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惜自毁魔丹……”
任无忧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暴烈的黑红魔息自南海海底爆出，顷刻席卷百里，域内所有活物都被瞬间吞噬。
“你杀不了我的。”任无忧声音低沉，怪异一笑，黑雾消弭。
楼长渊重新召起魔息凝在创口处。魔息顺着创口的经脉灌进丹田，开始在灵宝旁边凝出新的魔丹。
若是寻常没有魔丹的魔物，只有死。但他还能借魔珠之力重新凝出魔丹，只是修为被废，须从头再来。
他倒提魔剑静静地漂浮在南海中，黑紫的血顺着他的身躯滴落，半晌，他垂眸，去舔舐自己指尖的血。任无忧不知何时附在了他的魔丹上，他只有毁丹一途。
这样毁丹，也不知她如何……只望这份痛楚没有传递到她身上。
楼长渊回过神，惊异于自己方才所想。他蹙着眉，咽下喉间又涌上来的血。
有些想她了。
正是此刻，本在打坐的凤行舟被他生生痛醒，疼痛太过剧烈，她压抑不住地低吟出声，最后喘着气才压下这一阵疼痛。
可疼痛一浪高过一浪，她烦躁地起身拉开房门，踹开隔壁江九筹的客房。
江九筹刚睁眼就被她扣住肩膀，她似是在克制着什么，声音微颤：“江九筹，火灵息。”
没有多问，他抬手凝出火灵息，她抬手的那一瞬间，火灵息疯狂涌出。江九筹灵力消耗太大，面色苍白起来，却没有推开她。
火灵息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流逝。风火场吸足了灵息，江九筹抬起手扣住她肩背，声音轻缓：“可好些了？”
凤行舟像是这才惊醒，她触碰在他手腕，心中一惊。极快运转起丹田里的风火场，连忙从乾坤袋摸了一颗丹药喂给他，神色复杂：“若是我下次还这样来找你，你便把我推开。”
方才风火场大量吸收火灵息时，她只想要他一缕火灵息缓解痛楚，却不知为何脑中混沌一瞬，风火场不受控地吸纳他的灵息。
江九筹愣怔，旋即梗着脖子道：“火灵息罢了，小爷我有的是。”他若没记错，越银川也是火灵息，她没去找越银川，而是找了他。
凤行舟一时竟不知如何说。
这样大量地吸收他的灵息，他要许久才能再将这些灵息凝练出来。偶尔一两次还好，若是长此以往，他会受不住。
“你体内，是什么？”
江九筹忽然开口。
漆黑的客房里，点燃了一簇火苗，不大，但照亮了他们这方天地。他的眼中倒映着火光与她的模样，慢慢靠过来。
“你体内有别人的火灵息，我的灵息被压制了。”他语气淡淡，喜怒莫辨。
今日的江九筹比从前更为深沉，她垂眸，未答。
“越银川的？”江九筹靠得更近了，忽地，那缕火灵息炸开化作光点，她正欲开口，却听他接着道，“还是……你那个道侣的？”
旁人的灵息入体久留，此事可大可小。
能让灵息久留体内，那人定是她十分信任之人。除去越银川和她那道侣，他想不到旁的。
“凤行舟！你知不知晓……”
“江道友。”她打断了他，凤目微撩，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如何，与你并无太大关系。你助我疗伤我记下，我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我不是想说这个！”江九筹莫名烦躁，拍案而起，可对上她双眼的瞬间又泄了气，他强压下心头那点不知为何的酸涩，软了声音，“修行之人不能相信任何人，凤行舟，你该知晓的。”
“那又如何？”
凤行舟轻飘飘的四个字将他的脸打得响亮，先前不断被她撩拨最后微动的心像是被兜头泼了冷水。凉意从心口铺开，有些喘不过气。
他倔强地跟她对视，好看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凤行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轻扯唇角，抬手触上他脸侧轻轻摩挲，懒懒散散道，“你不用对我太好，若说是因那果子，就更不用。”
她说得太过决绝，江九筹心口一闷。
他额角青筋微凸，咬牙道：“随、你。”
随后，他便拍开她的手背过身去。
凤行舟看着他的背影笑笑，没再说什么。
直到门被人轻轻关上，江九筹才转过身，桌案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玉瓶，能隐约瞧见莹润光泽。他将玉瓶握到手里，沉默许久。
他拉不下这个脸同她道歉，但他明明没错。
