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散落在长街官道上,宋廉最终还是婉拒了鱼武由的邀请,只得称家中还有要事处理,改日再叙。他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起,他看见鱼武由总会从心底生出愧疚,同时又恨其堕落。这样矛盾的情感让他不知如何面对鱼武由,索性也就避而远之。
宋府坐落在城西一角,那里寂若无人。但当他踏入府中,又好似重回人间。两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正在庭院中玩耍,瞧见他回来后,顿觉手中的小玩意儿们无趣。于是便不管不顾地抛下那些小玩意儿们,向宋廉奔去。这可把他们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吓出了一身汗,生怕他们磕着碰着,还是宋廉一声喝住他们,两个小孩儿才放慢脚步。
“跑什么?”他慢慢走到俩孩子身边,一手牵着一个,将他们领回主厅。然俩孩子只是七嘴八舌地讲着今日趣事,并不理会他的问题,宋廉无奈地笑笑。
这两个小孩儿是对双胞胎,大一点儿的叫宋嘉团,小的那个叫宋嘉圆,意为宋家团圆,只可惜......他们的父亲在他们出生前就战死边疆了,而他们的母亲也因此受惊,尚未足月就生下他们,也因产后大出血身亡了。所以他们从小就没见过父母,是宋廉和宋书戎把他们拉扯大的。
宋廉牵着这俩蹦蹦跳跳的小孩儿回到正厅就看到已经布好的饭菜以及在一旁读兵书的宋书戎。
“又在看兵书?”宋廉让丫鬟们领着俩小孩去净手,自己落座,目光看向宋书戎。而被问的那人听到话音后便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在一边,在宋廉身旁落座,他嗫嚅着开口:“...爹。”宋廉眼神示意他继续说,“我不想科举了...我想参军,我想上战场!”他越说越激动,而一旁宋廉的脸却沉了下去。
“你这是胡闹,你以为你读几本兵书就可以上战场了?”宋廉质问他。
“我没有...宋镇安以前教过我!”宋书戎也反驳他。
“不许提你大哥!”宋廉的眼眶一瞬间变得通红,他的失态也令刚刚净手回来的宋嘉团和宋嘉圆愣在原地,不知是该进还是退。宋廉看到愣在门口的俩孩子,招了招手,哑声说道:“都吃饭吧......”
一顿饭沉默地吃着,除了席间宋廉让俩孩子别挑食,再无其他言语。宋书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自从他大哥在那次战役中阵亡后,“宋镇安”这个名字就在家中变成了禁词,谁也不允许提起,也更不许提出要上战场...宋廉承受不住亲人离世之痛了。
饭后,宋廉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去书房处理剩下的公务。再过几日新科状元该上任官职了,宋廉对这位后生还是挺有兴趣的。毕竟此人在关于民生问题上提出来的解决措施还是较为实用且贴合实际情况的,只是在一些细微之处考虑不周,但若以后能细心培养,他相信这位后生会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有这样难得一见的人才对此时的大楚来说是个好事,他心想。
思及此,他又想到那位阴晴不定的皇帝——萧恒成。
养心殿内,萧恒成正在闭目养神,他手上念着一串佛珠,看起来真有那么几分虔诚的样子。他眉宇间尽显疲态,发鬓也些许斑白,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风流。他刚刚送走近日新得宠的妃子,就在这时殿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殿中人不耐烦的睁开眼,皱着眉头看向殿门的方向,等待着来人。
“璟太子觐见!”通传声飘进殿内,萧恒成斜睨了一眼旁边服侍的大太监——方九章。
方九章心领神会,“宣!”说罢自行退去殿外候着,过程中与萧璟擦肩而过,他希望这位太子可别说错话,毕竟......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在殿外悄悄地招来一位小太监,在小太监耳旁说了些什么,便让他走了。
萧璟并没有理会方九章,他在得到允许后就急匆匆地迈进殿内向他父皇走去,然后又是干净利索地跪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响。“父皇!”他喊道,同时也将头缓缓低了下去。而萧恒成只是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他向来如此。
“需要朕教你礼仪吗?”他开口。地上的人身形一顿,“儿臣知错,待会儿自行领罚。”说罢,那人才淡淡地应了一声。萧恒成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案,地上的萧璟也不敢在此时开口,殿内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良久,萧恒成才再次开口:“何事如此匆忙?”
