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草味被风吹过来，烈度惊人。陈霓轻轻呼吸了一下：“我看到沙发上的药品，想问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严不严重。”
“我没事。”
他说完，抬手想关门。
陈霓将手腕卡在关门处，看着他，语气充满了不知何处起的勇气：“先别走，我想知道昨晚你在干什么，可以吗。”
陈霓处事有分寸，这是第一次，越过彼此的舒适区和距离感，直接问话。
她抬头，目不转睛地看萧落，看起来却温柔友好，眸子黑润，并无攻击性，声音软和。
萧落指尖若有若无蹭过烟身，靠门，反倒嗤了声：“你觉得呢？”
“你和人起冲突，打架了？”陈霓问。
萧落漆黑的眸子将她从头到尾看一圈，不说话。两个人的话题少，平时很少聊天，完全不熟的陌生人。等于连他都不关心自己死活，现在有个女人，却执拗地为他的安全考虑。
萧落舔了下唇，似是刻意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落的视线一转不转地打量陈霓，能猜到什么，那张一点就透的薄纸。眼前的女人穿粉色睡衣，头发披肩，露出白皙的锁骨，身上有栀子花一样淡淡的清香味。
陈霓和萧落对视，怔了一下：“我很担心你。”
说完这句话，陈霓有一丁点儿的没底气的空虚。眼前的萧落闻言慢慢俯下身，目光扫过她白皙的脸，像得到了答案又满不在乎，点了烟咬在唇角张扬又野性，拂过的气息落到耳畔。
“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劳你费心。”
陈霓站在原地，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
片刻，她眉头轻轻蹙起，一字一顿：“萧落。”
她有很多话想问，想照顾，想和他说，但不知道以什么立场。萧落收回视线，抬手，身上有混着烟和暴雨的气味，把她手腕从门口扣下来，随后高挑的身影靠在了门框。
“谢你关心，我想睡觉了。”
他就这么轻松地把陈霓拒之于门外。“哐”一声响后，陈霓盯着眼前紧闭的白色的门，手腕发烫，泛着被他手指触碰过的热意。
萧落的手指很硬，和他对陈霓的态度一样，壁垒坚硬，不退分毫。
陈霓闭了闭眼，骨子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
接下来的几天陈霓照常上班，萧落基本早出晚归，偶尔下班回来能在家看见他。手背和脸上会有新的伤痕，姿态散漫地坐沙发上看比赛，手背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
俞成海和萧落见面得知了这些事，仔细检查他伤口后跟陈霓做了汇报。不算严重，都是轻伤，萧落从小被爸妈按头练习格斗，从事危险性高的运动，磕磕碰碰伤筋动骨是家常便饭，让她不要担心。
天气越来越冷，这几天天空阴雨连绵，医院门口的风景树被雨淋的叶子掉落一地，每天打扫，直到今天放晴，叶子才在阳光下簌簌地抖开。
“轻伤的定义是什么，到底疼不疼呢……”陈霓回复完宠主信息手指按在键盘，无意识再搜索膝盖蹭擦破皮时的大面积挫伤。
她捧着暖暖的咖啡喝了一口，静静叹气时，背后纪巧放下了扫把：“陈医生，你恋爱了？”
陈霓怔住：“什么？”
“这几天状态很不对劲，我感觉除了感情，应该没什么事儿能让你焦头烂额吧？”
“……”陈霓放下杯子浅浅地笑了笑，站起来活动，“还好，一点烦心事而已。”
“上次那个弟弟？”自从听到萧落声音纪巧隔三差五就问。
“他，”陈霓想了一秒，也没说是不是，“他那种性格，一般人很难消受的起，太不好说话了。”
诊所暂时没人，两个人坐着闲聊。冬天一到陈霓的腿脚变冷，她拿了条绿色珊瑚绒的毯子盖住，温暖了不少。门外走来一道穿运动服的身影。
“不打扰吧？”来人说话的声音慢，带些书卷气，“都休息呢？”
侯明博一身浅灰色运动套装，显然刚晨跑过，头发清爽：“今天天气好出来跑跑步，路过旁边的职校，想到离你们这儿挺近，刚好转过来看看。”
侯明博是全市宠主医生协会的专家，发了很多篇SCI，陈霓本科毕业论文还引过他的观点，也就是前几天刚接回萧落就让他听到的“约会对象”。
陈霓拿开毯子起身：“侯医生。”
侯明博眉眼温和俊逸，笑着问：“昨天海市国际动物传染病协会开的研讨会，你俩去没去？”
陈霓回想，摇头：“好像只邀请青年学者，我没收到邀请。”
“是吗，应该有直播。讲了不少前沿技术，你可以去找来看看。”侯明博声音温和，接过纪巧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话头一转，“前几天一直约你吃饭，怎么都不愿意呢？”
陈霓把血常规检查表放案台，听到这句话手一顿，取下听诊器后挽了挽袖子，露出白净温和的一张脸：“有点忙，生活琐事太消磨人了。”
“那正好，”侯明博乐了，半开玩笑半认真，“我一直很想参与陈医生的生活，就是陈医生不给机会。”
气氛安静了一两秒钟。
纪巧挑眉心领神会去住院室看小猫，让出二人世界。陈霓岔开话题聊起会议的内容。侯明博跟她到住院室看猫猫，顺便问了问问题严重的猫传腹：“做个胸腔穿刺，再喂些广谱抑制剂，亚硫酸氢盐加合物，有吗？”
