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拒绝我吗?”
季忱听完简郁眠复述出来的这段对话,抬手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虽然是在发问,但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简郁眠跟春对话的时候几乎是全程黑着脸,他本来是不太想和陌生人住在一起的,虽然自己没有洁癖,但还是比较习惯一个人。
但是如果是跟季忱一起的话,好像也没那么糟。
简郁眠的目光被季忱鼻梁上那一颗小小的朱砂痣所吸引,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跟系统面板上那只似猫似虎的小动物很像。
他突然就想对这个人卸下所有防备,让自己心门大开,看看这人费尽心思接近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就算季忱最后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简郁眠也能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凌乱美。
看看谁是精心策划的猎人,谁是心甘情愿的猎物。
想是这么想,但简郁眠还是绷着一张脸:“咳,看你表现。”
“我表现不好,你就要赶我走了?”季忱酸溜溜地说,但脸上却不见一点委屈的神色,反而是计谋得逞之后的得意。
“赶你走?”简郁眠冷哼一声:“要能赶得走才行吧。”
“那我一定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赖着你的。”
季忱轻哼一声回答道。他有意无意地拨了几下腰间的金铃铛,弄出清脆的声响,青葱指尖缠绕着细绳,牵动着明晃晃的笑意:“毕竟,我们还有事情没解决完呢……”
手腕上的玉镯开始发热,连带着简郁眠的脸都有些异常地发烫了。他按住季忱的手不让他去碰铃铛,总觉得这个东西还有别的用处。
“你的系统编号是什么?”季忱突然问。
“224B,怎么了?”
他坏笑了一下,打开自己的系统面板,把那几个“116B”的字样指给简郁眠看。
“所以呢?”
“116B啊,它说我牛逼。”
“……”
好冷的冷笑话,好老的谐音梗。简郁眠感觉头上有一只乌鸦飞过,他闭了闭眼,实在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给个面子笑一下。
出了蜃楼之后,才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天光大亮。秋风瑟瑟,扫去一片死气与沉寂;和煦的阳光,竟让这寸草不生之地有了一丝明媚的生机。
有了系统的指引,季忱跟在简郁眠身边往小区走。他抬头望天空,又侧头看向简郁眠的脸,居然一时间分不清是天空采样了他的瞳色,还是他的眼里盛满了整个青白的天。
“手还疼吗?刚刚黑灯的时候为什么扯我袖子?”
季忱三两句把春为他治疗的事情说给简郁眠听,然后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怕黑。”
“……怕黑?”
简郁眠没想到这个理由如此的简单粗暴,但又无懈可击,挑不出一点毛病。他组织了好几次语言都没开口,脑补了一下“身高一米八的季忱在黑夜里瑟瑟发抖”的画面。
“对啊,怕高、怕黑、怕虫子。”季忱掰着指头数如家珍,注意到简郁眠古怪的表情有些没好气:“你这什么表情?这很正常好不好,你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吗?”
“害怕?”
简郁眠愣了愣,感觉这个词离自己很遥远:“我相信一切事物的发展都在我的意料之内,或者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我不想被困在这里,如果说我真的害怕什么,那就是害怕自己不能从这个地方出去。”
简郁眠环视了一下周边,发现几个小时前看见的尸体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像是有人专门清理过一样。他的话让季忱沉默了,也许是因为提起了现在最需要被他们所重视的问题:出去。
“从明天开始,我会去完成属于我们「风」级的试炼,尽快晋升到「花」级。”他沉声说。
The Seasons的试炼分为四个等级,分别是风、花、月、雪,对应的管理者就是春夏秋冬。一共八层试炼,「风」级三层,「花」级两层,「月」级两层,「雪」级一层。
完成了「雪」的试炼,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这些就是简郁眠在春那里所了解到的信息。
“况且,我不仅想要自己出去,我也想在落日之城的每个人都能出去,在这个地方待久了真的合适吗?但目前看来……”
简郁眠很少露出这副忧郁的神情,他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叹了口气,心里涌现出来一个想法,那就是当夜幕降临,那些尸体还会再回来的:“目前看来,出去还是要靠自己的。”
从大体上来说,白天的世界是明亮的。但总有阳光照不到的晦暗的地方,总有阳光被物体遮挡而形成一片阴影的地方,天上也不会一直都能看得见太阳。
就像现在,季忱努力睁着眼睛,想在天空寻找着一丝那颗炽热星体的痕迹,然而眼睛却被光刺得生疼。
“我要和你一起。”
直到走到那栋苍白的居民楼,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但简郁眠当掏出钥匙开房门的时候,季忱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只有很稀少的光洒在楼道里,简郁眠的动作顿了顿,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现在不害怕了?”