此时跪在地上的萧璟才如溺水之人得到拯救,稍稍松了口气。他整理好自己的姿态,开口道:“父皇,近来西北边疆冲突不断,恐有战事发生,依儿臣看应增加西北边疆戍边军力,以备不时之需。”
座上的人听完并没有答话,只笑两声,在落针可闻的殿中显得突兀又令人不安。萧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刚想抬头望过去,就被一个抛来的玉章划破了脸颊,血瞬间从伤口处流了出来。他有些诧异,似乎也懂了些什么。他又乖乖跪好,将头重新低了下去。
萧恒成笑着走到他身边,踢了他一个踉跄,“朕不知道吗?”他又想了一会儿,将脸凑近萧璟,“还是说你想要兵权?”他阴森地笑着。
当“兵权”二字出来的时候,跪在地上的萧璟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他知道那是萧恒成的逆鳞,别人碰不得也说不得,毕竟他当年继位并不光彩,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那是意外。
萧恒成看他不说话,顿觉怒火中烧,为什么一个两个总是想要逆反他呢?他刚想将萧璟拎起来就被通传声打断了。
“皇后娘娘求见!”
萧恒成转身拉开殿门,狠狠瞪了一眼方九章后就看见不远处候着的徐皇后一行人,他叹口气:“进来吧。”
徐皇后一进殿就看见自己的孩子跪在地上,脸上还有着伤,她心疼。萧恒成看她这样,摆摆手让萧璟起身。
“谢父皇。”他起身后,看了看徐皇后,知道此时他不该在这里,他说完儿臣告退后就自己走出殿外将门关好。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方九章以及他母后的一众宫女们,随后离开了这里。
他走在宫墙内,想着此时外面的宫宴也结束了,应该没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于是他拐进了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那里有一处破落的小“宫殿”......都已经不能算是宫殿了吧,说是能够日常起居的柴房还差不多。那里关着他的哥哥。
他走了进去,敲了四下木板,那是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暗号,告诉他哥哥“我来了”。
听到声响后,那座破落的小房子中走出了一位较萧璟年龄稍长的少年,那是萧随衍,也是废太子。他沦落到如今这番境地还是说来话长,或许是他慈悲模样总让萧恒成想到那人,那个让萧恒成嫉妒到刻骨铭心的人。也或许是他早早就失去了母族的庇护,又因自己的身份而成为他人的眼中刺...总之原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是废太子,不被尊重,不被关注。
“脸上怎么弄的?”萧随衍摸摸他的脸,萧璟也乖乖任他摸。这里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谁也不用拘束着。
“不小心,走路的时候没留意。”他说。
萧随衍挑挑眉,“你啊,总是不注意。”他像儿时那般拍了拍萧璟的头,“以后我会的。”萧璟说。
“好,信你。”萧随衍领着他进去坐坐。屋内虽然简陋,不同于宫中其他地方的奢华,但却非常整洁,拥有着宫中其他地方没有的温馨,反正萧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在屋内畅聊许久,久到宫中已经点了灯。萧璟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萧随衍,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在宫内随时随地会被监视着,很难能找到像今天这般看管不严的时候。
“没事的,你走吧。”萧随衍跟他说。萧璟也知道站在这里时间久了会被盯上,于是惆怅告别兄长,转身回到宫墙之后。
————
这是柳鹤出逃的第六天,他起先还是非常着急地在赶路,后来离开了楚州地界,也知道他爹不可能追他这么远,于是就变成了走走停停,一路游山玩水。他没有什么目的地,也不想现在回京城,只好一人一马随意闲逛。
都说一个人独处时容易胡思乱想,柳鹤也不例外。他想到那日在酒楼瞥见的穷书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日后柳鹤对他一见难忘。是太好奇他和那位官家子的关系吗?是吧...一定是。他想着这些,来到驿站休整片刻。他听着驿站里的人交谈,顿时对京兆起了兴趣,听说能见到异域风光?毕竟也是重要的通商路,他向来是一个随性的人,于是休整完后便骑上马,说走就走。
柳鹤这一路走来发现越往西北走越肃穆与荒凉,他或许猜测到前方并不太平,但他依然没有停住脚步,大着胆子继续向京兆前进。终于,经过漫长的路程,他远远望见了京兆的城墙。他没有选择立刻进城,而是在城外的村庄里漫游,他看看远处的山峰,又看看近处的田野。他很享受远离人群的宁静,而就在这时他看见他此时意想不到的人。
那张脸自那日后便频繁出现在他脑海中,应该没有看错。他看见那人在田野中忙碌着,身旁不时还有孩童在嬉戏打闹。他没有中榜吗?他家是这里的啊?他看起来很受孩子欢迎......他远远观察着何解,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大黄狗。所以当大黄狗对他吠了一声时,他被吓了一大跳。而这边闹出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不远处何解的注意。
他放下手中的农活,向着柳鹤靠近。而柳鹤并没有空注意到他,他从小就怕狗,此时的他恨不得跳到树上,可惜他不会爬,只能一个劲儿地驱赶着大黄狗。大黄狗似乎是觉得这样非常好玩,于是就形成了柳鹤不停对大黄狗说着“走开”,大黄狗也不停地向他身上凑的滑稽场面。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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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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