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怎么办?找你三叔吗?”
令抒拿手机录下了画面,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不是他。”
“除了他还能是谁?”
“我没头绪,”她说,“但是你看这个时间点,今天中午十二点多,钟秘书说昨天到今天他都在郁氏跟四叔谈话。”
“他会不会派别人来?”
令抒摇摇头,语速慢了一点:“应该不会,如果他真的恨意未消,就不能十几年了都没动静,现在来这么一出,更不可能让别人替他来,让别人来也不能开他的车……也许是我记错车牌号了。”
宾原原眉毛一挑,“别啊,连号你都能记错。”
令抒说也是。
“那你怎么办?那群人上了公交车的,你总不能一路上每一站都下车查?”
当然不行,她没有那个时间,也不是所有的店家老板都有这么热心肠。
“报警。”
粉店邻居作证有人闹事,民警调看了公交车的监控,最终把那几个混混找了出来,第二天下午令抒去了派出所。
一共六个人,二十四五,各个穿得花里胡哨,脖子上吊着样式各异的项链,脚上踩了人字拖,或者帆布鞋,但是脚后跟又袒露在外面。
见令抒和宾原原两个秀气斯文的学生走进来时都一脸不屑地盯着。
令桃过来只想要赔偿款,确认赔款到自己账户就欢天喜地地走了,一点也不关心这群人究竟是为什么来砸店。
宾原原说:“你小姨都不关心,你关心什么?”
令抒说:“她不关心是因为她认定是我三叔干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斗不过我三叔,所以偃旗息鼓。我关心是因为我出了钱,不想再出,希望后面的人不要再无端生事。”
“这些人一口咬定是饭菜难吃,你怎么查?”
令抒说过几天再说。
那群人拘留了一周。
从里面骂骂咧咧地出来,穿过公园,被前几天见的两位女学生拦了下来,为首那个脚步停下,后面几个也晃悠悠地停了。
视线聚过去。
为首的笑着说:“我们该赔的钱赔了,该坐的冷板凳也坐了,两位妹妹还要不依不饶?”
令抒请他到一旁坐下,几个人围着。
“你们这是一桩单独的生意吧?”
为首那人凝视着她,“关你什么事?”
令抒端坐着问:“那人只叫你们去砸店,砸完钱他出,你们拘留,另外付你一笔费用,然后就此结束是吗?”
眼前姑娘模样清秀,皮肤在太阳下白皙干净,可见齐整纤弱的绒毛,那张慢慢说话的唇尤其莹润漂亮。
他们这群人游手好闲,没有固定的女朋友,女人也都是跟自己一样的货色,乍见这样知书有礼一派纯洁的女学生,说不躁动不可能。
为首的坐在阴凉处却一身热起,没了耐心:“有事说事,赶紧的!”
令抒看向宾原原,她从车门边过来,打了伞,挡住了公园入口处的监控摄像头。
令抒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扯开开口处,露出粉色的一整沓人民币的侧面。
为首的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那人给多少,但他要你去干留下污名的活,我只想要一句话。”
为首的冷哼了一声,“我们也要讲信誉。”
“这就是为什么我问你,这是不是一桩单独的买卖了,”她望着为首的人,语气仍温和,循循善诱,展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我问过我小姨,她最近并未结仇,所以你们背后的人大概率也不会成为你们的回头客,你们之后也不会有任何联系。”
“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找他不会报复,只想弄清楚原因,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我也没骗你!他真没说,你这里有一万吧?有钱不赚我是傻子!”
“那告诉我你们在哪里碰面的,他的外貌特征,以及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他看着我删了,你说对了,一桩单独的买卖,一男的,看着吊儿郎当的,但经常去莯城大学附近的酒吧,我在棋牌馆门口遇见的……”
令抒将信封推过去,“多谢。”
为首的看着她,没接,“比起这一万块钱,我更想和妹妹交个朋友。”
宾原原将手中的雨伞一侧,只挡住了信封,监控摄像头露了出来,她冷眼警告那人:“要么拿着钱滚,要么我现在喊非礼。”
一群人拿着钱骂骂咧咧走了。
令抒按照混混的话去了那个棋牌馆,从门口的监控录像找到了那个人,宾原原难以置信:“怎么是他!”
“你认识?”
“孙绍玉啊,我高中同班同学,体育生考入莯大的,你没印象?”
令抒想起来了,高中的时候在她隔壁班,个高腿长,长得人模狗样,加上家世了得,挺受欢迎的。
“他不是出国了?”
“他又不靠成绩,到处玩儿呗,玩够了就回来,你小姨跟他认识?不会吧,八竿子打不着啊!”