他转动钥匙,声音冷得像是被冰封在了无尽的冬,仿佛即将被开启不是一扇普通的门,而是潘多拉魔盒。
“害怕又怎样?大不了死了。”
季忱语调平平,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的半张脸都浸润在阳光里,那只瞳孔收缩至极小,光浮于表面,驱散不走暗涌其中的阴霾,但同时又把它照耀得晶莹剔透。
“你好像很不怕死。”
心理上,人从来都不怕死,怕的只是留下遗憾。人总是要死的,当所有遗憾都被填补,得到了满足和幸福,人甚至会觉得死是一种美好的归宿。
人活着的时候不会死,死了之后也不会活着。
“如果有人非要我死,我一定会选择活下去。”
季忱没有正面回答简郁眠的问题,他的眉眼间不自觉染上几分凌厉,取代了平常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似乎是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他收起了那副表情,推开门走进去。
这间房子是轻奢风的装修。里面家具一应俱全,设施完备,色调柔和,并且非常的整洁和干净。一片安宁,充斥着温馨的感觉,让人觉得关上门就能短暂地逃离外面那光怪陆离的世界。
“很难想象在落日之城居然会有这样的房子。”简郁眠说出了二人的心声,他从柜子里拿了两双拖鞋放在地上,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既熟悉又不真实。
“季忱,你想回家吗?”
简郁眠转过头,看见季忱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微微地发着抖,好像很冷。
他本就不期望季忱能给出什么回答,于是垂下眸子,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他身上。一股柔柔的白麝香包裹住季忱,如果醒来便意味着要去参加那未知的试炼,要去面对未知的危险,那他真想一直睡下去。
“我没有家。在很小的时候,爸妈就被人害死了。”
闷闷的声音响起,他没有睡,但也没有睁开眼睛,也许是因为他真的很累了。
人如果在很长时间内都处在精神紧绷的状态,突然放松下来就会觉得格外疲惫。简郁眠坐在沙发上的身体一僵,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
那句“那你就把这里当成家”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总担心自己僭越了。
“没事儿,我睡一会就好了,睡一会就好……”季忱装作很困的样子,他把头埋进衣服里,不让简郁眠看见自己垮下来的嘴角。
他不笑的时候嘴角向下撇着,于是别人就会觉得他看起来不高兴;于是他就总是笑着,即使有时候是真的不高兴。
“去床上吧。”简郁眠低声说。
季忱依旧闭着眼,胸廓均匀地起伏着:“懒得去,除非你抱我。”
他发誓自己说的真的很小声,也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而且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也太奇怪了吧?
但没想到简郁眠真以为他想被抱去床上!这个榆木脑袋仅仅迟疑了0.01秒,便用臂弯架起季忱的腿把他捞在了怀里。
“?!?!?!?!”
季忱被吓得猛得睁开眼睛,微微张着嘴,看着简郁眠近在咫尺的脸心脏狂跳,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到属于那个人独特的冷冽气息。
宛如雪落青松,它们互相给了彼此一个归宿,雪覆盖住青松,同时自己也被欣然接受。
简郁眠有些不明所以,几秒过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季忱如星辰般灿烂的紫色眼眸里,因为里面正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季忱的脸带着脖子红成一片,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被圈在他怀里,怕摔下来想搂脖子又觉得这样更奇怪了,手都找不到地方放。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好吵。而且他一定是脑子坏掉了,竟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被这样抱着还挺舒服的。
“季忱,你好轻。”
季忱能感觉到,简郁眠说话的时候胸腔都在震动。
“我去,放我下来……你干嘛呢?”
“抱你去床上,你说的。”
简郁眠垂眸看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季忱似乎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那片淡青色的汪洋大海,从他的唇角,捕捉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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