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几乎镶嵌在墙壁里的小方块，被漆成了和墙壁一样的颜色。
要按中弹簧才会弹开，露出里面的密码锁，女人在上面按了四个数字，铁门嘎吱一声轻轻弹开。
“这是你孩子的生日吗？”
出去的时候在后面的许凡轻声问，那女人愣了愣，点头说是，又敬业地对最末尾的江言道谢。
后面两个房间都大差不差，出去的时候众人都感到口干舌燥，林意和时盈盈喊得嗓子都快劈叉了。
郑然却忽然笑着说江言太够意思了，在第三个房间居然选了靠近NPC的那边站。
江言则让他滚：“鬼知道她有没有换位置啊，还总躺一个地方？”
另外三人这才后知后觉，许凡率先问出来
“你们来过？”
“去年过年时候来的了”
三人里只有徐闻远丝毫没有负罪感，鬼屋嘛，不吓人不刺激那有什么意思？
林意却追着郑然破口大骂，你都来过，在第二个屋子里还叫得那么撕心裂肺？
时盈盈和许凡也投来了谴责的目光。
想起刚才的场景，时盈盈又回头看了眼江言和许凡的手，见两个人都没什么异样，才收回目光，拉着许凡往前走。
林意决定不跟这帮叛徒玩了，三个人跑着去排队坐悬挂过山车。
林意和时盈盈去抢前排，剩下许凡自己。
江言这回死活都不想上，换成郑然摩拳擦掌地坐在许凡旁边，徐闻远也颇有些动心，跟郑然合力强行把江言搞了上去。
还没发动江言就闭着眼睛大骂两个损友，从没见过江言如此失态的许凡笑得不行。
机器发动起来后，江言的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一轮过后，江言居然面不改色地说
“也还行，我还能再来一轮”
收获了另外五人的无情嘲笑。
过山车打开了一个好头，几个人又兴高采烈地去排跳楼机和海盗船。
一直到中午都没吃饭，六人就在园区里随便买了点爆米花烤肠什么的吃了，始终游走在各大队伍里。
直到夕阳斜挂，和煦的清风变成冷风，六个人才尽兴地走出园区，在附近找了个烧烤店吃饭。
“太惬意了”
两张合并在一起的方桌摆在路边，桌子上摆着几个人的饮料和豆奶，郑然家里没大人，撺掇着徐闻远和江言，点了两瓶啤酒。
各种肉串菜串逐渐摆上来，几个人边吃边聊，从本班的八卦聊到各个班级的八卦，最后甚至把话题延展到了学弟学妹身上，边吃边聊。
这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幸好天色渐凉，肯坐在外面吃饭的人不多，不然老板估计能把他们打出去。
将近八点，夜色已至，时盈盈家里电话来催，便和林意一道打车回去了，徐闻远也先一步离开，去徐之念家。
许凡不着急，本想慢慢坐公车回去，郑然和江言住同个小区，打车回去的时候却非要把许凡一起拉上。
“我家离你家也有段距离呢”
许凡哭笑不得地说，郑然却已经站在路边挥起手来，说
“那也比这近嘛，再说了留你自己多不安全”
许凡对安全问题未置一词，这个时间还算得上是晚高峰，路上行人一抓一大把，哪有什么不安全？
但是车来了，郑然和江言拉开后门就站在那里双双注视许凡，许凡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拉开前门上车。
司机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本地大叔，很健谈，见他们上来就问
“还在念书吧？”
三人嗯嗯点头，司机师傅继续自顾自说着
“念书好啊，我女儿比你们还小点，上大学了？”
郑然不知道怎么的，是不是今天语言输入过多把嘴累坏了，此刻居然没有跟着师傅胡侃。
坐在前排的许凡只能背负起答话的重任，说
“还没呢，高中”
司机师傅紧跟着就说
“高中啊，高三了吧？高三学业重哈？”
许凡轻轻点头，师傅继续道
“那是得劳逸结合，这公园一到放假人老多了，放松放松也好，也没几天假吧？……”
好在司机师傅嘴上不停，速度却没落下，二十分钟后停在小区门口，然后三个人下车后就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许凡本可以坐车到自家那条街，但现在这个位置步行回家也就二十分钟，打个车回去又很没必要，最后江言先笑着说
“我送你一程吧”
许凡还没答话，郑然就抢先道
“那你送许凡一程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郑然对着江言眨巴了一个“哥懂你”的眼神，撒丫子就溜了，只剩下许凡无语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不过她没望太久，江言就背着路灯站在她身前挡住她的视线，说
“走吧？”
那走吧，两人沿着街道往回走。
夜跑的、饭后出来遛狗的、大爷大妈出门买特价菜的、年轻的学生和上班族擦肩而过，他们漫步在人群中，倒不显得不自在。
环卫工人早上扫过的落叶，到了晚上又在地上薄薄地洒了一层，许凡走在人行道，偶尔伸脚去踩台阶下面的叶子，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黄白色的路灯拉着两人的影子，拉长变短，朝后朝前。
江言始终走在许凡后面，没看手机，没听音乐，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谁都一言不发。
路过学校以后，许凡终于说
“送到这就行了，你回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许凡没回头，江言在她身后勾住她的衣服下摆。
许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午在鬼屋的那一幕，看着江言背对着众人，一步步去隔壁房间拿回那个道具。
后背传来微弱的拉扯感，许凡又想起上午江言握着她的手腕，轻轻地将她朝自己那边拉。
江言在她身后又拉了下她的衣服，这次许凡感觉自己的耳根连着侧脸和脖颈全都烧了起来，在凉夜中竟感觉到一丝燥热。
