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没有开头的混乱世界。”
在空荡的教室里,展颜站在讲台上,对着坐在台下的何淄微微一笑。
少年背光而立,姿态挺拔,笑容浅浅。洁白无瑕的衬衫上不见一丝褶皱,被熨烫得服服帖帖。
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是如此的风轻云淡,充满英气的眉,深邃的眼眶,笔直秀气的鼻子。整个人仿佛出尘绝世的仙人一般,又像是生长在高山之上的高岭之花不可亵渎。
“你,害怕吗?”他薄唇轻启,好像没有说话,但何淄却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他竟然问自己害怕吗?
何淄愣在原地,接着眼前一黑。
再一睁开眼,他已经躺在自家床上,尖锐刺耳的闹铃声让人头皮发麻。何淄蹙着眉,翻身关掉了床头柜上的丑青蛙闹钟,然后一骨碌坐起来,脑子还浑浑噩噩的。
已经说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但每次梦到的场景都一模一样:都是展颜站在讲台上,对他说:“你,害怕吗?”
他,害怕吗?
何淄默念着这个问题,脑子里浮现的确是展颜的俊脸,慢慢的脸就红了。
老实说,何淄在大学里跟展颜并无太多交际。对方是德智体美全能发展的天之骄子,而他则是高考压线进国大的普通人。但这并不妨碍何淄对展颜怀着别一样的心情:早在开学典礼上的那惊鸿一瞥,何淄就已经不可救药地深陷入了展颜的魅力陷阱中。自己虽然是一朵阴郁的小蘑菇,独自生长在无人的角落,但也莫名向往充满阳光的地方。
而展颜,就是他的阳光。
为了追寻那独特的阳光,何淄开始暗中观察展颜,并且偷偷跟踪他许久。原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无疾而终,却没想到在一个雨夜,展颜打碎了一个杯子。锋利的玻璃割破了他的手臂,顿时鲜血如注。何淄看得心惊肉跳,全然忘记了自己是跟踪者的身份,立刻跳出去帮他包扎伤口。
雨夜没有月光,但是何淄却觉得展颜的眼睛亮亮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展颜没问自己的名字,而是问为什么自己在这里,就好像对方已经事先知道他是谁一样。
“我,我路过。”何淄撒谎从不打草稿,磕磕绊绊。
“路过?”展颜笑容值得琢磨,好整以暇:“可是这里是私人别墅区,何淄同学家也住在这里吗?”
“呃,我,我,”何淄有些窘迫,然后立刻转移话题:“展同学,你怎么突然受伤了?”
“哦,走着走着有些口渴了,就想拿出水杯喝口水,结果手一滑杯子就碎了。”展颜轻描淡写。
最后何淄帮展颜包扎完之后就仓皇而逃,全然没有在意这一场相遇是如此的诡异。
比如为什么展颜知道他的名字,又比如杯子明明是摔在地上才碎的,而展颜的手臂又是怎么划伤的呢?
一切照旧,这一场夜里往事没被二者再次提起。何淄依旧是默默跟在展颜身后的小蘑菇,而展颜依旧是耀眼的阳光少年。他们宛如平行线,直到尽头都没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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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间里,何淄弯腰掬了捧凉水,然后不管不顾扑倒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身上的燥热冷却,也让思绪开始清晰。
今天是星期六,何淄不用上课,但是要去学校参加古典文学社的活动。
这个古典文学社是当初他追着展颜进的,在国大,这个社团实属冷清,而且冷清到只要想进就能进的地步,根本不用写申请打报告。于是从未对古典文学有过兴趣的何淄顺利进入了社团,只为能跟展颜更近一些。
“今天需要去上课吗?”何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碌,见他起床了便奇怪道。
“社团有活动。”何淄支吾了一声,明显不愿多说。
“那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去旅游啊!”何妈妈“哦”了一声,随即想起来何淄曾跟她说过社团的指导老师组织他们参加两天一晚的露营活动,“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何妈妈还在厨房里忙碌,而在卫生间洗漱的何淄听完她的话后,刷牙的动作明显一顿。
“······嗯,已经捡好了。”他应道,随后胡乱洗了一把脸,整理完自己后便端着包就要出门。
“今天需要去上课吗?”这时,何妈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黑乎乎的东西,看到何淄拿着包,就奇怪道。
“今天社团有活动。”何淄停在玄关处穿鞋。
“那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去旅游啊?”
