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既看上去没有要追问的意思:“这样啊。”他又笑着递给她一个台阶,“汤小姐肯定很喜欢花吧。”
汤屏抿抿唇,脸有些红:“嗯,喜欢虞美人。”
“……”汤屏在一语双关,但她不知道虞既听没听出来。
男人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故作无事发生一般:“这样啊,那汤小姐喜欢他什么呢?”
汤屏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他身后的虞美人:“因为……他很好看。”
“还有呢?”
汤屏似乎被难住了,但她没犹豫多久,继续道:“白色虞美人的花语是傲慢。记得我看过的一个番剧,它说’傲慢‘是一种对他人过分执着的无礼。虽然那个番剧的男主原意是因为担忧女主,但在他看来,不由分说地妄图进入女主的生活,是他的一种傲慢。”
汤屏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自我剖白道:“其实我觉得,这个观点就像是在说我一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边用食指搔了搔鼻尖,一边道:“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傲慢,有一种过分执着的无礼。”
所以,这是我的原罪。
我渴望担忧你,想念你,进入你的生活,即使是以这样一种拙劣的手段。
都说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们智商是负数,汤屏觉得自己还没栽进去就已经差不多溺亡了。
虞既神色莫测地看着她,然后表示了赞同:“嗯,很有意思的观点。”
他何尝看不出来汤屏喜欢他。
只是他生性卑劣,不肯将自己的底牌轻易展露。哪怕汤屏已经一步一步离他越走越近,他唯一能做的却只有在原地等待。
他想,或许他也是一株白色虞美人吧。
或许将死于今年夏天的“傲慢”。
——
汤屏是还有力气和虞既打哑谜,简忱是实在受不了了。
等下山吃完午饭,简忱直接把汤屏壁咚在了餐厅洗手间门口。
汤屏:“……我用悄悄发誓,我尊重百合,但我是个直女。”
简忱差点没一口老血喷死她。一晚上汤屏是迷迷糊糊的心安理得,留她一个老母亲抓耳挠腮,生怕她告白失败,但又怕她告白成功。
嘴上说得容易,但谁乐意自己的闺蜜成为别人的心头宝。
简忱提着她的衣领威胁:“你,待会儿一到静心台就他妈给我去告白。”
作为汤屏的漫画编辑,简忱可太知道汤屏有多会玩拖字诀了。要是不逼一把,要等她自己告白,简忱还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汤屏本来还想贫两句,但一听她讲起这事,瞬间乖巧不皮了。她对对手指:“但、但怎么告白嘛……”
虽然别人都说那里是个告白圣地,不仅浪漫人还少,特别适合她。但她……真要让她下决心告白,这确实艰难。
简忱拧眉,还想说什么,就见一个女孩进来。
“啊……”
三个人六只眼,眼对眼,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
最后还是那个女孩先反应过来,赶忙离开案发现场,留下一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就赶忙离开了。
简忱:“……”
汤屏:“……虽然但是,为什么我最近遇到的人都让我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简忱扭头看她,额角青筋暴跳:“滚。”
汤屏:“得嘞(^3^)╱~~”
——
静心台。
周围是三三两两的游客,他们有的看着风景,有的在河边按着写生本写写画画,更有情侣吹着晚风手牵着手边散步边耳语。
汤屏余光看到人湖边上的长椅上,有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说着武汉的本地方言,慢悠悠的,说着她听不懂的情话。
很久以前,她听她武汉的一个同学说:武汉是一个又慢又快的城市。这个城市里有来去匆匆的俗人,亦有沧桑了岁月的旅人。
静心台,顾名思义。在这里,一切都仿佛褪去了平日里的聒噪繁杂,只剩流水,晚风,与宁静。
她是找着虞既来的。
男人早早就已经立在了水池边。浅金色的阳光染上了他的半侧身子。倒映在浮光跃金的湖,旁侧是晃着光的柳。
他垂着眸,静静欣赏着池里游动着的锦鲤。
那一瞬间,汤屏像被这样的氛围蛊惑,她说不出话,生怕话语如同一颗石子,打碎这片倒影。
虞既似乎注意到了她,对着她笑了笑:“怎么了,汤屏?”
汤屏被喊得心脏一滞。他甫一开口,便如同从画中走出一般,叫她不由自主地声音低了些:“嗯……没什么……虞既。”
礼尚往来而已。
她理不直气也壮地想,总是该迈出那一步的。
虞既似乎有些好笑,但他只是说:“我在这座城市待了那么多年,今天第一次来这里。风景……很好看。”
“嗯……”汤屏慢吞吞地说,“很有氛围感。”
她第一次共情到什么叫“氛围感”。
她本来不觉得自己的画为什么那么多人说有“氛围感”。但今天,这个男人却直接一股脑将这种悸动砸她头上,明明白白告诉她什么是心动。
两个人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湖。
“……”
趁虞既不在,简忱听完她的话,一脸无语,“所以……你们就这么站了十分钟,一句话没说啊?”
