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万舸戈从病房走出来,疲惫,虚弱,但更多的是难以承受,提着的心稍微放回一点,嗓子粗粝得几乎说不出话。
柳栖摇头,迟疑着,抬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作为安慰。
天还没亮,才有些泛白的意思,夜色很重,好在月色也浓,和眨眼的星星一起,照得飞雪大地熠熠的白,抚慰着人的神经。
万舸戈站在窗前,不说话,眼睛通红,独自消化着情绪。
李碧霞昨天中午倒下了,心梗。
她身体一向挺好,自律又乐观,除了血压偶尔高,许多老年人的病她都没有,万舸戈从来都不担心,也从没有她会心梗的预想。
昨天中午,原本言笑宴宴,李碧霞话都冲出喉咙了,却突然出不了声,心脏一阵抽紧,而后停跳,直挺挺地向旁边倒去。
万舸戈站在厨房门口,正看到这一幕,幸亏旁边的柳栖眼疾手快,扶住李碧霞快速放平,这才没有磕到后脑勺,否则事儿就大了。
她下意识大喊一声,冲了过去。
柳栖一手握脉,一手查看瞳孔,紧拧眉头,朝万舸戈说了句“快打120”,当即开始进行心肺复苏,焦急却沉稳有力。
一套动作下来,李碧霞悠悠转醒,但极度疲倦,甚至说不出话来,冲万舸戈无声地叫了一句,又昏睡过去。
柳栖不是又握上脉,不算凶险,但需立刻送医,毕竟他不是专业的临床医生,仅凭这点技能判断不出真实的情况。
吴风风端着热水杯,站到一边不敢动。
万荣荣和万舸戈两人已是强忍着眼泪,曾听老太太说的,人生病时不要哭,不吉利。
万舸戈跪在李碧霞旁边,始终紧紧攥着她的另一只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竭力忍耐着情绪,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唤着:“姥姥。”
“滴呜滴呜——”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了寂静的正午,枕云巷这片住的都是多年的邻居,听见这个声响,出来不少人,想着自己是否能搭把手。
医护人员把李碧霞轻抬上车,万舸戈冲五邻四坊们鞠躬倒写,让大家回去,说姥姥没事,只是去医院检查一下。
柳栖也跟着上了车。
谁知在去医院的路上,李碧霞又梗了一次,被医护人员同样使用心肺复苏,再次稳住了情况。
到医院,又昏迷一次,直接送进急救室,两个小时,堵塞的血管被疏通,中途医生出来,告知家属堵塞情况。
主动脉堵了80%,比较危险,支动脉堵了三根,其中一根90%。医生询问,是否现在就放支架。
别说万舸戈,万荣荣都毫无经验,心梗、支架这样的词在她们的生活中并不常见,一时慌了。
医生简单解释了下,柳栖颔首,建议她们同意放支架。
万荣荣还迟疑,万舸戈在医生的催促下做了决定,放两根。
手术治疗结束后,24小时心电监测。
李碧霞是在半夜醒的,终于意识清醒,看到床前一圈儿人,女儿和外孙女的眼睛都是通红,勉强笑笑:“都怎么了?我没事呀。”
只这一句话,万舸戈再也忍不住,但不想在李碧霞病床前哭,夺门而出,看着窗外默默地痛哭了一场。
即将平复,身后有人拍拍她的肩膀,递过来一包纸巾。
柳栖在旁边站定:“好点了?”
万舸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柳栖掏出手机,把他和医生的录音放给她听,原来在手术刚结束后,他就悄悄地找医生问了情况,支架手术对中老年人来说比较常见,不用过分担心,但从此之后确实要多加小心了。
万舸戈粗哑着嗓子,说:“谢……谢。”
柳栖又从自身碰到的案例情况给她举了例子,安慰一番。
万舸戈也终于冷静下来,全面了解了心梗、支架和冠心病的术后情况和严重程度,提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下。
主要是李碧霞的身体很好,这对她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打击。
忙碌到后半夜,冬夜长,迟迟不肯放亮。
万舸戈收回视线,冲旁边人道:“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吧,改天重谢。”
柳栖摇了摇头:“不说这个。”又道:“请个护工吧,这样你和你妈妈也会轻松一点。”
万舸戈说:“等24小时监测结束,没问题了再说吧。”
柳栖向她道别。
人刚走,万舸戈的肩膀又塌下来,还是挺难受。
她走进病房,万荣荣显然更强大一些,已经握着李碧霞的手跟她说笑起来,见万舸戈进来,给这祖孙俩正式科普了下刚找朋友问到的医学知识,这个病虽然要重视起来,但真的不是凶险之病。
“好了,姥姥饿了,你去买点流食,清淡些的。”
万舸戈毫无食欲,经万荣荣一提醒,这才暗悔,光顾着伤心,却不知道妈妈和姥姥都是十几个小时未进食,如何扛得住。
“我恐怕是饿晕的。”李碧霞虚弱地开了个玩笑。
万舸戈想笑又想哭,俯身亲了亲李碧霞的额头,出去买饭。
刚走到门口,碰见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柳栖。
她讶异:“你不是走了吗?”
