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便消失呗,又不是第一次,这咋咋呼呼的,真是……唉,去把时辰记下来吧。”
“是,殿下。”
山脚下。
庆国大皇子——周臣安一身银白铠甲闲坐于主账外的一块大石上,跷着二郎腿,很是不耐地挥退了身侧的亲卫。
此刻,他正驻守于宁安城的无名山山下,观测山上的异象。
自二十日前举国地震后,这座无名山便异象频发,先是天降光幕笼罩宁安城,紧接着便是众目睽睽之下,一座四方皆白的建筑忽从光幕中闪现,仅一个呼吸的来回,地面震动停止,白色建筑消失,最后光幕散去,天地归于平静。
可这天地平静了,天下的人却沸腾了。特别是这异象的中心——宁安城,无名山。
异象发生的时候,周臣安刚从西北边境回来,准备回朝述职,结果,朝没回成他就接到命令:改道、驻守宁安城,观测无名山,随时做好动态汇报。
“好不容易打完了一战,我这还想着好好休息呢,结果,铠甲都来不及卸下就被抓了壮丁,真是——”
这就像是做完了工作正要下班的社畜,在即将打卡出公司的那一刻忽然跳出一位上司,告诉你:小安啊,我这还有一份文件需要你加个班……
周臣安这班一加便是二十个日夜!
“唉,这山上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周臣安抓起手上的酒壶“咕噜”灌了一口,颇有些吊儿郎当。
稍纵,耳朵一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他侧目看向来人——
那是一位身穿青色长袖锦袍的男子,身形如松,容貌俊秀,手上一把椭圆形锦缎团扇,摇得不紧不慢,很是悠然。
周臣安暗自翻了个白眼,“喏,诚如青云兄所言,上头的光出现的时间和消失的时间基本上都集中在这个时辰。虽有起伏,但也不是很大。嗯……但这就能证明上头有……人?或是那种神神鬼鬼的……玩意儿?”
锦袍青年——宁安城,谢氏的二郎君,谢青云端是一副温润君子之态,“日落后起微光,宵禁前后有流光,之后这山……”
他摇着手上的团扇,遥看向无名山,“连个蝉鸣声都没有,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所以……神?鬼?”周臣安眉梢一挑,俨然是对神鬼之说颇有些不屑。
谢青云不置可否,“神、鬼、精怪抑或……人,皆无不可。”
绕了一大圈,说了等于没说。
周臣安白了他一眼,“你们这些个世家文人啊,啧,要我说,眼见为实,直接上去看上一看,那就啥都清楚了。”
“朝堂上,怎么个说法?”谢青云看着无名山,扇着扇子,依旧云淡风轻,气质从容。
“呵呵,你说那些个老头子啊,鬼知道他们要吵到什么时候。要我说啊,不如我——恩赫~”周臣安用手肘碰了一下谢青云的胳膊,随即抛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谢青云瞥了他一眼,身体往后,很是自然地退了半步,虽未言语,但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莫挨本公子”。
周臣安“啧”了一声,上挑着眉角,上下打量谢青云——锦缎华服佩玉冠,姿态如松,气质出尘,纵然立于荒野营帐之中,依然优雅贵气,不染一尘。
当真是:傲骨如青竹,不似红尘人。
想起世人的称颂,周臣安满脸嫌弃:“什么不似红尘人,不就是没个人味嘛。”
“人味?是指你这满身的酒汗味?”谢青云摇着扇子,斜眼瞥他,“若是如此,这人味——不要也罢。”
相看两厌,不如不看。
两人齐齐别开了视线,一个继续喝酒吹风看山色,一个继续悠然摇扇看夜景。
山色漆黑,夜色幽深。
半晌,谢青云忽然开口,视线却落在无名山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这是临近皇都的宁安城,不是你的西北战场,无令擅动,殿下是嫌自己的功太高,还是命太长,抑或家中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过于……其乐融融?”
阴阳怪气,反讽拉满。
周臣安黑线,“赫,多年不见,青云兄啊,你怎么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好好说话呢?”
“殿下不也一如既往,脖上脑袋空悬?”