讲道理,她其实是想跟过去偷听的。但在一堆文艺青年里面,她鬼鬼祟祟听八卦的样子有点招摇,一时间没敢冲上去。
只远远看他们似乎氛围很融洽的样子。
谁知道。
他们居然TM一句话没说!
正值晚高峰时期,三人一致同意民宿的饭比外面好吃,决定逛完景点就近坐公交回去。
汤屏本来还以为像虞既这样的少爷应该没坐过公交,但看他熟练地挑出乘车码,她略一好奇,但也没说什么。
正值高峰期,车开得很慢,在川流不息的道路上走走停停。
简忱逛了一天,也拉着汤屏拍了不少照片,此时也累得靠在窗边睡着了。汤屏是三人之间最后一个上车的。虞既自发坐在简忱的前座,很明显是把简忱隔壁的位置留给了她。
汤屏沉默几秒,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虞既身边。
不等虞既说什么,她转头道:“虞既,你……听歌吗?”她拿的是有线耳机。
这倒不在她的告白计划之内,她只是一直以来习惯戴有线耳机而已。就算有了蓝牙耳机,但是偶尔没电的时候,老物件就派上了用场,所以她会在包里常备罢了。
虞既也确实没说什么。不同于前几日相处的模样,他今天似乎也很反常,笑意少了许多,仿佛一直在思考什么东西。
他接过耳机,自然地戴在了自己的右耳,他说:“好。”
汤屏随手打开日推。听着歌,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但她并不后悔没有在静心台表白。
她知道,那十分钟是她过过的最浪漫的十分钟了。
她的日推里都是些舒缓的轻音乐,在此刻显得夕阳温柔,令人昏昏欲睡。
她莫名想:啊,这样的剧情真像俗套的校园偶像剧。男女主暧昧地戴着一副老式耳机,分享青涩的青春。
但显然不适合她吧。
她轻嘲着自己。
恍然间,她问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虞既,你……怎么会坐公交啊?”
虞既听懂了她的意思,不由有些好笑,汤屏第一次看得露出这么不设防的打趣:“我像是不会坐公交的人吗?”
汤屏略歪着头思考:他真挺像的。
她将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嗯……因为你的家庭似乎很殷实……当然,出于我浅薄的世面,我私以为像你这样的翩翩公子只坐私家车什么的。”
虞既勾着唇,半眯着眼睛看她,“看出来小画家的求生欲很强了。”
汤屏笑了笑,觉得这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虞既究竟为什么会坐公交的原因也将永远石沉大海。
但她没想到,虞既还在继续说着话。
“嗯……客观来说,我家确实相对比较殷实。家里人对我的期望就是好好上学,然后毕业继承家业。”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样。我觉得叛逆挺矫情的,但我觉得认命也挺矫情的。所以我就各种参加书法比赛,参加各种非遗宣传活动。”
“我甚至还开了个创意工作室,里面都是些喜欢书法的年轻人。当然,大家都只是出于爱好来的,也没什么工资,但一起做一些形象设计的时候真的……很有意思。”
虞既从前就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形象。他浸着世家子弟的骄矜,但也有点子少年时期的中二病。他不想被按部就班地安排人生,但他也确实不知道自己未来该干什么。
成绩优异的他,在讲台上演讲,冠冕堂皇地畅谈人生,意气风发地赞美理想。可他自己的梦想却还没成型。
大学时,他借着家里的关系,申请了一些启动资金,想给父母证明他也能靠自己的力量好好生活下去。
通过和一些同好一起为爱发电,他们接到了不少国风品牌形象的设计订单。最后甚至接到了文旅局的邀请,请他们担任地方的书法代言人。
但虞既也知道,他们表面上活得风光,但其实每个人都只是在硬撑罢了。工作室进账还是少,被吸引来的真心热爱书法的人也没有那么多,他们不愿意放弃初心,但也无可奈何。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破产散伙。
一开始就岌岌可危的资金链终于断裂,他用三年认清了自己骨子里的无用,最后的他留不住一个员工,每一个人的措辞不同,但都遗憾地笑着说:“老大,没办法啦,我妈催我结婚,我……连彩礼钱都没呢。”“老大,虽然我们不在一起工作了,但我们还是好朋友哦!以后常联系!”“换个工作干吧老大,你家里有钱,学历也漂亮,找个工资高的工作又不难,实在不行你还有家业继承呢。但是我们……是不一样的啊。”
虞既这辈子的叛逆期就是这短短的三年了。
他用这三年,跌了个鲜血淋漓。
他从来没有在故作自卑。在他看来,他用一个虚伪的奖杯换了个汤屏,已经是他意料之外的幸运了。
故事很老套,他也从来不是什么清白的人。从前的他很介意说自己的过去,直到今天,他发现汤屏似乎想要告白。
他逃不过了。
他不能将一个失败的虞既交给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明明只是一个低劣的热血上头的傻子,他不值得她喜欢。
虞既脸上依旧挂着笑,像是讲别人的故事一般将他的过往摊在汤屏面前。
略去没必要说的,他想,他该放手了。
“难怪……”汤屏喃喃,心里心绪起伏。
一切虞既行为的不匹配都有了解释,涉世未深的她轻而易举地共情了虞既。
“可是啊,我觉得你也没做错什么啊。”汤屏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你也就比我大两三岁,两三年前也肯定有想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想法,这不是很正常吗?”
