开谢府,他在院子里瞎晃了一遭,磨磨蹭蹭来到府门口,也没见着任思齐跑来给他台阶下。
一旁的门吏催促道:“公子还要出去么?”
温昱心里烦躁得慌,觉得再不走又很没面子,便下定决心要离开,不回来就不回来了。
也是这时候,侍者终于追了上来,“温公子,等一下!”
温昱就等着有人给他台阶下,于是默默地把脚收回来,回身看向气喘吁吁的侍者,“干什么?”
侍者毕恭毕敬道:“长公子让我带温公子去休息,请公子随我来。”
“不去。”温昱冷漠地丢下这一句,转身又想走。
侍者倒也没强留,默默地跟着他走出几步路。
果然没过多久,又看见他转回过身来,还沉着脸道:“带路。”
侍者立马眉开眼笑,“长公子就说温公子会留下的。”
“……”
温昱没来由的很气,但人已经转身回来了,再出去更没面子,只好忍气吞声跟在侍者身后。
但他没想到的是,侍者竟将他带去了谢子婴的房间,他刚察觉不对劲,立马止了脚步,强忍住转身就走的冲动,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带错路了?”
侍者惶恐道:“没有,长公子说了是这里。”
看他还疑惑,侍者连忙解释道:“是长公子让我带公子来的。”
温昱:“那他住哪?”
侍者道:“长公子说不能怠慢公子,让公子住这里,他会去客房。”
温昱懒得问了,打算走进去。
他刚才走出一步,脑海中突然生出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也几乎发黑了,他脚下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倒退了一步,身子也随之往一侧歪,便下意识地想抓住身边的东西。
还好侍者及时扶住了他,才没让他摔了。
“温公子,你怎么了?”
这句话的音量忽大忽小,温昱没听清,下意识在眩晕中摇了摇头,他眼前一阵发黑,将近片刻功夫,眼里才缓慢地透进一点模糊的光亮。
他适应了好一会儿,直到模糊的光亮变得清晰,才借着侍者的力站稳了。
侍者急忙道:“我先扶公子去休息吧,回头就去找长公子。”
温昱确定自己能站稳了,便推开他,低声令道:“不许去。”
侍者:“公子?”
“不许告诉他。”温昱扔下这句,便独自缓步走上前,推门进去了。
侍者也不好违逆,只得道:“那一会儿我替温公子烧水沐浴吧?”
温昱:“……”
“温公子若是有什么事的话,请随时吩咐。”
温昱没吭声,只是用略微颤抖的手将门合上了。
侍者也只当他默认,自行退开了。
……
约摸子时的样子,整个谢府都笼罩在黑暗当中,谢子婴拎着灯笼和食盒回去时,房间的烛火还亮着。
昏黄而微弱的光透过窗户,照出了外面景物的轮廓,他一进院子,就看见房门前多了一大一小俩面目狰狞的雪人。
小的雪人眉眼弯弯,嘴巴噘起,树杈做的手正试图去碰大的雪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而高大的雪人则以夸张的角度仰歪起头,嘴巴也歪歪地戳在雪中,摆出了一脸傲慢的表情,树杈手还一副要打开小雪人爪子的意思。
很明显,这是温昱的手笔,并且小雪人是他自己,而大雪人是温昱。
他没想到这位大哥能这么幼稚。
于是他走过去,也做了一件幼稚的事。
他将大雪人的脑袋掰正了,嘴巴也弯折成笑着的模样,还让大雪人的树杈手主动去接小雪人的手。
而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才拎着食盒和灯笼推门进去了。
其实推门那一瞬间他有点慌张,担心温昱会锁门,却没想到只是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温昱一身中衣坐在桌前,可能是睡不着,也不知道从哪搞来一根银针,正一下一下地挑烛火的火苗。
门突然推门的一瞬,他下意识偏头看过来,紧接着手一抖,整个房间便回归一片墨色,唯有谢子婴手中灯笼那格外微弱的光在风中摇曳。
“……”
温昱轻哼一声,起身用脚推开凳子,朝床那边去了。
谢子婴感到万分无奈,只好凭着微光走到桌前,将食盒放到桌上,又点燃了烛火,再回身去把门锁了。
就这空档,温昱已经背对着他,侧身躺在床上,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谢子婴一边盛汤,一边温声解释道:“这里没有丞相府大,客房有限,只能委屈你了。”
