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无法幻想真正的未来，即使把每种巧合都计算清楚，到最后也会被真实击得面目全非。
季年在画下那副被摆在中央的油画时，想过它会被许多人的目光注视着，也想过会被记录在各种各样的镜头中，却唯独没有料到这中间还有周月的目光和镜头。
直至她和她对视，心脏剧烈的跳动震得脑袋眩晕，脚却千斤重无法迈出一步，直到这段短暂的对视可以穿透时光，看破那飘渺的永远，直到她的心在感到幸福。
“好久不见。”
她看清了她的嘴唇。
“好久不见。”
她回应她，不知道是否也在发出疑问：为什么离开？
然而下一秒，季年被过路的人不小心撞到，失神的一刹那再抬眼，周月就不在那边了。
她一瞬间卸掉了所有力气，好在林安接住了她。
半小时前。
张兮兮刚好化完最后一抹腮红，说：“我们走吧。”
林安打趣道：“要去物色帅哥了？”
张兮兮抿抿口红：“那叫欣赏。”
展厅已经站满了人，一楼是油画区，现在大多数人都在这一层拍照，季年提议：“要不我们先去二楼看，待会儿再下来。”
众人点点头，上了二楼。
二楼是国画区，有很多水墨描绘的江山和骏马，许多不同字体的书法。
张兮兮站在一张书法面前，递给季年手机：“帮我拍张照。”
咔咔两声，原图直出。
林宁的画和季年的都在中央摆着，张兮兮又去那边照了张相。
“OK，这一层没有我喜欢的类型，我们下去吧。”
这会儿许多人都已经看完一楼，上了二楼。
张兮兮原本还在美美拍照，下一秒却叫了出来：“啊啊啊啊你们快看那边！”
几个人往她指的那边看了一眼。
张兮兮说：“那个穿白色衬衫戴眼镜的，我的菜！不行，我得去要联系方式，你们在这里等我，马上来。”
那边站着好几个人，几个男生一个女生。
女生留着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穿着一件黑色皮衣和黑色工装裤，正拿着相机拍季年的那副画。
只见张兮兮直奔那边，轻轻戳了戳白衣服男生的后背，说了几句话。
男生转过头来，季年觉得很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看样子是失败了，男生不好意思地摇头。
这时，周月转过了身，那一刻时间静止。
季年一下子倒在林安怀里，把她们都吓了一跳，兮兮也赶紧过来。
“年年？你怎么了？”
季年闭了闭眼，摇摇头，道：“我没事。”
她在看到她的那瞬间觉得幸福，又在没看见她的那瞬间觉得失落。现在她怅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去找，还是该顺其自然，不知道上天让她们又相遇是在干什么，她明明都快忘记她了。
林安问：“你是看到谁了？”
她总是这样会猜。
季年默然了半响，才道：“我看见我前女友了。”
“前女友”这个词，她从来没跟她们说过，上次讲故事的时候也没说过，所以她们都理所当然地觉得季年前任是男生，她现在突然蹦出这么一个词，几个人都哑然了。
几秒之后，兮兮才说：“不会是那个长头发的美女吧？”
“是她，”季年点头，又不自觉地朝那边看了一眼，“你刚刚去要联系方式的那个男生，也是我们高中的。”
那个男生是付浩东，她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这个名字。
兮兮啊了一声，说：“那我不要他微信了，他们肯定是朋友。”
季年微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你喜欢的话就去追吧，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先回宿舍了，你们先慢慢逛吧。”
“嗷那我们吃午饭的时候给你发消息，你就下楼吧。”
“好。”
季年已经没心情再继续逛展了，她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整个人显得灰扑扑的，低着头走了一段路，突然听见后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的心猛得一紧。
“学姐，你好，请问画展是往这边走吗？”
是一个男声。
季年放松下来，回头看了看他，指了指前面，说：“嗯，在前面，走一段路就能看见。”
“谢谢学姐。”
学弟走远了。
季年啧了一声。
真服了，真服了，那个人好端端的来参加什么画展啊，别的地方是没有画展吗？非得来这。
她烦躁地回到寝室，坐在椅子上，开始发呆。
周月留长发了，样子好像和她高中时画的那幅她长发的画差不多。
季年打开手机，在桌面上滑动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点进了那个很深的文件夹，往后划，看见了一个应用分身。
绿色的软件上面，标着27的红色符号。
她好久都没有点开过这个旧微信了。
27条消息大多都是群发的各种节日快乐。
季年的手指往下滑，找见了一个特殊符号的好友。
映入眼帘的是四年前发的消息，她点上来打字框，犹犹豫豫打进去了几个字：好久不见。
又迅速删除。
她退出分身，删了后台。
烦死了。
她上了床，从枕头下面翻出了一个老旧的蓝牙耳机。
都多少年了，自己怎么还留着，她心知肚明。
她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抛弃了，可内心深处的那丝留恋是没办法真正忽视的。
她多年以来用于掩盖这丝思念而筑起的高楼大厦在此刻全面坍塌，废墟沉重地压着她的心，喘不过气来，而思念如同江水一般滔滔地卷起废墟抛之脑后，堂而皇之地侵占了这整颗心。
她的心在告诉她，季年还是忘不掉周月，不管过了多少个季节和年月。
可她的心不负责，她只倾诉了自己的感情，并没有告诉她对方的感情。
可也不是没有告诉，只是她在掩饰。
周月不喜欢她了，早在提分手的那一刻。
原来这些年来，她筑起的高楼不只是在掩饰她的思念，更是在掩饰她不爱她了的事实。
那为什么，在重逢的那一刻她还要主动和她说好久不见？
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喜欢她的，或者说还是有点念想的？
她好多年都没有经历如此复杂的心理斗争了。
沉浸在内心的她被一阵消息提示音惊醒。
是脱单计划0/4的消息。
兮兮：年年，你要下来吃饭吗？还是我们帮你带点？
季年打字：我不吃了，你们去吧，也不用给我带。
林安：不行，我们给你带点，回宿舍你少吃也吃点。
林宁：想吃甜点吗？我给你买一个小蛋糕怎么样？
季年：那你们帮我带二食堂那个盖浇饭吧，鱼香肉丝的，蛋糕要抹茶的。
兮兮：好的，喝什么不？
季年：喝茉莉花茶。
林宁：好的，等我们。
她要大吃特吃，凭什么为了别人饿肚子？
她刚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就听见轰隆一声惊雷，下起了雨。
五月多雨，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下雨了，一下就是好几天。
不知道兮兮她们有没有带伞啊，别被困在食堂了。
想到这，她从自己桌子上拿了伞，又随手在兮兮的桌子上拿了把她的，就出门了。
二食堂离宿舍比较远，她小心地走在人行道上。
可能是正专注地看着脚下，没注意到前面站着一个人，视线中出现一双白色鞋子的时候，她才注意到，下意识抬起头看了前面一眼，撞进了一双思念如深潭的眸子里。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像在画展那样对视一样。
季年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得嗡嗡的。
下一秒，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清澈嗓音冲淡了她的乱。
“好久不见，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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