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跑操在教导主任和一众老师的骂骂咧咧中结束。
这些十六七岁的学生们，平日里在教室里久坐，难得有机会这样尽情奔跑。大家都喘着粗气，却感到异常畅快，许多人边跑边大声叫喊。
毕竟已经升入高二，课业压力本就不小，现在变得更加紧张。
但路中意纠结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事情。说实话，她一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巴不得没老师注意到她，结果开学第一天就被老师请谈话。
“中意！等会儿回教室的时候帮我把学案放我桌上。”严卉卉叫住她，说着塞给她几张卷子，“我有点事得出校一趟。”
说实话，路中意一直不理解同学们跑操带卷子的行为，就十分钟的时间，多看一道题又能怎么样呢，晚上放学以后不都是躺床上玩手机吗？
走下操场的时候，大部分学生已经散去。路中意注意到自己鞋带松了，便将手中的学案放在膝盖上，蹲下身系鞋带。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突然笼罩在她身上，紧接着，右耳边响起关车门的声音，沉闷又突然。
路中意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向后一仰，差点失去平衡摔倒，膝盖上的学案因此散落一地，纸张在微风中翻飞。
“你看着点路。”一道男生传来。
原来刚才她光顾着系鞋带，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车子有人开车门。
宁弈小心翼翼地从半开的车缝中伸出脑袋，瞥着嘴，心里有些后怕：“没看到这儿蹲着人。”
季鈗下巴往前抬了一下，语气漫不经心：“没说你，说她呢。”
蹲着捡学案的路中意肩膀一僵，她抬头看了上去，逆着光，只能看到少年清瘦的脖颈和阳光下飞扬的发丝。
季鈗？
紧接着，路中意不自主地看向少年的手腕。
白色的玉珠子缠了好几圈，还有那风骚无比的臂环纹身。
路中意：……
三十哥，原来是你啊三十哥！
她站起身来，目光掠过兴致缺缺的季鈗，朝宁弈点了点头：“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没看到路。”
路中意的身子在女生中很高，再加上她这墨镜口罩的打扮，宁弈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老师吗？”
看了一眼满地散落的学案，季鈗很嫌弃：“怎么可能，就没见过这么笨的老师。”
“转校生，不是老师。”路中意解释道，然后看向季鈗，“同学，刚刚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提醒，我可能就被车门撞到了。”
季鈗露出一个敷衍的笑，送出三个更敷衍的字：“不客气。”
宁弈从车里出来，旁边司机递过来拐杖。
“你这腿，别残废了。”季鈗嘲讽道。
宁弈拿上拐杖就往季鈗身上打，季鈗灵巧地往后一撤，靠在车身边。
宁弈指着他脚边的学案：“学案掉那了，你帮人家捡一下。”
季鈗垂着眸子，懒懒不说话，直到看到路中意走上前一步自己捡起卷子，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她自己捡了。”
说着还配合着抬了一下自己金贵的腿。
路中意仗着口罩墨镜的遮掩，起身的同时毫无顾忌地翻了个白眼。怪不得马霆他们谈起季鈗就气得牙痒痒，这人说话实在太欠揍。办好事也不像好人。
谁料季鈗的角度正好将她的白眼看得一清二楚，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同学，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路中意一顿，抬手将墨镜往鼻梁下一滑，笑容无懈可击：“我这是感谢的意思。”
谢谢你，三十哥。
虽然遇到你貌似就没什么好事。
她捡起最后一张学案，转身晃晃悠悠走了。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在教学主楼，主楼是一个回型的环形建筑，建筑中央有一个好看的小中庭，林木葱茏，一到晚上就是小情侣们约会的绝佳去处。
这里距离他们十班所在的小二楼隔了一个整个操场，路中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刚走进正门，她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高考红榜，墙上原本挂黑板报的地方，现在贴满了各个大学的校名校徽，以及最近一次开学摸底考的全年级排名。
路中意扫了一眼，感觉眼睛像是被烫了一下，心里有些发怵，于是赶紧转移视线，直奔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谁料人生地不熟，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闷头找了五分钟，当她终于找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上课了。她一进门，就看到季鈗站在那里接受训斥。
“你把手拿出来，站没个站样，像什么样子？”教导主任洪亮的声音穿透耳膜。
季鈗好脾气地从兜里拿出手。
“你别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监控可都拍到了，就是你带头开始追十班的！”
“确实是我。”季鈗大大方方承认，“我就是闲的慌，打算赶快跑回去，谁想到十班的人以为我们在追他们，自己兴奋起来了。”
