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脸上露出几分疑惑，他清了清嗓子，“黑球？”
杜宾犬才听到主人的声音，将脑袋探了出来，即使狗脸一片漆黑，却也能看出它此刻的得意与嚣张。
木屋里的呜咽声渐小，只剩下小声的啜泣。程野在木屋边蹲下，探身过去，想要查看里边的状况。
原本安静站立的杜宾犬又忽然低头，动作迅速，脑袋钻进木屋里，拔高声冲里边叫了声。
“嗷——！”
程野听到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木屋后侧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下，肉眼可见的摇晃了下。
顿时，程野明白了。
他沉着脸，头也不回的吩咐：“徐叔，把狗绳和嘴套拿过来。”
徐叔对发生了什么浑然未觉，只预感黑球又闯祸了。他快步回客厅，从储物柜里把狗绳和嘴套拿了出来，递给程野。
杜宾犬正处于一种怪异的亢奋状态，程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黑球装上狗绳和嘴套，他抬手擦了下额上的汗，把狗绳递给徐叔，朝徐叔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把狗牵远一点。
徐叔将杜宾犬牵到两米外的树下，狗还绷直脖子，脑袋往这边探，只不过戴着嘴套，只能发出含糊不满的嗷呜声。
挡视线的狗被带走了，程野蹲在木屋旁，终于看见了里边的景象。
一只脏兮兮的小狗蜷缩在木屋角落里，乌溜溜的眼珠浸了水，湿漉漉地盯着门口的人类，眼底流露出害怕警惕的神色，将身子更紧地蜷缩起来，慢吞吞地往后挪，似乎想将自己藏进身后的木板里。
小狗见木屋门口的人类迟迟没有动作，于是抬起爪子，虚张声势张了下嘴，露出了尖锐的犬牙，从鼻腔发出颤颤的低吼声，试图将人类驱赶离开。
程野猜想木屋里会有其他小动物，只不过没想到会是一只陌生的小狗。小狗已经陷入了戒备状态，或许是因为杜宾犬的恐吓与戏弄，或许是因为身上有伤。
小狗身上滚满了泥土，看不清模样。身上的毛发有好几处打绺缠在一起，也看不清是否有伤口，伤口在哪里。
程野试探般将手伸进了木屋，想把小狗抱出来。
但几乎他才有动作，蜷在角落里的小狗仿佛受到了某种攻击，叫声凄惨尖锐，后腿努力绷直，却隐隐发颤，半匍匐在地，眼珠直瞪瞪地盯着人类，似乎只要对方再多侵入一分它的领地，它就会发起攻击。
树下的杜宾犬似有感应，幸灾乐祸地晃起了脑袋，尾巴摇得欢快，嘴里发出含糊叫声。
程野把手缩了回来，扭头看向树下的管家，“徐叔，给宠物医院打个电话，这里有只受伤的流浪狗。”
他说完，站起了身。当着小狗的面，后退几步，远离了木屋。
小狗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以为这也是人类计谋的一部分，故作凶狠地汪了两声，意图将人类驱逐到更远的地方。
程野从鼻腔哼出声。
这流浪狗到底有没有分寸？知不知道这是他的地盘？还想让他退哪去？
他岿然不动，面无表情地与木屋里的小狗对视。
脏兮兮的小狗只能看见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像是汪着一滩水，倔强又可怜地回视，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底流露出的弱小与祈求。
程野眼皮跳了下，低声骂了句脏话，往边上走了几步，彻底消失在小狗的视线范围内。
徐叔已经打完电话了，程野居高临下盯着杜宾犬。
这条傻狗闯了祸、只知道傻乐。
杜宾犬见主人走近，讨好似的将脑袋凑了过去，蹭了蹭主人的手背。
程野没有半点反应。
杜宾犬也不气馁，扭过身，以同样的动作讨好徐叔。徐叔不明所以，仍抬起手掌，摸了摸黑球的脑袋。
程野冷笑：“栓到大门去。”
过了半小时，宠物医院派来的救助人员才到。
程野带头往木屋走，想起小狗发颤的后腿，向工作人员描述小狗已知的基本状况，“后腿应该有伤，站不起来。”
两位医生应了两声，带着检查工具走近。
小狗显然没想到人类会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了两个同伙。它一改刚才趴倒在地的姿势，前半身直起，发出警告的呜鸣声。
医生试图将小狗从木屋里捡出，但小狗过于戒备，颤抖着呲牙，甚至为了躲避医生的夹子，慌乱地在木屋里逃窜。
程野站在后头，看不清里边的景象，只能听见小狗愈发惨绝的叫声，以及时不时撞上木屋壁的碰撞声，他眉心蹙得更深，“不行，它身上有伤。”
医生只得收回了夹子。
程野抬手，捏了捏鼻梁，吐出一口浊气，语气无奈，“把木屋拆了吧。”
他话说完，徐叔赶忙去拿工具箱，屋里空闲的阿姨们也闻声赶了出来，听闻木屋里有只受伤的小狗，七手八脚加入了拆房子的队伍。
木屋的屋顶被卸下，小狗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吓得闭了眼。工作人员也抓住这个机会，将小狗抓了出来。
本应将小狗塞进铁笼，带回医院检查。
但小狗迅速反应过来，大力挣扎，爪子用力扒住铁笼，怎么都不肯进去。
医生本想用夹子拽开小狗的爪子，程野忽然道：“算了，就在这检查吧。”
“……可是我们的器材都没带。”
程野给一旁的徐叔递了个眼神。
