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咖啡厅那位。
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林清叶再回想,那道女声和她的身形早已模糊,更何况现在三人站在赵昭儿门前。
她将视线收回,她不觉得这是沈澈的六年前任。
那女子凑近来,从林清叶脚边拿起相机,镜头处带来针叶刺痛般的厉感。镜片绽放出完美烟花——
是片四射的青白色裂痕。
林清叶抿唇,这镜头大概顶她三个月工资,抵过她水电和房租,深深吐了口气,镇定道:
“这镜头,我会按原价赔给沈老师的,老师先和……”
“魏冉。”
捧着相机的她微笑回应,混血的热烈美感扑面而来。
“和魏冉小姐先去看昭昭吧。”
林清叶向魏冉浅浅颔首致意,暖棕色眼眸升起笑意,林清叶没注意沈澈反应,擦肩往摄影棚方向走了……
摄影棚内,音乐还在舒缓流淌着。
林清叶一进门,房间静了一瞬。
她抱歉笑笑,赶紧走上中心点站定,屋内认识不认识的,瞳仁颜色各异的工作人员,皆是注目向她。
敢于偷跑误工的模特,他们头一次见。
沈澈后脚跟她进来,把摔碎的镜头给助理,耳语几句,换上桌上相机对准她。
林清叶无法正视那大黑眼球,深渊般的黑洞比刚才更加活跃,咔嚓尖叫让她只能往别处看,这才注意到魏冉。
魏冉原来一直在这,就站在大屏之后,手里把玩着对讲机,和同事谈笑。
她眼睛瞥来,注意到林清叶视线,头稍稍往这偏些,脸上笑意未减,用眼神和林清叶对话。
林清叶盯回镜头,被遗忘的腹痛再次袭来。
“算了。”
十五分钟后,沈澈按下最后一次快门,自言自语道这句妥协。随即转身卸下相机,放回桌角原位,身旁工作人员心领神会,冲众人喊道:
“大寒收工,下一个吧。”
摄影棚开始滚动。
众人神情淡漠,灯光师从她身前走过,调试幕布斜方的灯光设备;场记引下一位大码模特立春进棚;道具组将背景幕布拆下重新布展,昏黄色古画被铜镜和精巧霞帔替代。
混乱中,林清叶快步走到他面前:“什么叫算了?”
如烈风灼喉,有情绪堵在这,林清叶沉住最后一口气:“要求的动作我都做了,拍的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再调整。”
沈澈调试相机的手停下:“你之前不是不想拍吗?差不多出片了,你可……”
“差不多,不还是差吗?”她眉头紧锁,“你的标准就是差不多?”
“这边好了。”
场记一声准备就绪,沈澈看过去,模特已经站好。再看林清叶时,眼神里是看不透的情绪,嘴巴微张要说什么——
“Already, che.”
魏冉在他身后提醒。
“林老师,真的出片了。”
沈澈没回头,林清叶看出他话锋被转,想说的话被魏冉堵住。他只是轻笑安慰她,左脚迈来一步,高大身躯逼得林清叶后退,最后补充了句:
“新年快乐,早点回家。”
沈澈站好位置,投入工作模式。
“沈老师,我还在那边等你。”
林清叶抿唇,落下这句后走回角落。
她找了个小板凳坐下,脸靠手肘上等他叫她补拍。
棚内效率猛增,众人在她眼前经过离开,她看看沈澈再看看模特。灯光下的她们换了一个又一个,林清叶一坐便坐个两小时……
起先有路过的同事与她闲聊两句,让她早些回家过年,林清叶只道她把回南里的车票退了,一脸坚信地说拍摄不过关,沈澈一定会找她补拍。
随后便又是两小时,摄影棚只剩下沈澈团队。林清叶无聊,她两只拇指按按敲敲,又在微博私信“文博切片”博主记录心情——
【讨厌……】
【无聊……】
【讨厌沈澈!!!!】
发了两条,林清叶还在连按感叹号泄恨,满满的不满情绪占满整个屏幕,还没发出去,她的阴冷角落来了客人。
沈澈从人群中走来。
他一手插兜步子很慢,另一只手指尖轻敲,在手机上输入好多字,删删改改后再敲……光影在他身上变换,勾勒出优越骨相,沈澈带着浅浅笑意抬眸,一团白在他眼前点亮。
林清叶在期待着。
沈澈视线掠过她:
“耿凡,过来。”
“哦,好。”
身后的沈澈助理小跑到他身边,脱下双肩包,从包里拿出个手臂粗细的毛绒玩偶,看着像小女孩才会买的小玩意,递给他。
见沈澈手顿住不接,耿凡把玩偶脑袋掀开。
两人越走越远,玩偶在一高一低的身影中间忽隐忽现,林清叶终于看清,那里面包着相机镜头。
林清叶终于起身,表情在低头瞬间有片刻崩盘,烦闷地跺了跺发麻的腿,转身向背,她该回化妆间卸妆了……
临走前,她回摄影棚看最后一眼。
林清叶倚身门框,手里围巾耷拉着快拖到地板,单单靠在门口。
“你叫清叶,对吧。”魏冉从暗处走过来,羊绒外套包裹她**身材,不似礼貌道,“听说,你就是沈澈亲自邀请的?”