江言浑然不觉，拉着许凡衣角的手松开，指尖点在她后背上，轻轻往前一推，还是说
“走吧”
绿灯亮起，不知道是她的身体抖了一下，还是她的心抖了一下。
江言经常把手点在她后背上轻轻往前推。
在学校里这样是在提醒她，老师来了，或者他不想说话，但也不想跟许凡说闭嘴的时候，就会用行动来表达。
两人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走过人行道，江言才迈开大步，和许凡并肩。
边走边用眼神瞟她，如果是以前，许凡一定会大声开他玩笑，问他在看什么好东西让自己也看看？
可今天的许凡却觉得喉咙发紧，想说话又怕自己的音调太奇怪。
她觉得江言在这里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他不在这里，自己一定会更自在一些。
多年以后，许凡依旧没弄明白，喜欢与爱情这种事，究竟是能在对方面前表露本性的好？还是在对方面前会羞涩心悸的好？
可惜这个问题存在于人生中过于短暂。
从前的许凡以为生命已然足够短暂，但其实比人类短暂的生命还有很多，而比那些生命还短暂的，是那些只能发生在一瞬间的事。
“明天还见吗？”
等到这条不长的小路走完，江言才终于收回目光目视前方开口问道
“再玩一天？”
许凡故作镇定地笑道，江言摇摇头
“不玩了，找个自习室写作业吧？”
许凡觉得可行，下意识问道
“那我叫林意她们，你去和郑然他们讲？”
江言噗嗤一声笑了，说
“你怎么去哪都要带着林意？她是你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许凡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动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故作镇定地说
“那怎么啦？你不是也走到哪都带着郑然和徐闻远？”
江言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睛，调笑道
“你吃醋啦？”
许凡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气不起来，反而笑出了声音
“去你的”
好在江言没有揪着吃醋这件事不放，只说
“明天不带郑然了，天天看见他我都快看吐了”
许凡立马夸张地拿出手机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要录给郑然听”
江言却大有你录吧的意思，把手一摊，万分无辜地说
“那你录吧，你录完他们就都知道我们明天单独行动的事儿了”
这句话拿捏住了许凡的命脉，她很想气势恢宏地说大不了就大家一起去嘛，来压一压江言止不住的嘚瑟。
但许凡做不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撇撇嘴把手机收了起来。
手机收起来了，嘴还撇着。
江言有点慌，别是生气了吧？这就生气了？
到了小区门口，江言觑着许凡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你生气了？”
许凡一头雾水
“我生气了？”
江言抿着嘴笑起来，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许凡把江言拉到路灯阴影处，逗着他重复道
“我是不是生气了？”
江言狠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如果不是许凡，但凡换一个人，他都得爱气不气吧老子要走了。
但今天的江言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耐心继续说
“所以你到底生气没？”
许凡不再逗他，正色道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江言松了一口气，又臭屁起来，说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了？我还想着你要是生气了我就哄哄你，那我先回家了——”
江言说完作势要走。
许凡听着他的第二句话，脸色当场变得探究意味十足，赶紧伸手拉住江言的胳膊把他拉回来
“你准备怎么哄？”
江言睁大眼睛，心想坏了，但他还是很嘴硬地说
“你不是说你没生气嘛？”
许凡脸色一板，盯着江言沉默不语，背在身后交叠的手心却渗出薄汗，耳根发热，好在这里光线很差，看不出什么来。
江言和许凡对视了两秒钟，两人双双挪开视线。
但这个环节实在绕不过去，江言生怕许凡马上假戏就要变成真做，只能硬着头皮软声道
“就——说我错了”
虽然这句话里夹杂了两个多余的字，但丝毫不妨碍许凡看着江言一脸别扭地说“我错了”时的爽感。
面前的男生低着头，头发垂在前额，双眸乌黑薄唇微抿，好像他这辈子第一次把那三个字放在一起组合说出口一般。
说的时候移开看着许凡的目光，飘忽到灌木丛中，说完后才把目光转回去，看许凡的脸。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的某一点交汇，许凡满意极了，轻声说
“明天见”
说完便跑开。
留江言在原地怔了片刻，没好意思大喊一声作为回答，只好摸出手机给许凡发了条消息，才转身离去。
许凡上楼的时候拿出手机看时间，往常不会急着看消息的许凡这次却有种莫名的预感，觉得这条消息就是江言发来的，虽然他们三分钟前才刚刚道别。
许凡打开软件，果然，江言说
“明天见”
许凡笑了，却没回复，走进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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