他的手术能力相当厉害，一些复杂手术甚至只有他能做。陈霓认真听他上了会儿课，门外揣着布偶猫的主人推开门：“医生在吗？”
“嗯。”陈霓答应，也跟侯明博点头，“我忙去了。”她换一双消毒过的干净手套。
“要不要中午一起吃个饭？”侯明博蓄意已久，做了许多铺垫，终于问出了口。
当面问陈霓不好拒绝，何况他刚才的技术指点。陈霓手指摩挲手套，听他大方说“你可以叫上小护士一起”，这才点头：“好的，一起吃个饭。”
“中午职校那边见，有家猪肚汤不错。”侯明博说完，在诊所门口热热身，一路跑步离开了视线。
又多出了一场社交……陈霓轻轻叹了声气，把细白的手指穿进了手套。布偶有吃东西就吐的症状，陈霓询问下来才知道主人作息不规律，经常醒来才喂猫，猫饿狠了大口吃，肠胃又差，所以常常是吃了就吐，窜稀软便。
让饲主注意后送出门，纪巧过来汇报：“那只猫传腹真的好点了，侯医生厉害啊！”
“之前在他医院学习，下颚粉碎性骨裂都能救。”陈霓闲下来聊天，“确实宠物界国服扁鹊。”
陈霓笑着步入正题：“中午一起吃饭？”
“行，”纪巧煞有其事，“我自愿充当你俩发展期的缓和剂，工具人，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陈霓摇头：“别乱想，就吃个饭而已。”
-
诊所附近两条街有一所职业院校，走路七八分钟。秋天，街道的银杏树叶落了一地，被雨水黏糊糊贴在地面，身旁不时窜过骑单车的年轻学生。
陈霓拉着纪巧和侯明博会面，三个人并肩走在左旁，时不时听到三五个年轻人骑着小电驴飞驰而过的欢呼声。
“年轻人真是青春洋溢啊。”侯明博忍不住感叹。
“各有各的洋溢吧，咱们也挺洋溢。”纪巧说。
“三十多岁，还是没青年人那么朝气了。”
一路听侯明博说他在国外读博的生活。陈霓拢紧大衣，似有困倦，白净眼下浮着绀青。
商业街就在前面，饮食店铺鳞次栉比，门前的桌椅坐了不少年轻男生女生。
陈霓闻到火锅夹杂炝炒辣椒的气味。耳畔，侯明博声音温和：“陈医生怎么入了这行呢？”
“我？”说来话长，陈霓不太想透露其他的，“高考成绩出来很迷茫，看分数差不多瞎填的。”
“那算歪打正着？不过幸好陈医生当时乱填，不然我们也不能认识了。”
纪巧一脸被酸到牙疼的复杂表情。陈霓置若罔闻，过了红绿灯看四周：“哪家店好吃？以前没发现店这么多。”
“别小看学生的购买力，盘活一条街很容易的。这家。”侯明博优哉游哉，从左手进了饭店。饱满的食客被围栏隔开，墙壁贴店面历史，一锅长达百年的猪肚炖鸡汤，“我订了座位。”
老板认得他，非常热情，“请往这边来。”
“这儿生意很好，不接受预留位子，老板的狗生病我治过，所以特意留的。”
纪巧捧场：“侯医生德艺双馨啊！”
“哪里的话。”
木质地板踩起来嘎吱作响，通过深长甬道里走，陈霓尽量和侯明博保持身体的距离，以免靠的太近，自己走在最后。
位子订在最里侧的雅间，要曲里拐弯走一段路。陈霓无意抬头，迎面靠墙一桌子年轻男女生都十**岁，已经吃了一会儿，正在闲聊。
热腾腾的少年气扑来，夹杂几句脏话：“次奥！”
“全输了，年年选个b沙皇在那刷补刀，好好好，就这么玩！”
“明年继续这么玩，玩到退役算了！”
高个染黄毛的男生在看录播回放，把手机扔桌上，一口气喝了杯白酒，耳朵通红。旁边另一位年轻人劝他：“让你别看非要看，这水平，甚至不如我萧爷刚碰键盘。”
这几个男生都长得很高很壮，体格发育良好。剃着短寸，深秋天气还穿着衣裳单薄，绑护腕和绷带，探出的腿部肌肉强健，看起来像体育专业的学生。
坐在一起，桌面的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像经常从事高体力消耗运动。
左手的长发女生起身拽黄毛头发：“许弱智，不带你萧不会说话？干嘛老诋毁他？”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嬉笑打闹成一团，许甘抬手投降说，“我随口一说，他都没开口，你急什么！”
陈霓在某种预感中，目光看向窗口处低头看手机的少年，他坐的位置偏角落，不注意看不会第一眼看到。
是萧落。
萧落手指缠着一圈一圈白色绷带，露出半截瘦削的指尖，身影让窗外的光镀了个圈，懒散靠椅子里。肩胛骨蜷在宽大的黑色卫衣，在一堆轻浮小年轻中落拓冰冷，格格不入。
萧落似乎对这场聚会不在意，只是随口吃饭，听到这几个人开玩笑，脸上也没松缓：“滚一边儿去，发神经别带我。”
他在人群中莫名有领头的气质，指尖夹着烟掸了下烟灰，冷淡凛冽掀开眼皮，视线里恰好对上一张桌子开外，刚准备要走开的陈霓。
陈霓停在了原地。
萧落视线上抬，漆黑眸子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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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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