“靠,你这是骂我没脑子!”
“殿下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谢青云、谢二!”
“气大伤身,劳请殿下平和心绪,多说正事。”
“你、你、你……正事,正什么事啊,你不说要等上面的命令嘛,就那些个老东西,不给你来回扯个半把个月的,呵,你就慢慢地等去吧!”周臣安冷哼一声,头一扭,气到不想说话。
谢青云老神在在,轻摇团扇,“自然。我谢氏一族亦当听从圣令,时刻铭记君恩。”
周臣安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位宁安城的谢氏二郎——“呵、呵!”
对于周臣安投来的“你自个说的鬼话,你自个信嘛”的眼神,谢青云选择性眼瞎,他只道:“若是殿下实在好奇难耐,不如……”
“不如?”周臣安瞬间来了精神,“不如什么?莫不是你又有什么好的……阴谋诡计!”
“……”谢青云默然地往后,又退了半步——之前是生理上的嫌弃,这次是心理上的嫌弃。
“不如先把近日发现的异象规律传报上去。至于如何处理,本不该由你我做决断的事儿,又何苦多费心神。”
谢青云仰头看向夜空,“良宵苦短,这天又如此燥热,不如早些回去,早些安寝。”
“……”话题转得太过跳跃,周臣安一时无言,沉默了半晌,他方才破口大骂:“睡睡睡,睡什么睡,大热天的,把我从营帐里叫出来的是你,说要亲眼观测的是你,叫我唤人记载规律的是你,猜测鬼神凡人的也是你。你……你丫的,搞了一圈,最后你跟我说什么‘何苦多费心神’‘早些安寝’!”
被搞心态的周臣安真的很心累。
他不禁反思:我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会和谢青云这家伙交好!
交友不慎,命运多舛啊。
——又是想要割席断交的一天。
周臣安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草席,“唉——”下次吧,下一次一定割席断交。
“行吧,反正就上头的那些人的德性,一个个乌龟似的,估计吵到最后,实在没人了,我这山脚下的大皇子啊,可不就是最顺手的人选。”
“未必。”谢青云神色莫名地说道:“据说,泰安长公主请旨,代圣上巡山,欲探异象源头。”
“什么!”周臣安一跃而起,“荒谬,我庆国莫不是死绝了人,哼,我父皇定然是不会答应的。”
“为何……不会?”谢青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当年长公主不也曾远去西蛮皇庭,忍辱和亲。虽说……能回来已是不易,圣上也多有疼惜,但——”
皇族之中,兄妹情深或许是真,疼惜是真,但江山社稷、天下权柄面前,亲妹妹能牺牲一次,自然也能牺牲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直到价值耗尽,黄土一埋,再流几滴鳄鱼泪罢了。
谢青云眼神漠然,“朝堂争执不下,氏族皆在观望,吵到最后,圣上还有别的选择吗?”
周臣安眉头紧锁,“我不就在山脚,何必舍近求远。”
“殿下军功在身,又颇有将帅之才,圣上——不忍的。”谢青云嘴角一扯,笑得颇为讽刺。
周臣安急了,“可我姑姑……”
“世间万物皆有价值。纵然是血亲,也少有毫无条件地疼爱。”谢青云垂眸,看不清神色,只依旧语气淡淡地说着,“有价值的,价值更高的,仅此而已。”
周臣安没了言语,只仰头灌酒,远望星海。
半晌,一声叹息,尽是无奈悲凉。
谢青云轻摇团扇,不紧不慢,悠悠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薄凉之态。
对于山下的人或事,谢小小一概不知。
一方小院,四面围墙,“天幕”笼罩,外界的生物进不来,院中的人出不去。
在新手任务未完成前,谢小小的权限不足以让她离开小院,走出“天幕”——这是限制,也是保护。
对此,谢小小适应的还算不错,毕竟她本性就“宅”,寻常暑假,两个月的假期,在不缺吃喝,无人督促的情况下,她是真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宅两个月。
当然,之前宅家有网有爹妈,这会儿却是断了网,离了家人,还得早睡早起,每天苦哈哈地干活。
