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中【be】
见纪一直没说话，尚晚心中的怒火愈盛。
答应也就比她们这些宫女好一些，能有两个低等宫女伺候，说是皇帝的人，可宴饮朝拜，却没她的分，连个名号都没有。宫中答应，足有上百，多一个不稀奇，少一个也不奇怪。
黄答应，就是由一个宫女起来的，她同尚晚一起入宫，当时也跟着尚晚一起随贵人走了，被皇帝瞧上，一夜过后给了个答应。
尚晚不喜欢她。不是所有人都想靠一条锦被爬上高位的。这个黄答应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信，一心想往上爬，甚至把尚晚视为对手。
后来尚晚故意犯了个小错被发配到纪这里，黄当真爬上了龙床，做了主子。但可惜，不过半个而已。后宫三千，皇帝什么样的没讲过，怎会稀罕？
这些尚晚都没对纪说过。她不想纪为她忧心——她总觉得，黄这个帮助答应得莫名其妙，当初她可对黄没什么好脸色。她瞧不上黄还没上位就张狂踩人的模样，还自负自己一定能让皇帝倾心不已，自此只饮她这一瓢水。
敛去眼底的嘲讽，尚晚抓住纪的衣裙：“姐姐实在冲动了，她不会帮我的，这样对她没好处。”纪攒的那点钱，哪有黄的小命重要，小小的答应，有了孩子还好，没有孩子，跟她们这些做宫女的相比，也没好到哪里去。
“小晚，”纪看着尚晚，认真道，“黄答应是我们这边的人。”
尚晚不赞同地看着纪。
随着倒下的宫女越来越多，宫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凝重，新来的宫女倒下了，以往的老宫女也没有人能继续端架子，都要整夜不眠地在御花园采露。
“黄答应也是宫女出身，她能理解我们……”
理解有什么用，尚晚憋气。黄这个人瑕疵必报，尚晚有预感，一旦给她抓到机会，自己就要被她踩到泥里摁死。
——毕竟在她看来，只要尚晚在宫里，就有被皇帝看到的一天，到时候又会是竞争对手。毕竟只要看到尚晚那张脸，很难有不被惊艳的。
纪忽然凑近尚晚，压低声音：“听说上头打算让一些答应也来……”
这些答应，必然是不受宠的，皇帝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这些人，还不如多加利用，还能讨个好。
采露有多辛苦，众人心知肚明。好不容易爬上这个位置，磋磨两晚，就成了昨日黄花。
没有孩子，容貌就是他们最大的倚仗，答应们自然不愿意，特别是像黄答应这样的，更不愿意。
掩嘴咳嗽几声，尚晚这才答应下来：“那你小心一些，不要什么都和黄说。”
纪的眼神有些慌乱，小心道：“小晚，你知道？”
尚晚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不知道。”
弄不懂尚晚的意思，纪鼓起脸，耳廓通红：“那你好好养病，只要有我在，你一定能好的！”
采露一事，已经达到了闻者色变的地步。稍有不慎，就要处罚至死。毕竟这关乎皇帝陛下能否超凡脱俗，飞升成仙。
北方的边关急报如雪花快马入京，鞑子虎视眈眈，几次陈兵城下，试图破关入主中原。南方雪灾严重，饥寒饿死的百姓数不胜数，义军一路北上，沿途百姓纷纷举兵加入壮大队伍。
然而这些，都和这座辉煌灿烂的宫殿没有任何关系。奏折被黄门俯身递上，皇帝都不想翻开，直接扔到御桌边，那里早已堆积如山，再加一本也无妨。
天气愈发冷了。
尚晚歪坐在床上，望着窗外蛋黄一般的夕阳。屋内没有点灯，昏暗得她都看不清自己的影子。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因为天气太冷，或是繁重的苦役，还是那件事的原因……每个人都日复一日地起床劳作，麻木到没有表情。
其实她已经感觉好多了，只是浑身无力，纪却那么担心，不当值没事就来看她。
居所里的其他宫女本来对尚晚生病还一直待在这里有怨言，害怕自己也会跟着染病。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调往御花园采露，那些人也收了冷嘲热讽的嘴脸。
天边都下起了细细的小雪，要是能采到露才有鬼了！更何况，芭蕉本就不适合在北方生长，喜暖不耐寒，入秋后叶片开始变黄脱落，到了现在，恐怕御花园里那些精心养护的芭蕉都要冻死了。
尚晚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嘲讽。听闻南方义军声势浩大，一路吸收流民安抚百姓，待到开春，江河解冻，就要一鼓作气攻入京城。而金龙御座上的皇帝，现在最愁的却是露水收集不够，耽误自己成仙。
既然世俗如此烦忧，当初又为何要坐上这个位置？