林清叶点头。
没再多说,她听出魏冉话里带着敌意。
昏暗中,她红唇一张一合格外亮眼,手里拿着柄长伞,将她手牵起,把手上雨伞塞给她——是沈澈那把。
她魅眼弯弯,道:“外面下大雪了,你打把伞回去吧。”
沈澈没注意到后门情况,时间在他这过的很快,模特一个接一个从那扇小门进场,沈澈数了数,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
傍晚六点三十,沈澈终于宣告收工,在众人掌声中大灯恢复往常,摄影棚被肢解拆卸,他看了眼角落。
小板凳已被收走,背后的窗下起大雪。
今夜的雪,是若北今年最大的一场雪。
这雪下得突然,整个城市被打得措手不及,车次和航班接二连三停运,车站内人潮汹涌,没人知道自己那趟车会不会停运,沈澈的计划也被打乱,他今晚飞伦敦的航班被取消了。
夜色依旧热闹。
沈澈收到短信后,立刻便将车调回了头,大脑随即抽离片刻,他不回英国,他又该去哪?
他只管往市中心开。
嗡嗡振动,沈澈摸出手机。
通话来电:妹妹赵昭儿。
“小哥?你忙完了吧。快来救我,雪太大了我被困在山上了。”赵昭儿悲壮道,“我不怪你下午骂我了,速来!”
今天下午,赵昭儿本想收拾情绪接着工作,可沈澈忽然进门,一脸冷漠地说她不够专业。还让他的“小跟屁虫”装好心地教育了她几句。
赵昭儿瞪了两人一眼,嘟囔了句,没人像林清叶一样懂她。
两人走后,赵昭儿又忍不住抽泣时,第四个人来看她了。耿凡说他要回沈澈的酒店里取新镜头,还被嘱托送她回家,剩下的工作沈澈会想办法找人帮她。
赵昭儿撇撇嘴,想了想,让耿凡送她回郊区别墅。在这叫不到外卖,但这个房子沈澈可以来,这里不会遇见大哥和父亲。
沈澈听懂她话里意思,故作苦恼道:
“可是我现在在高速上,我打算一路开车开到爱丁堡。”
赵昭儿啊的一声,坐直了身。
“真的假的?”
沈澈不说话,那头安静片刻。
忽地一声嗤笑,赵昭儿翻了个大白眼。
“我在往临江公寓去,现在有些堵车。”沈澈将车窗放下,寒风混着车鸣声传到赵昭儿那边。
临江公寓,市中心的小平层,房子不新甚至有些落灰的旧,那是沈澈托赵昭儿三年前买下的。
他本该三年前就回国的。
“别去了,你来我这儿过除夕呗,咱爸…”赵昭儿紧急改口,“我爸今晚不在家,大哥也不在,就我一个人……你可以喝最贵的酒,怎么样?”
“你知道我不会去你家的。”
沈澈轻松笑笑,指尖烟雾吹散在眼前,化成点点白雪。
“你去找你朋友过年吧……同事也行。”沈澈顿了一秒,回头看了眼副驾驶上摔碎的镜头,“你同事林清叶,她很有钱吗?”
“没有吧……怎么了?”
“她刚刚,给我微信转了两万。”
一居室内。
林清叶刚转账到沈澈那边,屏幕弹到通话界面,远在南里的林妈打来电话催婚,尤其是在她来若北工作后,她身上又多了条圣旨——赶紧滚回南里工作。
“好好好,我考虑考虑。”林清叶保持耐心,和声道,“又来了个电话,我先挂了啊……是女的,同事!”
林清叶没好气地挂断了。
定神转好情绪,接通赵昭儿来电。
“清叶姐!”
林清叶猝不及防,她被赵昭儿一声怒吼给吓到了。
“清叶姐,你竟然把我微信删了!”赵昭儿立马委屈起来,“虽然咱们平时没说过话,但你也不能把我删了吧……”
“啊,是吗?”
林清叶一阵发懵。
赵昭儿在耳边不停埋怨,林清叶翻着列表,怎么也找不到赵昭儿的野猫头像,却在工作群里找到了个文件传输助手……
林清叶配合道:“那可能是我手滑了,要不请昭昭再申请一下吧。”
“那不行,哪有被删了还自己加回去的。”赵昭儿伸展小腿换个坐姿,掩住笑意,“你当面扫我码,就今晚,泰康路海底捞见吧。”
“啊,吃饭吗?”
林清叶望了眼窗外,雪花小了不少,但还在下。泰康路就在她家附近,她倒是能走过去。
赵昭儿:“我现在一个人在家过年……”
默了两秒,两头只有寂静在回响。
“嗯,好。”
林清叶应下,看了眼大衣旁那柄黑伞,“我也想和你聊聊……”
今天是林清叶纠结的第三天。
她在纠结要不要揭穿传闻,把沈澈的不忠摆上明面。
林清叶从小到大她没遇到过类似情况。
一起长大的楚央央反而经常遇见,她告诉林清叶,她真正当上演员后才知道,娱乐圈最常见的便是沈澈这种“玩家”。
你想揭穿想帮她,只有两种结局,一则将你疏离继续听之任之,二则撕破脸皮从此三人多了根刺。
横竖都不讨好,最好见怪莫怪。
火锅蒸腾水汽,赵昭儿天真无邪,感谢林清叶的拔刀相助,夸张描述沈澈被两万转账吓到的样子,笑颜如花燃的更盛,句句都在说: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林清叶莞尔一笑,万事归为一句——
算了……
等两人带着火锅味出了商场,雪停了。
路上留下厚雪和更难打的车,林清叶看她耷拉着脑袋,手机上的打车软件显示:前方排队133位。
赵昭儿慢慢仰起小脸,眼睛亮晶晶:
“清叶姐,能在你家住一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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