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月仙依旧是最得宠的那一个，因为她的容貌，因为她的性格，因为她的手段，也因为，她的父亲。
后宫那些斗不过穆贵妃的妃嫔，整日里无所事事，自然只能来找她这个皇后的麻烦。
她就像王朝过去一代代皇后一样，做着那些繁琐而毫无意义的事。辅佐君王，朝堂争斗，后宫争斗，这些耗尽了她的所有精力，使她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有一天，一大群朝臣跪倒在她面前，告诉她：皇帝，不上朝了。
走到皇帝的寝宫里，竟无一人禀报，衣衫不整的穆月仙看见她来，也不行礼，只是懒懒地卧在榻上。
皇帝就在旁边，似乎还没有醒来。
穆月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妖媚的气息，媚到极致，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高玉兰闻到了一种让她很不舒服的气味，似乎是那种有迷情之效的东西。
“你太胡闹了。”她平静地说。
穆月仙咯咯笑了起来，慢慢起身，衣衫不慎滑落，露出雪白的肌肤，和那能够让无数人为之迷醉的完美躯体。
她也不拾起衣衫，就那样显露出来一切，好像是故意的挑衅。
高玉兰似乎也明白了一些。
她知道，穆月仙的身躯，从前是不曾这般完美无瑕的，那个满京城策马奔腾的将门骄女，从家就没少受伤过。
“陛下他，现在爱极了我，一刻也离不开我…”穆月仙拖长了声音，悠然说道，“皇后娘娘，你还是不要让陛下伤心了。”
高玉兰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跳动，那种像蜜糖一样把人包裹住的声音，让她全身汗毛竖起。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她之前认识的了。穆月仙，还是人吗？
她想起了那些狐妖上身，祸国殃民的故事，觉得自己好似就是故事中的人。
只是，不是主角，是被抛弃的可怜人。
那天后，皇帝封她当了圣后，封自己当圣皇，圣皇圣后拥有同样的地位，一切政务由圣后处理。
大臣们虽然很不情愿，但觉得这个结果似乎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圣后还有太子，这个女人应当不会谋朝篡位，那没有必要。她得到了权力，也得到了后路。
高玉兰就这么赶鸭子上架，把这个国家扛到了自己的肩上。
她每天忙于处理政务，无暇理会皇帝和那个红颜祸水的穆贵妃。
偶尔派人过去，传回来的都是香艳旖旎的故事。
民间也渐渐听到风声，知道了深宫之中的皇帝和妃子的故事。
这极大地激发了市民们的创作热情，一个又一个关于皇帝和贵妃的话本被写出来，被说书人说出来，被不知真相的民众口耳相传。
有人说昏君误国，也有人说那爱情感人至深，更多人则是在猜测，那位穆贵妃究竟有多美，还有人私底下画关于两人的春宫图，在暗中流传甚广。
高玉兰处理政事越来越熟练，威严也越来越重，俨然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君王。
只是接触越多，了解越深，就越觉得这个国家已然病入膏肓，需要一场大变革，才能挽救这个国家。
皇帝不愿意见她，大臣们也不想支持她。这个国家就是一艘破船，她修修补补，怎么也补不好，却没有人愿意帮她把船重新返修一遍，那风险太大，一个不好，就是灭国的千古罪人。
高玉兰越发疲惫，执政不过十年，年龄不过三十多，她就已经长了不少白发，再好的保养也阻止不了容颜的快速老去。
她太累了。
偶尔一两次，她见到穆月仙，发现她竟还是如刚嫁到太子府时那般年轻貌美，不，甚至更美了。
时光在这位贵妃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让她更美更迷人。
穆贵妃现在衣服总是穿得很少，露出凝脂般的肌肤，把最美好的一面显露出来，宫里的人，开始都不敢看，后来都是直勾勾地看。
内阁的臣子不时会遇到她，一个个掩面喟叹，或者大骂出声，每一次都表现出浓浓的不屑和鄙夷，开始还有弹劾，后来弹劾也渐渐消失了。
高玉兰便听到了很多不好的传闻。
关于穆月仙，宫里人开始传，她与很多侍卫私通，行苟且之事。
而皇帝，什么都没有说，就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高玉兰知道皇帝没死，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没等她知道什么，只是一夜之间，大厦将倾。
安定大将军起兵造反了。
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打到了皇城之下。
只是这几个月里，竟没有人提起穆月仙，没人说要杀她，或者拿她来要挟谋反的穆大将军。
高玉兰忽然意识到，这十几年的忙碌，其实毫无意义，她什么也没做。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她眼看着造孽在宫里，只是任由她作妖。
明明已经病入膏肓，可她却没有去根治，只是一直在那里拖着，所以没有医治，死是迟早的。
没有安定将军，也会有其他人。
皇城破了。
宫中人四散逃窜。
进城的士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高玉兰心如死灰，紧紧地护着才十几岁的儿子，走到了皇帝的寝宫里。
这是十几年来，她第一次走进寝宫。
皇帝异常平静，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个男人，早就把他的江山抛弃了。
“母后，这是何人？”太子怯生生地问道。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认识。
高玉兰心中生出无比荒谬的感觉，嘴上还是平静地回答：“这是你父皇。”
萧景和身上不是龙袍，而是一件月白色的道袍。
他看起来依旧只有二十多岁，容颜俊美，却又仙风道骨，遗世独立，好像超然于尘世之外。
“这个地方不适合你们，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带你们走。”萧景和不带任何感情，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们母子。
高玉兰点点头，她已经别无选择。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被带出了皇宫，带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山谷之中。
