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
余柒就没有和沈宸搭太多话了。
除了吃饭和叫他拿东西,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她总是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沈宸养伤期间,学了另一件事,看着余柒发呆。
余柒总是喜欢坐在阳光底下。
余柒总是喜欢把玉兰花收集起来,做成花干,放在床边。
余柒总是喜欢从左边开始编篮子。
余柒总是喜欢偷偷背着他踩竹屑玩。
他见过很多次,余柒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在院子里踩竹屑,那时候她的面上才有那么一丁点的笑意。
沈宸见过几次,所以他很想和余柒说,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但是沈宸没敢说,怕她想上次一样跑远了。
这天,余柒又出门了。她去山里踩野菜。
余柒虽然没说,但是沈宸知道,他吃太多了,已经把余柒的存粮吃光了。
他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出门了。
这是他这么多天,第一次从正门出去。
他一出去,成了所有人议论的焦点。
他随便进了家钱庄,出来的时候,腰间鼓鼓的。
人群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他随便进了一家茶楼,其实镇上也就两家。
他往桌上丢了一淀银子。那小二便笑嘻嘻的过来了。
“爷,喝茶还是吃点心?”
“听消息”沈宸道,没了在余柒面前的乖巧,一副世故的样子,挑了挑眉,说:“听那街角箱子里蒙面女人的消息。”
那小二笑得贱兮兮的拿起了银子。这女人的事,谁不知道,他来说简直捡了个大便宜。
那小二跟说书一样,缓缓道来,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其中有些故事已经被歪曲得和原来不一样。
说着旁边的人也跟着搭话。
一个下午,沈宸听了不下十几个版本的骇人听闻的故事。
唯一不变的核心便是余柒曾被骗过,嫁过,疯过,最后归于平静。
他从茶楼里出来,隐隐觉得脑袋胀痛。
他还是买了东西才回去。
晚上余柒回来,看到那满屋子的杂物。心坠到了地下。
她苦笑地勾了勾唇,她欣喜了,她完了。
沈宸买了扇屏风回来,隔了两张床。
他从屏风后面出来,笑着说:“你回来啦?”
他漆黑的眸子,深邃得勾人。
余柒把菜放下,点点头。
“看这些,喜欢吗?”沈宸炫耀道。
“嗯。”余柒点点头。
她很喜欢,这像个人住的地方了。而不是一间鬼屋一样的空房。
“报恩。”沈宸说:“我伤也快好了,到时候我要南下,这些是报恩。”
沈宸给了余柒一个好接受的理由。
余柒心揪得紧,可不就是报恩么,你还以为是什么?
她抬起眼,看着沈宸,眼睛里少有的柔和和脆弱,她道:“谢谢,这个方式挺好的。”
明确而不拖泥带水。
沈宸看着她眼里太多的东西,忽然想上前抱一下她,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只能说:“嗯,你喜欢就好。”
——
自从那一天开始。沈宸像是变了个人。话变得很多,时常爱在余柒面前笑了。
一开始笑得有些怪。后来久了就正常了一些。
沈宸给房间里添了梳妆的柜子,换了新的家具,木头上漆。
屋内装了帘子,轻纱,坠珠。违和得让余柒想笑。
又不忍心打搅了这少年的好心。
杂物间也被两人收拾出来了。
整理以后,变成了浴室。放了个极大的浴桶进去。旁边的架子还放了花干。
余柒喜欢做花干,他便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荷包,给她装花干。
给她买了张舒适又软的椅子让她在阳光下编篮子,还给她在旁边放了个石桌,如此一来累了可以喝个茶。
他给了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来报答她。
她总是淡淡的看一眼,有一点点笑意。便不说话了。
沈宸很头疼。余柒也太冷了。
这间小院子塞了太多违和的东西了。
余柒有时候编篮子都不用心了,呆呆的看着和从前有太多不同的地方。
她躺下,身下是软乎乎的,面上是阳光,身体是暖的,心还是冷的。它也许在变得温热,却又不敢温热。
沈宸站在门边,抱着手臂看着她,她微微笑着的唇,一直都是淡粉的,不然就是惨白。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能让余柒开心了。
——
又一日。
沈宸趁余柒出去了,就赶紧跑了出去。
余柒比往常早些回来,今天扛竹子的时候摔了一跤,一身的泥。
她叹了口气,“真是狼狈”,她不想让沈宸看见这样的她。
她打开柜子,发现里面放的都是艳色的新衣,自己那些老旧的深色布衣不见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笑了。“真拿你没办法”
她拿了一件最浅色的衣服,鹅黄的纱衣。
进了浴室。
下午,沈宸拿着一个雕花木盒进来,很大,多层。他擦了擦身上的汗。把木盒放到了桌上。
拿起搭在屏风上的浴巾就大摇大摆的去了浴室。
他伸手一推门。
“当啷”放在浴桶边上的木架倒了。
雪白的身子一晃而过。不染纤尘的白。
沈宸愣住了。
余柒连忙躲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怒道:“出去!”
“我,你,我”沈宸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不是故意的!
