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遥听见喊声,本能回头,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白色烟尘呛得直咳嗽。凌无非无暇多顾,当即抢上前去,将她拉到一旁,待得烟尘散尽,那“妇人”已不知去了何处。
“你没事吧?”凌无非赶忙扳过她肩头查看,顺手用拇指帮她抹去一小块沾在眼下的白灰,动作倏地顿住。
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一举动,实在有些轻浮。
可沈星遥却顾不上这些,随手抹了几把的白灰,又咳了几声,才勉强睁开眼,没瞧见那跟踪之人的身影,一时懊恼不已。
“人已经逃了……”凌无非忽觉尴尬,然见她那明艳的面庞之上,沾着大大小小分布不均的白灰,虽显狼狈,却不失可爱,一时忍不住笑,只得握拳掩于鼻下作为掩饰,清了清嗓子,“沈女侠,这些江湖宵小惯用的伎俩,你恐怕还得多担待些。”
“这是什么东西?我都没见过。”沈星遥眼中仍有愠色,“躲不过便用这种手段,真是无耻至极。”
“一点石灰粉,用菜籽油擦擦就好。”凌无非道,“此人跟了我们一路,不会善罢甘休。这次跟踪不成,应当还会有下次。总有机会抓住他的。”
这时,后知后觉的徐菀终于追了上来。她看了看沈星遥沾了白灰的脸,连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这是怎么了?没追上吗?刚才那个人呢?”
“跑了。”沈星遥道。
“这就跑了?他到底什么来头?”徐菀不满道。
“想是与昨晚那两人有关,”凌无非抬眼望了望天,见日头正好,复转向二人,笑道,“饿了吧?去找点东西吃,我请。”
三人来到食肆落座,点完餐食,跑堂的伙计又端来一壶杏仁茶。
徐菀看了一眼沈星遥,又看了看凌无非,蹙眉问道:“方才那人,似乎从我们回到镇上开始,便一路尾随,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们的目的恐怕是你。”凌无非斟了一杯杏仁茶,推到沈星遥面前,一面斟第二杯,一面说道,“想必徐姑娘失忆前,一定看见过什么。”
说完,他又把第二杯杏仁茶推到徐菀跟前。
“对了,师姐,”徐菀端起杏仁茶,好奇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何时离开昆仑山的吗?”
“不说别的,就光是从昆仑山走到这儿来,也得花上一月工夫。”沈星遥端起杯子,思忖片刻又缓缓放下,顿了顿,继续说道,“原本发生这种事,我应当立刻通知她们来接人,或是把你送回去。但掌门对我已很是不满,这次遭遇意外的,又刚好是你,就这么回去面对她们,只怕还有旁的枝节。”
“有道理。”徐菀点点头道,“万一她们觉得是你报复我呢……”
“所以该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只是,你若打算回去,最好别让掌门知道你你遇见过我。”沈星遥道。
“我不想回去。”徐菀干脆说道,“我还不知究竟是天玄教找上了我,还是我招惹上了天玄教,要是给她们也惹了麻烦怎么办?何况我失去记忆,多半是因天玄教耍了手段……哎?要不然先找个医师看看?”
“倒也是个办法……”
凌无非听完二人的话,略一思索,道:“若是天玄教所为……或许经卷阁内还有被我遗漏的记载,等回到金陵再找找,没准能有办法。”
他见师姐妹二人似有疑惑,便解释道:“听昨日露面那人所言,显然对旁人的死活并不在意,只想取徐姑娘的性命。我想,姑娘所遗忘的那些见闻,对我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消息,所以眼下我能够做的,便是尽力帮助二位。”
在三人交谈的工夫里,伙计已将饭菜端了上来。徐菀一面夹菜,一面把椅子向沈星遥的位置挪了挪,向她问了许多门派里的事。
除却那些门派隐秘,不可传扬之事,问及闲杂,沈星遥都一一作答。一旁的凌无非由始至终都平静听着,神色如常,波澜不惊。
由于玉峰山里的机关已被封死,几人光靠猜测也能想到,必是原本藏身在那里的人为了销毁痕迹所为,即便再次回头,也查不出任何所以然来,便只能决定先行离开渝州。
三人用过饭后,走出食肆大门,却见头顶天色突然暗了下来。
他们本以为是天气骤变,恐将下雨,便又退回了客舍,却看见客舍内外的人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这怎么回事?”凌无非愣道,“都中邪了吗?”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外,越发意识到不对劲,不过顷刻工夫,天色便由晴转阴,迅速入夜,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被一张无形巨口所吞噬。
黑暗之中,沈星遥吹亮了一只火折子,照亮三人身形。
一旁却传来一个声音:“当心鱼仙人降罪,快把火灭啦!”