然后她又“嘶”了一声:“其实这么说起来,我好像也差不多?”
汤屏被他的言语勾起了自己的回忆:“我好像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现实和梦想的抉择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尤其是高中。”
“其实,我爸妈一开始没打算让我学美术的。”汤屏笑着,仿佛是在回忆什么有趣的事,神态轻松,“我家只是在中产阶级左右,并不是很能供我学美术,更别说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我一开始也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得自己决定自己想干什么,所以就算画得很累,画到审美疲劳,我也觉得没什么。”
“但高三有一次市级的大考,我的画被抹了。”
虞既闻言一怔。
他微微侧眸看向汤屏。后者还是那副轻松的姿态,她看着窗外缓缓落下去的夕阳,眼中情绪复杂,“可能你也至少听说过吧。会有考生故意把自己的画背面抹上颜料,然后趁盖在别人画上的时候,把别人的画给毁掉。”
“我一开始听学姐学长说的时候还以为是个例,谁知道还真就发生在在了我身上。怎么说呢……虽然当时我在爸爸妈妈面前忍住了,但我最后还是哭了。”
汤屏仿佛看到了高三躲在房间里抱着膝盖痛哭的自己。
那天爸妈刚好不在家,她才敢大胆地宣泄自己的情绪。有一瞬间,她真的在动摇,在迷茫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选美术这条路。
那时的她,甚至没敢在父母面前喊委屈,因为她怕父母看到她崩溃的样子,认为她担负不了自己的未来。
她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应该承担选择背后所有的后果,不是吗?
所以她将所有的艰辛与委屈埋藏在心底,等待时间去抚平和遗忘,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抹鼻子:“也很丢脸吧?我好像也差不多啊,横冲直撞地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也遭遇过挫折。但是啊——”
她得眼睛被夕阳浸得亮亮的,看着虞既的时候眼神柔软又坚定:“虞先生很好很好,追求梦想的样子也很酷。我很开心,我和你一样都在努力寻求自己的梦想。当然,我在画画这条路上也走了不少弯路,不过……我也走过来了啊。”
她说:“所以啊,我也一直坚信着,柳暗花明的明天一定存在,或许只差一步呢。”
她确实很神奇虞既还有这样意气风发的年少往事,和她想象的略有不同,但她依旧喜欢。这又算什么,她本身也是个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啊。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确实很像吧。
虞既轻笑一声,“嗯。”他一直知道的。
这小画家向来会鼓舞人心。
那个瞬间,气氛好得不可思议。
前一首歌结束,接着一段悠扬的歌词适时闯入两人的脑海。
“我乘着夏日航班去往计划的美梦,
树上蝉鸣叫醒着水波温柔的晃动,
光着脚追着远方刚刚游来的云朵,
白衬衫里灌满海风。
……
悠闲假期要留在长镜头里,
怦然的悸动甜蜜。
所以,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这个夏天,要不要在一起?”
听清的一瞬间,汤屏就愣在了原地。上一秒还很温馨的气氛瞬间七零八碎,只剩她徒劳尴尬。
她闭了闭眼,再挣开时,有些欲盖弥彰道:“额……虞既,如果我说……我这真的真的只是普通的日推而已!……你信吗?”救命!她现在说她其实不馋他身子还来得及吗?!
虞既显然也听到了那段歌词,他眼神里还是笑着的,“嗯,我信。”
汤屏的手紧了一瞬,然后又浅笑道:“啊,是吗?”但她心跳其实还在可怖地加速,以一种像是高空落下的心悸的频率跳动,喉咙因为不太自然的撒谎,她感到有些难受,像是有什么本应该说的话却没说出口。
“所以。”虞既的声音转而低了下来,“这个夏天,要不要在一起?”
“……啊?!”
歌名:想在夏日里(《Summertime Madness》(中文版)
wyy可听。
汤屏提到的番剧是《冰菓》,剧情是我自己个人的理解,可能有偏差(求大家宽容,拜托拜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言莫续·告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