“你先出去!”余柒又喊了一声,她羞得藏在水下的身子都是粉色的。
“哦哦。好好。”沈宸楞楞的转身出去,还不忘带上门。
不染纤尘。
他脑中唯一的词。
余柒穿了衣服出来。
她的发梢还在滴水。沈宸直直的看着她粉润的脸颊。
他第一次见如此有生气的余柒,他直觉,这个女人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长发已经垂到了臀边,黑黝黝的直发,看起来很柔顺。就这么披散着,比往日冰冷的余柒多了几分柔弱,又面上带粉,看着年轻活泼了许多
余柒年轻的时候就是爱玩的跳脱性子,那眉眼生得有灵气,只是后来经历了那些,硬生生压住了这股灵气罢了。
“你放心”余柒咬着唇道:“我不会和别人说,也不会让你负责的。”
一个女子的身子让男子看了,可是大事。
清誉可都全毁了。余柒心知她那里来的清誉?不死缠着人家,不求着人家负责,不毁人家大好少年郎的名声便不错了。
余柒的面上还是羞的。
她微微侧着头,咬着唇,倔强的样子。
勾了沈宸的心。他只觉得心忽然好痛好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就是很难受,无处宣泄的难受。
他冲动的伸手揽住余柒,让她的小脸埋进他的胸膛。双臂用力圈紧她。大手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
“没事,别担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一刻,余柒想放声大哭,把这么多年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她太痛苦了,如果曾经有一个人这样拥抱她,她也不至于会活得那么麻木。
算了,罢了,也够了。
眼角滑落一滴泪,她推开啊宸,淡淡的笑道:“谢谢。”
“嗯”沈宸喉咙很紧,却不知道怎么说。
余柒看着他的眼睛,沈宸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真正的笑意。
余柒不想再开口了。因为她知道,沈宸根本不懂爱。也不爱她。
她在这个人身上看到的只有同情的情绪。
但是也足够了。
这件事两人心照不宣的过去了。
——
沈宸弄不明白这种心情。自从那一日以后他心里对她好像多了一些什么,但是他不明白。
他送给她的首饰盒,胭脂水粉。
让她又笑了一次,可她从来没用过。
两个人隔了一丈屏风,为了避嫌。
如今沈宸却觉得,这扇屏风怎么如此碍眼。
夜里,他睡觉时总爱盯着这屏风看。企图把它看穿。
这一夜,他又盯了太久。
阿阿朦胧里似乎看来一个小年轻纠结得眉头皱起来的样子,她无声的笑笑。
“怎么不睡?”余柒问,语气里有几分轻快。
沈宸心情一下大好,他笑问:“你为什么总喜欢收集玉兰花,放在床头?”
“嗯?”余柒有些惊讶,他还以为他从来不好奇她,只是按自己喜欢来的大孩子。她想了想,说:“因为像极了活着的感觉”又像黄泉路上牵魂的气息。
后边的话她没说。
“这是什么说法?”沈宸问。
余柒说:“它香得很入心,每次我在恍惚里闻到它,还能感觉到自己还是活在人世间的,被人间的气息包裹。”
沈宸听余柒淡淡的说着,又想到了那日下午,听到的那些故事。他捏紧衣服,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沈宸小心的问:“那为何喜欢踩竹屑?”
“啊,这个啊”余柒今夜看起来特别欢快,她道:“一开始是懒得扫,后面觉得踩起来的声音挺好听的。一个人寂寞了,踩着玩玩,有点人间的声音也挺好的。”
沈宸心里堵得慌,他沉默半晌又问:“为什么喜欢坐在太阳底下?”长时间这么晒着,很伤,他和余柒说过。余柒只是笑笑。
余柒淡淡道:“阳光晒得很热的时候,就像有人在拥抱我。”
沈宸烦躁的翻了个神,他苦涩得紧,不想再问了。
为什么带面纱,为什么一个人,为什么不笑,为什么只走后门。
这些他一点都不想问了。
余柒偏过头,她看到了一个赌气的身影。她伸手,虚空的在他的头顶摸了摸。笑了一下,眼里是女人看男人,女子看情郎的目光。
摸了那影子许久,她才转身,背对他盖上被子,嘴角带着微笑睡去。
她睡着以后,沈宸起身,越过屏风。
他垂着眼睛看她,惨白的小脸,微微笑着的样子,让他的心又乱又慌,又心疼又烦躁。
他看了大半夜,自己把自己气走了。
第二天,余柒醒来,睡眼惺忪里没看到屏风后面的沈宸。
她睡意一下跑了,她鞋子都没穿,光着脚绕过屏风,床空了,凉了。
她跑到院子外面,喊到:“沈宸,沈宸?”
无人应她。
她跌坐在地上,心凉透了,她把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哭着。
“扣扣”有人敲门。
“沈宸?”她冲过去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那矮胖的货郎,货郎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余柒。
眉眼明媚,带着希望。一身鹅黄纱衣,青丝微绾的余柒。
他眼里有些惊艳,想到了什么转而又没好气道:“我来收篮子了。”
“哦。”余柒垂下眼,冷冷的应着。指甲搂紧了门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