“是不是还是因为去年那场球赛？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血气方刚，气性太大，一个高中球赛算个什么？怎么搞的好像你们两个班结下梁子一样！而且你们也别跟十班的那些同学杠，他们的重心都不在学习上，以后长大了跟你们也没什么交集，招惹他们干什么？”
教导主任这才看到进门的路中意，话题一转：“路中意，你先在那儿等一下，等会儿再说你的事。”
路中意点点头，往后隐着身子，心说你们随便聊，最好别管我。
没想到身前的季鈗却是身子一僵，猛地转过身，确认一般问道：“路中意？”
路中意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尴尬得脚趾都能抠出洞来，不过是小学同学而已，六年前他们关系也没多亲密，怎么现在搞得好像在认亲一样。
教导主任不紧不慢开口：“你们认识啊？”
路中意解释：“我们是小学同学。”
季鈗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他在路中意身上的目光又多停留了几秒钟：“真的是你？”
路中意觉得自己全脸包裹着不太礼貌，便摘下了墨镜，然后把口罩拉到下巴上，有些尴尬地回应道：“好久不见哈。”
……
“你刚转学过来吗？你在哪个班啊？”
路中意还没来得及答，就被教导主任强硬打断：“哎哎哎！你们怎么还聊上来了？”
季鈗看回去，一本正经发誓：“我知道了，以后跑步一定压着步子，能离前面的班级多远就离多远。”他放下发誓的三根手指头，笑嘻嘻地继续说道，“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明天我就不在这个队伍了。”
教导主任重重叹口气：“小季，虽然今天上午你妈妈来办转班手续，但是老师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转班这件事情可不是儿戏，而且一班和十班的生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转过去不一定能适应。”
“沙老师，我在一班才会破坏一班的生态，您可千万别为了我这一个歪苗子放弃一整片森林，我自己有我自己自在的地方。”
“你高一的时候稍微学了学竞赛就能得省一等奖。”
“您就是太看得起我了，我那会儿哪是稍微学学，我那是玩命学。我也知道我自己的天赋什么水平，可能相比竞赛，走高考更适合我。”
“走高考你也不用转到十班嘛……”
两人又在那里推拉半天，路中意听着渐渐神游天外，沙老师个子没她高，从她的角度，还能看到沙老师锃光瓦亮的头顶。
何必呢？操那么多心干嘛，看看头发都掉光了。
“路中意！”沙老师仰起头，看她的目光有些凶。
“老师我在！”路中意垂着眸子，做出好好受训的神色，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只是垂着眸子恰好能和仰头瞪她的老沙对上眼，她现在无比后悔刚刚为什么要摘墨镜。
沙老师的表情看上去很威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路中意：“今天跑圈的时候，我没有好好跑。”
沙老师吐血：“还有呢？”
路中意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我带手机上学。不过这是因为第一天，太姥担心我，而且我那手机已经用了四五年，现在基本只能打个电话，我不会上课玩手机的。”
左边传来一声笑音，季鈗又揣起手，歪着头看她。
“手机也是问题，等会儿谈话结束你把手机上交，周末再给你。”
啊什么，原来不是这件事？！
看这孩子悟性不高，沙老师叹了口气，开始亲自点拨：“关爱同学，是好事，老师也看得出你心地善良，也谢谢你及时拨打120，让祝斯年同学得到了很好的救助。”
路中意顺嘴道：“哦，不客气。”
旁边季鈗压着声音笑，听着像是要笑岔气，路中意心说，笑死你算了。
老沙节奏被打断，缓了缓才继续道：“这个祝斯年同学吃坏肚子的病，得到很好的治疗。他的妈妈也及时赶到了医院，说是昨天吃了过期水果。”
……啊？吃坏个肚子他怎么在地上抽半天。
“学生之间的矛盾，要先告诉老师，让老师来解决；小病小伤呢，先去校医院，你可能第一次来，不知道校医院在哪里，校医院就在出门左手边，小季，等会儿你给这位新同学指一指。”
季鈗还在笑：“好。”
“十班呢，确实风气不是很好，”老沙叹口气，“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跟你们班主任反馈。再强调一遍，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先告老师；小病小伤，先去校医院。”
路中意埋着头搅手指：“我知道了，谢谢沙老师。”
谈完话的时候，第三节课已经上了一大半，两人并肩走出办公室，路中意简短道别后，就从后门往外走。
“喂！等一下！”
路中意听到季鈗在身后叫她，声音依旧清凉好听，以后他唱歌的时候可以录音，夏天回放的时候都能当清凉油使。
她停下步子转身，看到季鈗正要往她这边走，却没料到在他身后，有个女生轻轻拉住他的袖子。。
女生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眼神躲躲闪闪。
嗯，很能说明问题了。
大帅哥大学霸嘛，肯定一大堆人追。
“中午班里给你举办欢送会，正好我们再聚一次餐，放学记得去德克士啊。”
季鈗好像没听到一样，一直看着路中意。
路中意无语到要石化。
女生顺着季鈗的视线，也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她：“这是？”
“嗯，我……”
我就是个不重要的路人甲，快放我走！
“这是我的——”那边季鈗开口解释。
算了，不联系的老同学也是同学，路中意朝女生点点头。
脖子还没直起来，就听男生说完下半句：“我的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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