她不知道萧景和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好像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到了这里。
山谷中有一座很小的道观，里面有一些水和食物，还有粗布短褐，以及一些农作工具，全都是简单的生活用品。
只有最正中的房子里，有一个祭台，下面有几个蒲团，萧景和就在那里打坐，只是台上，什么都没有，他没有供奉任何神明。
高玉兰带着儿子就这么住下了。
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的生活。
萧景和除了打坐修行什么也不干，也很少吃东西，只是每天要泡茶，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
高玉兰负责所有家务杂务，儿子开始不愿意，后来只能认命，来帮忙。
一日傍晚，高玉兰忙完一切，等着儿子做饭，见萧景和又在自己与自己对弈，便开口问道：
“这是为何？”
萧景和没有直接答，而是反问道：“你若不明白，又何必留在此地？此去向东三十里，就能看见一条小路，沿路下山，便能回到人间，你可自行离去。”
高玉兰顿时心动了，她还是想回去看看的，看看那个她守护了十几年的江山，统治了十几年的黎民百姓，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是在修仙吗？”她问出了一个似乎很明显，但很难去确定的问题。
“是。”
“所以……你是为了修仙，才放弃了江山？”
“是。”
“穆月仙是在帮你，她得到了驻颜之术？”
“是。”
“她父亲谋反，也是你计划好的？”
“……只是猜到，没有阻止罢了。”
高玉兰沉默了。
她得到了答案，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却生气不起来。
经过这十几年，她明白，那个国家，那个王朝，早就从根子里烂透了，除非刮骨疗毒，否则没有半点救治的可能。
皇帝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依旧无能为力，他们能做的，其实很少。
天下兴衰，国家兴亡，朝代更迭，都自有其规律，非人力所能左右。
“你想成为仙人，然后再挽救这天下？”她想到了一种可以让她得到安慰的可能。
“不，我只想救我自己。”
此时，高玉兰忽然感到一股腥甜涌上口鼻，她再也撑不住了。
“所以，”她一开口，血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你为了自由，抛弃了国家。”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愚昧至极。”
高玉兰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昏倒过去，只是倒下之前，耳边听到一句：
“你大限未至，还不该死。”
高玉兰醒了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地生活着。
儿子一天天长大，高玉兰知道他不该留在这里，便带着一些山上的珍贵药材，和儿子一起下山。
在山下的小镇里花了一番波折，卖掉药材，买了一间带着住房的商铺，让儿子经营卖书。
有了一些积蓄，又给儿子聘了一个妻，让他正常地成亲生子，繁衍后代，过上平民百姓的日子。
她听说了，那位大将军打下江山，自己当了皇帝，封女儿当了公主，有一块封地。
穆月仙的传奇还在继续着，她在府里养了几千面首的事让百姓们带着鄙夷和羡慕在传播着这些秘闻。
而萧景和和穆月仙的故事似乎还在继续，在民间流传的故事中，前朝的亡国之君萧景和并没有和皇后太子一起烧死在皇宫里，而是被穆月仙带到府里，继续风流快活的日子。
没人知道真相，但没人阻止他们猜测，那一代昏君，红颜祸水的故事，就这么一直流传千古。
史书里也记载了高玉兰这位亡国圣后，但只是寥寥几笔，没有过多叙述。没有多少人对这位既没有祸国殃民又没有功绩作为的圣后有兴趣，少有人去研究她的生平，因为在那个时代，倾城倾国的穆月仙，才是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她只是故事里存在的一个人：皇后。
仅仅是存在过而已。
儿媳妇似乎不太喜欢这个明明是从山里来的，却端庄威严，满身贵气的婆婆，高玉兰不想自讨没趣，便又回到了山上。
萧景和对她的归来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点点头，让她继续住下。他开始著书了，把修行的心得写下来，高玉兰便帮他整理。
一年又一年，十年又十年，山上的草木一岁一枯荣，而高玉兰已经垂垂老矣，再也回不去。
可萧景和依旧是年轻人模样，他似乎修为已经很高，不会再老。
这些年，不少看了萧景和著作的修行者，都慕名前来拜访，看见高玉兰，也会客气一声：“嬷嬷安好，你家主人可在家？”
高玉兰会驼着背，艰难地开口，露出掉了大半牙齿的笑容：“在的，客人请留下姓名，老身前去通报。”
“有劳嬷嬷了。”
有个很受萧景和赏识的修士，常常来，有时也会和高玉兰聊几句，但也只是身体好不好，萧真人对待仆从有多和善，每每这时，高玉兰只是笑着，什么都不说。偶尔说到了她的儿子，她才会露出真正的笑容，简单地说几句。
他也不恼火，他知道，这位嬷嬷实在太老了，好像有七十多岁了，能走路说话便很不容易了。
直到有一次他再来拜访，没有看到这位常常坐在树下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嬷嬷，便意识到这位嬷嬷可能已经老死了。
再见到萧真人时，他很想问问这位和善的老人的情况，但想到这终归只是一名奴仆，便没有问出口。
此后萧真人身边，再没有过仆从。
渐渐地，他也忘记了那个老妇人，习惯萧真人一个人的模样。
就好像这个道观里，从来就没有过其他人一样。
高玉兰死了，可意识却没有消灭，只是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你为什么到了那样的地步还要守在他身边？
因为爱情么？
不，因为，习惯了，人生只是如此，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
……
我从现实中回来，明白过去发生了什么，心里除了一句MMP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看起来，这上辈子是亏大了啊！怪不得这个萧景和会弥补回来。
不行，怎么能这么容易，一定得让他多放点儿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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