尚晚遥望远方，她人在屋里。目之所及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高大的红色宫墙。再远的，她就看不到了。
宫外的世界远比这里美好，她入宫晚，看得多见得多，跟纪想象中的小可怜形象天差地别。
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严苛到如此地步，一朝踏入宫门，想要再出去，难如登天。计划不够周详，她有些懊恼，却还不至于慌乱。
偏偏是纪，在知道她累病后，无微不至，连原本想尝试借安乐堂离开了计划，在接触到纪担忧的眼光后，也悄然打消了。
皇宫暗流涌动，这一点尚晚是知道的。
要不然纪何来的决心，反复和她保证自己的病一定能好呢？
但是，既然纪不想让她担心没有透露，她也就顺其自然，不主动打探让她紧张。总归是为了她好，纪不会害她的。
只要自己能出去……
尚晚暗自握拳，纪是她这一趟意外而美好的收获，她不想失去。
至于黄答应，虽然是个小人物，但尚晚总觉得此人不可信，纪与她合谋做事，怕是会生事端。
但这些，尚晚却不知该怎么和纪说。纪不会相信的，大概会笑着摸摸她的头，说自己年纪小，就喜欢胡思乱想。
宫廷险恶，纪在宫里年岁也长了，什么人都见过，却还保持自己的天真善良。
这也是尚晚最喜欢她的一点。
劝不动，尚晚也只能暗自留意了。但愿那个黄答应没那么多心思，若是纪……
尚晚没再往下想，抚着被子，将床头的药汤一饮而尽。
纪的身影远远地出现在窗外，再过一会，就要推门进来看她了，要是看到她没有乖乖喝药，又要被训了。
“小晚，我回来了。”吱呀一声，纪迈步进来，“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今天的纪除了像往常一样一身素色宫装，手上还拿着一个包袱。
“姐姐。”
尚晚扬唇一笑，纪感觉身上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接下来，纪问什么，尚晚都很乖顺地回答。
“你之前说过，家里还有几个亲朋，”纪拉起尚晚的手，不让她再躲开，手上的这只手失了当初的滑润，指甲黯淡灰白，纪猛地眨了一下眼睛，不让尚晚看见她眼中的泪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了。”
什么意思？
尚晚张了张口，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太过震惊了，纪到底想干什么？！
“出宫吧。”纪说，“逃出去，我会帮你，只有离开这里，你才能活下去！”
“那你呢？”
“我啊……”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就在这里，帮你出去，等你出去以后……”
“来收你的尸骨吗？！”纪沉着脸打断她，“你当我是那些懵懵懂懂就入宫的孩子吗？”
“你出去了，我才有机会出去。”纪面不改色，“你叫我一声姐姐，我替你垫后。”
尚晚火大：“你是我媳妇，就要替我料理这些杂事？”
“你……”纪红了脸，“大白天的，外面还有人呢。”
尚晚没吭声，冷脸看纪局促不安。
“你听我说，你还有家人，可是我都没有了，就算出了宫，也不知道去哪里好……”
“难道我不是你的家人吗？！”尚晚腾的从床上起来，抓着纪的衣领，“当初是你先勾的我，吃完抹嘴就不想认了？”
“没没，没这回事……”
“你果然是不想要我了！”
“不是这样的……”纪都快哭了，她一点都不想这样的，尚晚那么好，她也不想放手的，可尚晚，她真的不属于这里。
都是她的私心，这些日子偷来的欢愉，应该还回去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间姑娘，哪里配得上皎若明月的尚晚呢？
尚晚就像她见过的贵人一样，这座宫殿困不住她。
“小晚，”纪咽了咽口水，小声说，“我一直觉得，你是有大作为的人，和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只有你出去了，我才有可能出去，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可尚晚更愿意两人一起走。
“我走不了，今晚很关键，我得亲自确定你能走才行，我要你一定能离开这里。”纪看着尚晚的眼睛，语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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