900多平的小院,纵然主体建设皆已落成,但布置打扫等琐事依旧繁多,一人两手,没有电器没有帮手,那滋味当真是谁干谁知道。
谢小小感慨:“唉,遥想当年,我也只是想借着小院,做着民宿的由头,正大光明地宅家做咸鱼,至于赚钱什么的那是半点儿没考虑过。可如今啊,我这咸鱼没做成,倒是这木工、水电、保洁、园艺……啥啥都是一把抓,至于赚钱什么的,钱是啥啊,命都不一定保住。”
日出日落,忙忙碌碌,匆忙又过五日。
第二十六日下午。
前院农田中央,一汪水池,小池流水,荷叶翠绿,荷花二三;
边上,四角凉亭,两把躺椅,一张圆桌;
亭外,金桂直立,遮挡些许日光,但夏日炎炎,依旧需要遮挡的帘布方能阻挡直射的高温。
谢小小戴着宽沿的鸭舌帽,手脚并用地爬上梯子,麻溜跨脚,安坐在梯子最上面的平台上,熟练地从腰侧拔出一个榔头,又摸出几枚铁钉,“咚咚咚”的一通敲击,依次有序地把铁钉钉上了木梁。
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那叫一个专业,可这“专业”也是被逼出来的。
十根手指,四根绕着创可贴,掌心边沿还有烫伤过的痕迹,手腕处亦有些许划痕。
敲过、划过、刺过、烫伤过,这还是手上的,腿上也不少,磕磕碰碰的,大伤没有,小伤不断。
谢小小委屈啊,她哭过、闹过、摆烂过,但……
擦干了眼泪,该干还得干。
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在家,但凡她有点委屈,一大家子的人都会抢着来哄她,为她遮风挡雨,帮她解决所有难题。
可是,这个世界,她——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学着长大,学着自己解决问题,克服困难。
谢小小收了榔头,直着身体,一手抓着梁木,一手往下,从梯子下层的踩脚中间扯出早已备好的一卷白线芦苇帘,找到头尾,挂在梁上,又抽出榔头“咚咚咚”地把笔直的钉子向上敲弯。
如此固定,方才算牢固。
四角凉亭,四面芦苇帘,一面两卷。
谢小小挂完了一卷,下了梯子,擦了擦额间汗水,喝了口某康冰红茶——她从前不爱喝这种甜度高、热量高的茶水,但干活的时候来上一口,清爽甘甜,即能补充水分又能快速补充能量,节省下来的时间还能多干点活、多缓口气。
至于健康与否,她最近都开始拿方便面、自热火锅、面包、饼干……做主食了,谁还在乎饮料健不健康的啊。
“咕噜”几下,冰红茶下肚,谢小小呼出一口气,又麻溜地扛起梯子,开始挂另一面芦苇帘。
上梯下梯,敲敲打打,移动梯子,如此循环,又一番折腾清扫后,终于——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凉亭的布置清理……”
“哈,太好了,又完成了一个项目啊。”
谢小小摘了帽子给自己扇风,耳边又响起了系统那“悦耳动人”的叮咚声。
她心中一乐,正想着还有什么没完成的时候,又听一声“叮咚”——
“叮咚,恭喜宿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新手任务,达成‘创业不易,先苦后甜’,现为宿主发放新手礼包……”
“叮咚,礼包发放成功,触发试营业任务,现为宿主开启民宿迎客模式,‘天幕’功能调整中,请宿主耐心等待……”
爬上爬下,脑子晒得有点迷糊的谢小小:“……!”什么,完成了,什么完成了,新手任务完成了?
她竟然真的在三十天内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兴奋的大脑,自动过滤后续任务的耳朵——什么礼包,什么试营业,什么“天幕”,她现在满耳朵循环回响的都是“新手任务完成”!
而过于兴奋的结果就是那么大的两只眼睛,那是一点儿都没看见周身环境的变化,譬如,头顶上方,“天幕”化形,流光溢彩,直冲云霄。
山下,宁安城。
所有人齐齐抬头,遥望向无名山方向骤然亮起的天光,以及光芒中赫然浮现,循环滚动的两行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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