“嗯。”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嗯,我先走了。”何淄神色复杂地看了何妈妈一眼,随后拿着自己的包就要离开家。
但当他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又退了回来。
“怎么了?”何妈妈奇怪道。
“你在家里等······爷爷奶奶过来,不要到处乱走。”何淄郑重道,清明的眼睛多了一丝沉重。
“知道了,他们每天都过来,怪烦人的。”何妈妈撇着嘴,像极了一个不想被大人约束的小孩。
“等到爸爸出差回来后,他们就不会过来看你了。再者他们年纪都大了,大老远的赶过来不容易,你别跟他们耍小性子。”何淄垂下眼,纤细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路上小心点,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在何淄离开后,何妈妈再一次嘱托。
离开了让人窒息的家,何淄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总觉得背上有无形的担子在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家就离国大隔着一条马路,故而在考上这里后,家里人并没有让他去住宿,而是选择让他走读。
其实家里人并不是怕何淄在学校里住得不舒服,而是怕他住校后,何妈妈见不到他病情会加重。因为自身家庭的特殊性,何淄从小都是一个人长大的。家里人所有的注意力全都给了何妈妈,就连年纪尚小的他也被耳提面命,在对方面前不得不扮演起一位成熟的成年人。在这样的压抑环境下长大,何淄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他没什么朋友,心深如海,遇到所有事情都情愿自己咽下去,也不希望打扰他人。
他用枯朽的树皮将自己包裹在树洞中,吸纳所有人的负面情绪,却不肯排自己的忧解自己的难。
古典文学社的活动室在综合楼的B42,何淄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掐着点来到了综合楼最北边的楼梯口,然后悄无声息地躲在了阴暗处。他看着手表,想着再有三分钟,展颜就会从这个楼梯口前往B42教室。
何淄觉得自己有些变态,总在无声地窥探着展颜的生活。但是他又控制不了自己,就像一朵阴郁的小蘑菇,渴望着阳光一样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着,但又害怕被他发现。这种矛盾的心思让他的心里痒痒的,就像是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啃噬他的心房,又痛又爽。
三分钟后,展颜果然来了。
听着他熟悉沉稳的脚步声,何淄使劲儿往暗处一缩,不让对方发现自己。随后他稍微探出头,就看到展颜矫健的身影。今天的展颜穿着天蓝色的T恤和白色的短裤,脖子上随意挂着一个黑色耳机。因为个高腿长的优势,所以他一步跨两个台阶朝楼上走去,大大的T恤下摆微微晃动,显露了他遒劲有力的窄腰。
何淄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在预留了相当大的一段距离后也跟了上去。
当他来到B42教室的时,古典文学社的其余成员已经全都到齐。
“抽签吧!”就在何淄刚坐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时,一个鹅蛋脸,个子高高的俏丽女生突然走到他的面前,修长如玉的手里捧着一个纸盒子,里面有两张小纸条。
“这是什么?”何淄抬头看她,又看了看那个盒子,一脸好奇。
“这是老师规定的抽签任务,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这位俏丽的女生叫做展馨庭,是国大中文系的系花,同时也是展颜的表姐。
何淄因为不住校,所以对学校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和校内的风云人物不是特别清楚,但是他也曾听闻过这位展馨庭的“彪悍”事迹:据说当初一位外语院的女孩撬走了展馨庭室友的男朋友,展馨庭知道后直接二话不说去外语院堵人,随后双方发生了剧烈冲突。这件事情在国大闹得挺大的,所有当事人都被学校给开除。唯独这位展馨庭依旧风轻云淡,丝毫不受影响。
“好。”何淄看着展馨庭茶色的清灵眼眸,最后随意地在盒子里抽取了一张纸条。他把纸条塞在手心里,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去看,而是转头去偷瞄坐在他前面的展颜。
从这个角度看,展颜的侧脸惊艳,高宽的眉骨,深邃的眼窝,瓷净得毫无毛孔的肌肤······完全符合古希腊庄重肃穆的画像中的黄金比例,一静一动,皆属绝色。
“嗨,在看什么呢?”