柳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买了些一次性用品,还有你们三个的早饭,稍微垫一垫吧,别都饿坏了身子。”
不知什么时候天亮了。
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落到挡在门口的柳栖身上,让万舸戈觉得眼前这个人十分温暖,她心里一阵发烫。
“谢谢,我……”
柳栖打断她:“别谢了,快进去一起吃饭吧。”
万舸戈不饿,但是不想让大家担心,胡乱吃了些,一勺一勺地给李碧霞喂稀粥。老太太毕竟70多了,术后身体虚弱,也受了惊吓,吃不了多少,不过有女儿和外孙女陪着说话,情绪还算稳定,不一会儿睡了。
“姥姥——”万舸戈有点PTSD了,生怕李碧霞昏迷过去,她被万荣荣拽到一边,低声安慰了几句,才回过神来。
被万荣荣撵去楼下吹吹凉风,散散心,万舸戈出门,看见柳栖还没走,面对窗子,不知做什么,她走过去:“你快回家休息——”
话未说完,柳栖转身,在唇间竖了个手指:“嘘。”
指指窗台,平放的手机里依稀有一道女声,尖锐刺耳,喋喋不休。
万舸戈疑惑,用气声问:“怎么不听电话?”
“我妈。”柳栖无奈道,对面不知是否听见这边的动静,情绪愈发激动,拔高音量,几里哇啦,骂得更凶。
万舸戈想起来,年前在对方的办公室,柳栖就是被他妈妈骂了个狗血喷头,她依稀记起,对方说:“你怎么敢结婚?”还“老婆孩子都有了?”什么意思?一直好奇,却不知怎么问。
两人下楼,柳栖还捧着手机,任对方发疯。
到住院部二栋后面的公园小径,骂声终于停止,冬天早晨的风尚比较温和,徐徐吹着,显得气氛愈发安静。
各有所思的两个人静默一会儿,同时开口——
一个关心“你妈妈”,一个安慰“你姥姥”。
万舸戈停住,眼睛眨巴眨巴,柳栖率先开口,简单说了说赵兰之的事情,顶级恋爱脑,超级小娇妻,还是从一而终立贞洁牌坊的那一挂。
丈夫酒驾去世后,她被激出了狂躁症,柳栖一直耐心安抚陪伴,谁知赵兰之最后转移痛苦,把一切因果赖到儿子身上,说恰巧在路口看到爸爸车祸身故这件事的柳栖是灾星,没他在现场,也就不会有这档事。
所以说,那场事故对柳栖等同于双重打击,两口子对他心理上双重折磨,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坐车,过十字路口都会发慌。
科目二是一把过,科目三要上路,对柳栖这个心理医生来说也要克服,显然效果不佳,一而再再而三地挂……
原来如此,万舸戈试图活跃气氛:“以后不说你笨了。”
柳栖并不以为意,也逗她:“原来你在背后没少说我坏话。”
“没在背后说。”万舸戈心虚,试图辩解。
“当我面说的可都是好听话,所以‘以后不说’从何而来?”
万舸戈破功,笑了:“不愧是心理咨询师。”
“是心理咨询师,不是算命的,这点事不用算卦。”
两人相识而笑,万舸戈心头的阴霾终于散去,坐在湖边的长椅上默默发了会儿呆,想开了,只有家属乐观,病人才会积极面对。
“所以你学心理,不止是因为沈云姐吧?”万舸戈突然提起她,柳栖错愕一瞬,问,“为什么?”
“我觉得还有你妈妈的因素。”
柳栖没有明确承认也未否认:“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面临心理健康问题,正视就好。”
万舸戈点头,手机响了,先接起来,小梧桐的哭声很有穿透力,“哇哇哇”什么也听不清,猜到是罗雨歇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拔高声音安慰:“宝贝儿,别哭,什么事都没有!”
罗雨歇接过电话,这才搞清了原委,她去走亲戚,路过枕云巷附近的街道,听见几个老太太说什么救护车把李碧霞拉走了,吓得心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罗雨歇安慰万舸戈,也是说给自己听。几年下来,两人早已不只是朋友,更像亲人,操心着对方的家事。
罗雨歇要过来,万舸戈拦不住,只好让她们午饭时间再来,带点家里的米粥,这会儿老太太还睡着,来了也说不上话。
“行,姥姥这没大事的话,中午过去再给你汇报一件事。”罗雨歇的声音发沉。
万舸戈的小心脏又揪起来:“现在说吧。”
“吴风风打人了。”罗雨歇说。
万舸戈“啊”了声,有些懵。
柳栖竟然还有心情嘲讽:“就说二十岁的靠不住。”
“哈?”万舸戈更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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