他说得不对吗？玄灵境里尔虞我诈还少了吗？那灵息长久呆在她体内不除，长年累月吸收她灵力，只会越来越强，若到了那时候，她制不住便会被反噬。届时，就再没有回寰的余地。
她吸纳他的灵息少，他却也感知到她体内那强大暴烈的火灵息。这等火灵息，是玄灵境里都无人能及的。压制太过明显，定然是在她体内盘亘已久。
他越想越气，心绪不宁，连带着周身火灵息都躁动。
“她受伤了。”
清灵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他惊异：“你醒了？”
“你吃了什么？让我早了数月突破。”一团水雾飘浮出来，在桌案上勉强凝出巴掌大小的人形。
“那果子对你也有用？”江九筹脸皮有些热，这个人情，他欠得太大，方才还险些跟她闹掰。他咬唇，缓声道，“她说那果子生在火焰山，是不灭神火孕育出来的灵果，对我有用。”
“火焰山？难怪！”桌子上的小人跳起落在他肩头，催促着他赶紧出门，“去帮她去帮她呀！你愣着做什么！她受伤了，很重。”
江九筹心跳停了一拍，惊问：“她受伤了？”
小人儿不由分说团好一团水灵息塞给他：“她体质特殊，你感应不到。方才她不是找过你？那一瞬间我便醒了，她伤得太重，若非她体内的东西强撑着，怕是都活不了。”
“走啊！她不是在这里嘛？”江九筹纹丝不动，小人儿急得上蹿下跳，拽住他的衣领，“走啊！你怎么不去？你不担心她？她伤了元神，她既给你神果，我也该去帮帮她！江九筹，你莫不是忘恩负义？”
江九筹负气把门关上，烦躁得很。
“她说不要我管！”
小人儿一听就蹦起来，飘在半空指着他鼻子骂：“你知不知道那果子是什么？洗灵锻魂，你该知道这有多难得！你是天才啊，能驭水火双元灵，但你也该清楚双元灵的弊端！”
“洗灵锻魂，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大机缘，她就这样给了你！如今她伤了元神你还要坐视不理！当初瞎了我的狗眼才选中你！”
小人儿把江九筹骂了个狗血淋头，转身就往外面飘去。
“她怎会伤元神？”江九筹怔怔的，被骂了这一通终于抓住了这点，细细一想。初见她时她还是体修，按说体修就是无法凝聚元灵才会修体术。
可再见她，她已是玄黄境后期，能在玄黄境凝出风灵息，那她便是元灵之体，还是少见的风元灵之体。
这般想来，若是伤了丹田再因丹田受损伤到元神，也说得通。她瞧着二十出头模样，他早该想到，这样的人断不会这个年岁才入道修行。
那便是……丹田受损元神被伤，才会修为倒退。
“我去找她！”他匆忙起身，不留神撞到了桌案，发出一声闷响。
小人儿这才又回了他肩上，严肃道：“快些。”
他是在离客栈很远的郊外找到她的。
她抱膝靠坐在古树下，身周流萤飞舞，像是飘散下来的点点星芒。
凤行舟低着头，极力不去理会丹田的烧灼。
方才还好好的，回去客房之后丹田便像被火烧一般痛起来。这份痛楚并非楼长渊带给她的，而是来自于丹田本身。
青风荡出光晕，她将自己抱得更紧，再等等便会好了罢。
她内视一周，原本修复了一半的元神此刻笼罩着一层血色。她将天风灵息注入元神，痛楚只是稍缓，很快便又腾起。
在她体内奔涌的灵力里，她终于抓住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缕魔息，任无忧的魔息。就是这一缕魔息隐秘地在她体内生根，直到大肆吸纳了火灵息，才把它逼得显了形。
魔息与她不同源，单单靠着她自己化解，怕是要等个两三月。任无忧的魔息太过精纯，比起上界仙主的仙力也不遑多让。
她这时才清楚地知道，她与他们，差得太远。
混元后期大圆满与鸿蒙，差的不是那一线，而是整整一个境界。
任无忧三千年前被众仙围剿还能死里逃生至玄灵境，最后陨落在这里，其实力可见一斑。
她曾引以为傲的，两千年修至混元后期大圆满的所谓天赋，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仙界第一人的实力，在他们眼中怕是也如蝼蚁。
单单一缕魔息便能搅得她躯体里天翻地覆，侵蚀她元神，让她这样狼狈不堪。呵……天才，天才也会被人踩在脚底。就像那日的楼长渊，被任无忧碾碎了浑身的骨头当成一个能随意丢弃的物件。
“什么天才……”她轻嘲。
冷汗顺着她下颌滑落，她慢慢抬起头，唇角带笑：“江九筹，你怎的又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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