徐叔了然，朝医生们笑了笑，“我们少爷会处理的。”
他掏出手机，又打了个电话，朝没有动作的医生解释：“器材在路上了。”
最后是在一楼大厅里做的检查，尽管程野臭着脸把所有无关人员赶走了，但仍有阿姨偷偷打量着这边的情况。
“身上好几处划伤，好在已经开始结痂痊愈，后腿的伤口估计是泡过水，已经发炎感染了。”
医生看了看小狗结痂的地方，脸色难看地摇头，“不行，结痂的地方也需要清理。”
既要给小狗处理伤口，也需要为了避免伤口感染更加严重，还需要为小狗做清洁。最终，医生决定将小狗全身的毛发都剃干净。
小狗是一只中华田园犬，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杂交。
此刻打了麻醉剂，闭着眼，温顺地趴在茶几上，肉粉色的身体随着呼吸不断起伏，像是一朵漂浮着的粉红色云朵，乖巧漂亮。
医生给小狗涂了药，给小狗的后腿缠上绷带，“外伤已经处理好了，等小狗恢复后，请程先生再带小狗来宠物医院检查一遍，如果没有抚养小狗的打算，请电话联系我们。”
说完，宠物医院的医护人员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散落的药瓶，“小狗每天需要换一次药，注意不要碰水。”
程野点头，让徐叔送医生们离开。
屋外看门的杜宾犬被送医生的徐叔顺手解开了绳。
今天下午没有人陪它玩，杜宾犬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钻进自己的木屋，打算睡会儿觉，趴了几秒，觉得不对劲，迅速抬头，被头顶的太阳晃了眼。
它茫然地钻出了木屋，才发现自己的屋顶被人掀翻了，像扔废品一样丢在一旁。
杜宾犬呆立两秒，无助地往屋里跑。
它嗷嗷喊叫，想让屋里的人类去帮它修房子。才进门，就眼尖地注意到自己的垫子在另一只狗身下！
“汪！！”
不可以！！！
杜宾犬拔腿跑近，凑在茶几边大声抗议，咬住毛绒垫的一角，就要往外拖。
程野额角跳得厉害，迅速伸手，毫不留情地摁住杜宾犬的脑袋，面色阴沉地呵斥：“出去。”
天塌了。
天真的塌了！
不仅院子里的家被拆了，屋里的家还被别的狗占了，主人还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竟然为了别的狗凶它！
杜宾犬恶狠狠地盯着毛绒垫上的丑东西，凶残地露出獠牙，试图把这只鸠占鹊巢的坏狗吓走。
程野怕杜宾犬伤它，忙将受伤的田园犬抱了起来。
这个举动更是伤了杜宾犬的心，瞧这见异思迁的主人，这是拿怀里那丑东西当自家人，防备它这个“外人”吗？
程野居高临下看着杜宾犬，抱着田园犬的手不自觉地往上抬了两分。
“……”
杜宾犬从喉间溢出两声不可置信的低吼，然后迅速扭身，撒腿钻进了厨房。
搞得好像它很稀罕一样，这家里喜欢它的人多了去了。
看见杜宾犬离开客厅，程野松了口气，将小狗重新放回茶几上。
小狗从昏迷中苏醒，还未睁眼，先下意识地挣了下腿。但后腿却像是被人绑了起来，动弹不得。
它猛地爬了起来，先是看见了前不久闯入它领地的坏人类，低头又看见了自己被人类提起来的爪子——
程野只是想给小狗爪垫上的划伤上药，没想到小狗会突然醒来。
一人一狗仅对视了一眼，程野立刻松开小狗的爪子，举手作投降状。
但还是迟了一步，几乎他松手的瞬间，小狗发出应激的叫声。
“汪！！”
同时，凶狠地朝人类呲牙！
程野有点儿心累，无力地解释：“我没想伤害你。”
他抄起桌上的药瓶，缓慢地凑到小狗的眼前，让它辨认，“看，这是药，我在给你涂药。”
小狗似信非信，怀疑地打量了程野几秒，最终还是慢吞吞凑近了些，拿鼻子轻轻嗅了下，又退回了原位。
程野将它的动作收入眼底，好笑地问：“那我现在可以继续给您涂药了吗？”
小狗没有回应，只是平放在茶几上的爪子，以每秒十厘米的速度往前挪动。
程野会意，用棉签沾了药，继续给小狗上药。
结束时，还不住感慨：狗真是最通人性的动物。
阿姨们端着晚餐从厨房出来，杜宾犬在里面混吃混喝了半个小时，跟着阿姨们一起出来时，已经吃个半饱了。
于是，也不再和往常一样，凑到餐桌旁蹭吃人类的食物，而是径直往沙发旁的地毯走，懒洋洋地趴了下来。
程野让阿姨给黑球倒了半碗狗粮，又给餐桌下的田园犬倒了一碗。
小狗嗅了嗅盘子里的东西，焉了吧唧地趴下了脑袋。
程野疑惑：“不饿吗？”
徐叔刚好端着饭过来，蹲下身，将饭碗放到小狗面前。
小狗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抬起头，再次嗅了下，这回终于凑到了饭碗边缘，张着嘴大口进食。
徐叔趁机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笑声慈祥，“少爷，中华田园犬更习惯吃人类的食物。”
程野了然，从餐桌上夹了条油炸小黄鱼，放到了小狗碗里。
小狗嗅了嗅，但没有碰。
不喜欢吃鱼？
程野又夹了块里脊肉，丢进了小狗碗里。
小狗的鼻子动了动，伸出舌头舔了舔肉，嗷呜吃进了嘴里，仰起脑袋，看了程野一眼，又抬起爪子，将饭碗里的鱼挑了出去。
程野勾唇笑，又多给它夹了几筷子肉。撑着脑袋，兴致盎然看小狗吃饭。
过了几秒，他忽然出声：“叫你里里，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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