“……”
温昱没理。
谢子婴只好端过碗,走到床前坐下,又用勺子搅拌浓白的汤,“他们说你没吃东西,不想吃就不吃吧,我怕你饿着,给你炖了汤。”
温昱:“……”
谢子婴好脾气道:“方才不小心切到手了,现在还疼着……”
他还没说完,温昱便起身坐了起来,目光却是往他手上瞟,看清没有任何伤痕后,便明白自己被骗了,于是冷哼一声,又想躺回去。
谢子婴道:“我错了。”
温昱一愣,好歹不躺了,“你没错,错的是我。”
谢子婴眉开眼笑地舀了一勺汤凑上去,“啊,喝。”
温昱嫌弃地往后躲开,谢子婴还故意往前凑,“我熬了那么久,你不喝我就倒了。”
温昱道:“那就倒了。”
谢子婴软声道:“我错了,都怪我。”
温昱又忍不住说了句狠话:“我就不该被人世情拖累——若重新来过,我就不跟你走了。”
“……”
“别这样。”
温昱没再接话。
谢子婴只好道:“再来一次,我就去找你。”
看温昱没动静,他继续道:“我就是想拖累你,大不了把余生给你作为补偿。”
温昱这回顿了片刻,想起什么似的,从枕边掏出一个盒子,粗鲁地丢到他面前,“还你。”
谢子婴腾出手好奇地将盒子打开,发现是阴符令后,又默默放回去,“你先替我保管一下。”
温昱眉头微挑,“你不怕?”
“怕什么?”
“你给我保管,就不怕我再也不还你?”
“可我只能给你呀。”
“傻子。”
“不傻的话,谁会千里迢迢从长安赶来广阳找你?这么一说,你也是傻子。”
温昱瞥了一眼浓白的汤,轻哼一声,“不想喝,你倒了吧。”
听起来有些缓和,谢子婴便道:“喝一口吧,就一口。”
温昱身子动了动,不高兴地看着他。
谢子婴高兴地递过去。
温昱本不想搭理他的,却还是张口喝了。
喝下之后,他第一反应是要吐出来,想到现在在床上,便强行忍住了没吐,还逼着自己往下吞,然而却发现吞得格外艰难,酸涩的味道卡在喉咙里,根本吞咽不下。
谢子婴看他忍得难受,便试着自己尝了一口,结果却被呛得一阵猛咳。
温昱憋了半晌,才以一副赴死的表情闭眼吞了下去,随后又被酸涩呛得直咳嗽,谢子婴掏出手帕给他擦嘴角,他也嫌弃地打开了,“你这里面加了什么?”
谢子婴装作无辜道:“一些药材,医师说凝气补血,对你好。”
温昱挑眉道:“这些东西对我没用。”
谢子婴“哦”了一声,没头没脑地问:“可你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对你没用?”
温昱不搭话。
谢子婴忽然问道:“你白天怎么了?”
温昱:“?”
谢子婴道:“你不许人告诉我,难道他就不说了?也不想想他听谁的。”
温昱气愤道:“没什么。”
谢子婴也不戳穿他,就道:“我知道你身体特殊,正常药物可能对你没用,可还是想试一试,你把这个喝完我才知道有没有效果,所以喝了吧。”
温昱又想躲,谢子婴便道:“你不喝,我就替你喝了。”
说罢他正打算仰头一口气喝掉,温昱也清楚没病的人不能乱喝药,被逼无奈,只好从他手里抢过去,然后一口气喝了。
喝完他又想吐,却被谢子婴捂住了嘴,后者还威胁道:“不许吐。”
总算看着温昱吞下去了,谢子婴又给他倒了杯水,至少让他不那么难受。
温昱看他把烛火熄了,估摸着他又想赖在这里,便故意问:“你不是说过要住客房么?”
谢子婴不以为然,“我不这么说,万一你出去喝酒怎么办?在外面冻成一团雪人,我怎么找你?”
温昱轻哼一声。
“而且客房给方棠他们住了。”
谢子婴只好躺到温昱身侧,轻声道:“白天对不住。”
温昱不情愿道:“无碍。”
“噢。”
温昱听他这个“噢”字,突然很不爽,也有些想不开,沉默了一会儿后,不管不顾地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见他没挣扎,一时还很犹豫要不要继续。
谢子婴可能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就小声道:“我不会拦你了。”
这句话相当于默认,温昱没给他反悔的机会,径直吻住了他。
寒冬腊月的夜里总是很漫长,但正因为漫长,所以足够他俩去感受彼此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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