一个染着红毛的阳光少年蹦到了何淄身边,大大咧咧地冲着他的肩膀就是一锤。
“没什么。”何淄收回停留在展颜身上的视线,明亮的眼眸一刹那就暗淡了下来,仿佛从未有光出现过。
“我还以为你这次不会来呢!”那少年很是自来熟地坐在了何淄身边,假意没有看到后者脸上流露出的冷漠。
少年名叫王凯致,是何淄的小学兼初中同学,他们原本关系很好,但自从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王凯致一家便搬走了,两人的交集就此中断。直到何淄上了国大,二者才重新在美丽的校园里相遇。只不过是一个欣喜若狂,一个默默不语。
“你说这次老师打算搞什么名堂?”王凯致摸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他让我们带着行李,又让我们抽纸条,难不成是要搞大事情?”
“不知道。”何淄淡淡道,一副兴趣不大的样子。
这次的活动是社团老师举办的,古典文学社的社团老师是国大中文系的一位教授,长得很是文雅。以往的社团活动他都会给何淄等人朗诵诗集,比如希腊福萨的《给所爱》、贺拉斯的《纪念碑》、奥维德的《爱的艺术》等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要举办露营活动。
何淄必须要承认,社团老师的朗诵功底很强,但这并不能阻止他昏昏欲睡。
他仍记得有一次老师在讲解“英国古典文学与斗争关系”的时候,他迷糊之间竟然睡了过去。在梦里,他梦到了自己跟展颜接吻。
想到如此火辣的事情,何淄的脸色酡红,像极了一个肖想良家妇男的小变态。
“咳咳咳,大家应该都拿到一张纸条了吧?”社团老师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问道。
“嗯。”台下稀稀拉拉的人回答着。
“那好,那么大家都已经看过纸条的内容了,现在我来讲解一下规则······”老师笑容可掬,显得很平易近人。
“我知道,大家听朗诵诗歌一定非常痛苦,所以我决定在这个周末带领大家玩一个小游戏!这个游戏非常简单,就是我们每个人都会抽中一张纸条,这张纸条上写着其中一人的名字。有可能是别人,也有可能是自己。我们必须藏好自己守护的这个名字,然后在为期两天一晚的古堡之旅中保护这个名字的拥有者,让对方不被淘汰是胜利条件之一。”
讲到最后一句“淘汰”的时候,何淄好像看到了老师笑眯眯的眼睛中迸射出来的凶光。但那异样一闪而逝,何淄只是蹙了蹙眉,并没有放在心上。
“老师,所以我们这次是要去古堡对吗?”提问的人叫柳林,是一位三好学生。据说他当初进这个古典文学社,全是凭借兴趣。
果然,学霸的世界就是他们凡人都不能理解的。
何淄叹了口气。
“是的。”社团老师点点头。
“老师,你说淘汰,到底是怎么个淘汰法啊?”另一位穿着JK的女生娇滴滴地问道,她叫白莎莎,跟展馨庭一样都是各自学院里的校花。
“嗯,这个嘛,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社团老师开始糊弄玄虚,然后看了眼手表道:“我们该走了,司机已经在等我们了。”说完,他就率先往外走,可是前脚刚一抬出门,就突然回头幽幽道:
“大家应该发现其实抽签的并不止是十个纸条吧?”
“其中有一张纸条是空白的,抽中这张纸条的人就是‘凶手’,大家需要找出他为胜利条件之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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