“鱼仙人?那是什么东西?”徐菀不解。
“可不能胡说,那可是玉峰山里的神!”那声音颤抖着回答道。
“说得头头是道,难道你们见过?”徐菀问道。
“神神叨叨的,倒不如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沈星遥容色不改,淡定如常,“真要是神明,我们刚才未跪,已经开罪过了,也不在乎多加一条。”
三人凭借着火折子这唯一的光亮,在满地跪着的人群中间穿行,往城郊而去,途中所见百姓,都低头跪倒在地,分外虔诚。沈星遥眉头紧锁,始终紧紧捏着那支火折,穿过林间,却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几乎要将三人的耳朵震聋。
“什么声音啊?神仙降罚了吗?”徐菀眉头紧锁。
“子不语,怪、力、乱、神。”凌无非淡淡说道。
沈星遥回想起昨日水上见闻,正待开口,却见眼前天空忽又亮了起来,渐渐恢复如常。
三人站在林外,面面相觑,全然想不明白这匪夷所思的天象异变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星遥吹灭火折,摇了摇头,拉上徐菀便待回头,却觉鞋尖渗入一阵潮气,低头一看,却见一行血水正从林间流淌而出,被她右脚挡住,在布靴周围逐渐凝成一小滩血泊。
沈星遥眉心陡的一颤,当即拔腿朝林中奔去。徐菀见状,亦快步追了上去。
凌无非抱臂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歪过身子看了看这两个姑娘莽莽撞撞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这才抬起脚步。
然而映入三人眼帘的,却是一具裹着鲜血的白骨。在这白骨旁的不远处,还躺着一名衣衫破烂,近乎**的少女。
凌无非立刻闭上双眼,背身回避,一声也不敢吭。
“她还有呼吸。”徐菀蹲在那少女身旁,探了探她鼻息,抬头对沈星遥道。
沈星遥没有回答,而是忙着从包袱里找出一件长度宽度都足以遮盖包裹住那少女全身的深衣,盖在她身上,这才回头,对凌无非道:“可以转过来了。”
凌无非听到这话,适才回转身来,目光定定落在那具裹着鲜血的白骨之上,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沈星遥看了看那白骨,道:“血还未干,尸首便已化成了骨头,这是什么道理?”
“许是化尸水一类物事,说不好,又是天玄教的手笔。”凌无非若有所思,目光扫过昏迷的少女脸庞,道,“也许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简单看过,她身上没有外伤,脉象虽然微弱,却也还算平稳。”沈星遥道,“不如找个客舍,先把她安置下来,再做打算。”
“是啊,”徐菀点头道,“既然遇见了,别不管她吧。”
凌无非略一点头,道:“你们抬得动她吗?”
“要不你背回去?”徐菀好似分不清男女之别,随口说道。
“那不如雇辆马车吧。”凌无非扶额叹了口气。
等到那名少女在客舍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凌无非靠在客房大门一侧,不动声色看向屋内,沈、徐二人则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动静。
少女一脸茫然坐起身来,怯生生往后躲了躲。徐菀却大剌剌地凑了过去,竹筒倒豆子似地说道:“你没事吧?我们在河边捡到了你,旁边还有一具尸骨,是你的亲人吗?”
沈星遥一时没来得及捂住她的嘴,只得尴尬地放下手。
少女仍旧僵着身子,直直盯着二人,一声不吭。
凌无非见状,当即跨过门槛,走到桌旁,拿起一只空杯盏,倒了些茶水,走到床前递给那少女,和气说道:“我们没有恶意,不必害怕。”
少女的眼神,立刻戒备起来。沈星啊哟见状,即刻接过茶盏,打算递给她,却被少女一把掐住胳膊,还没来得及问话,便听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徐菀依旧十分热情:“怎么啦?是不是有人要害你?”
少女抽噎着点头,道:“我和我娘来渝州寻亲,到了村里,才知道他们一家都已经搬走了,谁知道路上遇见了歹人,他们要把我……把我……我不肯依从,他们就把我打晕,之后……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那具白骨……不会是你娘吧?”徐菀难以置信道。
少女听到此处,当即放声大哭。
“姑娘还有别的亲人吗?”沈星遥叹了口气,道,“如若不然,你先在这儿休息一晚,等明日再做打算?”
少女抽抽搭搭点了头,三人也不便多留,先后退出屋去。走在半道,凌无非忽地顿住脚步,扭头看向沈星遥:“沈姑娘,能不能让我看看刚才她握过你的那只手?”
“有什么问题吗?”沈星遥伸出右手,不解问道。
凌无非不言,一手托着她右手指尖,一手缓缓将她袖口卷起寸余,查看被那少女掐过的手腕。只见她手腕之上,赫然显现出五道清晰的红色指印。
“她有这么大的力气吗?”徐菀凑上前来,好奇问道。
“那人有问题!”凌无非眸光一紧,当即松了她的手,转身往回奔去。
子不语,怪、力、乱、神。
而不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原句后面四个字是分开的,不是男主装逼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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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速之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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