令抒也不知道,这事大概只有孙绍玉知道怎么回事了。
郁萍知回国后一直住老宅。
一则从前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屋子里有些旧物,二则羡阳活泼懂事,老爷子想留她多在身边陪着。
真真假假的郁萍知并不放心上。
会议休息十分钟,他手里一本早二十年读的《国富论》原著也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他起身走到阳台上吹吹风。
只是哪有风。
莯城的十月还闷热,离了空调会死人。底下院子里乔木灌木枝繁叶茂绿意勃然,比他顽强。
正要回房,他看见一个身影从院子外边石板路走过来。令抒身穿一条浅黄色的吊带长裙,一件白色的防晒外披,脚上是一双圆头的绑带小白鞋,她抬手挡住太阳光,看不见脸蛋,步伐轻快。
裙身在细腰处收拢,风在她裙摆之侧。
那条路通往的是他大哥的院子。
她就那么走过来了,在他院门口停下了脚步,偏头张望等待,礼貌地敲了门。
独属于她缓慢柔和又带点疏离的嗓音响了起来:“严叔,我找一下羡阳,她在吗?”
不是找他的。
也对,她找他干什么?羊入虎穴吗?
郁萍知说不上什么情绪,她来得突然,传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感到一阵来者不善,但要说惊喜,也或许不是没有。
不管她找谁,他这不是都见着了。
严叔将人引进了门,“羡阳在午休,大概半小时能醒。”
令抒上午找完孙绍玉,午觉过后就来了老宅,她无意将事情闹大闹僵,但必须要问一个为什么,“那我晚点再来。”
严叔问:“抒抒小姐找羡阳什么事?”
“前几天她说想吃米粉,我找到一家,”令抒说,见一旁有空白的纸笔,她拿过来在上面留下了两个号码,然后递给严叔,“辛苦严叔转告羡阳,让她醒来联系一下我,如果自己去的,地点在南溪街。”
严叔接过她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写了两个号码,一个是她的,另一个姓孙,备注是米粉店伙计,他说:“那行。”
“多谢了,那我先——”她话没说完,看见郁萍知站在楼梯口,目光正轻而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
回来时大门的秦叔说他出门去了,大概是去公司,谁能想到他竟然在家。
音调低了些:“三叔在家呀。”
郁萍知走下楼来,“在。”
衣服是V领的长袖棉质衬衫,裤子也是深灰色宽松的休闲裤,更显得肩阔腰紧,脚下踩了一双样式简单却宽大的男士拖鞋。
西装西裤尚且散漫,遑论如今这副装扮。
令抒看着他走到餐厅,开了冰箱门,从里面取出一罐果汁,走过来递给她,“尝尝看,羡阳非要带回来的。”
令抒犹豫片刻接过,“谢谢三叔。”
郁萍知交代严叔:“领抒抒楼上坐一会儿,去叫羡阳起床。”他又看向令抒,“这么热的天,别来回跑了。”
令抒仰视他的双眼,那是真为她着想的自然和平淡,不呈半丝杂念,“那我就等一会儿吧,严叔,不用喊羡阳,让她睡吧。”
郁萍知没有反对,先一步上了楼。
羡阳的房间在二楼,跟郁萍知的书房对面,但一楼的客厅挑高,这段距离隔了一整个客厅的宽度。
令抒在郁萍知书房旁的起居室里等待。
这幢楼比郁怀川那儿要大很多,光是这个起居室,就有令抒的房间四五倍大小,摆设不多,非常空旷。
令抒安静坐着,拿出手机回复学姐的信息。学姐大她两届,现在在陆华大学念研究生,是她这个专业成功保送的。
她发过来一部分资料,和陆华大学去年夏令营报名链接,令抒正看着,隔壁传来清晰的谈话声。
隔壁房间。
Joy在那边继续汇报AMS三季度的投资项目,郁萍知在视频这头端坐着,听得聚精会神,最后一个项目Joy持保留意见。
意思很明显,请示他。
郁萍知问:“回报率不符合预期,为什么不直接裁掉?”
Joy答:“邹总坚持在项目三期建设后回报率可以达到预期,且资金回流较快。”
“三期建设?多久?”郁萍知翻了翻手里的纸质版文件,眉头稍蹙。
Joy:“Jimmy说十年。”
郁萍知合上手里的文件,抬眼看向视频里不卑不亢的青年人,片刻后,Joy在他温和静默但风雨欲来的注视下露出了一丝怯意。
“两点。”郁萍知说。
Joy看见老板伸手从桌面上拿了茶杯,轻飘飘但恭谨地端在手里,不再用平静但威压的目光对着镜头。
他向来低缓的声音不带一丝怒意地传来:“Jimmy的项目经办人意见和邹彤的项目负责人意见是否一致,十年这个期限为什么没有在立项申请里说明;第二点,公司的制度在你们审核组看来,不如邹总和我的关系牢固是吗。”
Joy抿唇,“抱歉,是我疏忽。”
郁萍知:“你还年轻,多向你老师请教。他想做幕后也不是不行,我们都给对方一点时间,好吗?”
Joy明白后半句话是对在他旁边但并未出镜的总秘Keven说的,他没把视线移过去,只是颔首道:“我会的。”
郁萍知最后说:“辛苦。”
会议在差不多二十分钟以后结束。
他的语速和缓,嗓音清朗,时不时夹杂流利的英语和德语。不论是质问还是吩咐,都拿着恰到好处的节奏和腔调,十足一个运筹帷幄因而包容宽和的上位者。
令抒很难把他和自己印象中的郁萍知联系起来。
也很难再看进去资料中的任何一个字。
郁三:老婆快看我!我超正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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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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