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其他班和校领导合照的位置让出来，大家都跑去那里继续拍。
高一高二的学生课间路过，纷纷驻足看向学长学姐们。
年轻的男生女生穿着各自的班服，扎着马尾或挽着丸子头，光明正大的在校园里拿着手机，一张张含笑的脸定格在相框里，镜头内。
许凡看着路过，跟她对视又匆匆收回目光的不知名学妹，感慨道
“我们居然就毕业了”
林意摆弄着郑然的拍立得，闻言也抬头看去。
附近林立的树木高大笔直，不知多少年如一日地伫立在这里，教学楼外墙被晒得发亮，远处是飘扬在蓝色天空下的红色旗帜。
更远处，是追逐打闹、篮球拍向篮板的声响。
许凡率先在地上坐下，林意也紧跟着坐下来。
很多年前，也是这一天，也许是同样的好天气，也有人如现在的许凡和林意一般，坐在这里，也许毫厘不差地坐在这里，跟她们想着差不多的心事。
时盈盈也走过来，安静地坐在许凡身边，把头靠在对方肩头。
许凡忽然想起有次去明城墙，高大的城墙被一块块巨石垒砌，踩在上面会发出很动听的清脆声响。
远处是青山脚下的湖泊，站在城墙上遥望，碧波万顷，水光潋滟。
白色高岭土砖上刻着数百年前先人留下的字，历经风吹雨淋与战火，才被今天的人看到。
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穿越时空留下来，被后人怀念、感慨与铭记。
明年，也会有人坐在这里，遥想此时的她们吗？
许凡笑着摇摇头，自嘲想得太多，摸出手机回阿粥的消息。
郑然跟过来坐下，接过林意手里的拍立得，提议道
“我给你们拍？”
林意：“好啊好啊！”
然后三人就起来摆好姿势，又分别组合找各种机位拍了几张。
远处江言和徐闻远被人缠住，不断地合照、拥抱、合照、拥抱。
许凡看过去，只一眼又收回目光，和江言的视线交错开，李黎正站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江言他们才跑来，徐闻远接过相机，问
“来个大合照？”
郑然在前方举起相机，身后五人凑在一起，画面定格，郑然连着拍了很多张，分开一人一张。
江言小声问
“许凡，合照吗？”
许凡这才正眼看他，轻声说
“不用了，在一起的人不需要照片，有些不在一起的人，也没必要留照片”
说完朝林意和时盈盈点点头，兀自转身离去。
江言拿着手机的手还顿在半空，被徐闻远一推，赶紧跑着追上去。
但无论他怎么说，许凡都不愿意跟他合照。
没意思，你爱跟谁拍就跟谁拍，爱跟谁抱就跟谁抱，别来烦人。
许凡不理他，跟阿粥视频，和以前的同学玩笑，见林意回来就小声和林意他们说话。
江言哄着哄着也有点疲惫，又发生什么事了？许凡为什么又不高兴？
他想不通，又问不到，只能疲惫地坐在许凡身后。
王子刚大步走进来，先是并不严厉地警告
“你们那些不要的书别到处乱扔！尤其是厚的，往楼下扔算是高空抛物！”
校工在走廊里，闻言探头说
“孩子们高兴，扔就扔嘛，反正也是要大扫除”
此话一出，李强带头把卷子团成一团抛向空中。
王子刚：“……”
其他班级也沸腾了，一年里写过的留下的卷子顿时如雪花般从窗外飞出去，楼下，走廊，教室内，扔得到处都是。
王子刚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顿时想起来，确实有什么事好像没做，纷纷掏出自己珍藏的不及格卷子，顺着窗外扔出去，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
“苦逼的高三结束拉！！！”
郑然扒在窗外，跟某个他不认识却认识他的人对视，遥遥回道
“毕业快乐！！”
一时间五班内外，整个三楼，全都回荡着疯狂又巨大的声音
“毕业快乐！！！”
江言和许凡凑在窗边，小声说
“毕业快乐”
许凡深吸一口气，终于正眼看他，认真道
“你也是，江言，前程似锦”
江言听着那四个字，心里格外不是滋味，究竟怎样的前程，才配得上前程似锦这四个字呢？
也许最合适这四个字的，真正如繁花般的，只是说出这句祝福时的少年意气。
林意顺着窗外大声喊道
“谢谢王子！”
王子刚一愣，许凡和五班其他人立刻跟着喊
“谢谢王子！”
其他班搞不清楚状况的也跟着喊，一时间王子刚的绰号传遍了整个校园，窗外此起彼伏的一片
“谢谢王子！！！”
王子刚：“……”
就连楼下不远处球场上的陌生学弟们也跟着喊回来
“高考加油！！！”
今日地球的自转速度好像格外快些，没等对时间做出反应，天空已经直白地宣告着傍晚即将来临。
晚霞萦绕在夕阳周围，夕阳斜挂在黑松树顶。
“好了，放学，咱们吃饭去！”
王子刚宣布道，郑然装腔作势地要捡地上的垃圾，王子刚笑着骂他
“滚！早干嘛去了？别捡了，你们缺的德就交给你们学弟学妹收拾吧”
李强问
“那学弟学妹也太惨了吧？”
王子刚道
“学弟学妹们也有他们的学弟学妹们”
一代代少年就这样长大、成人，身前是有人走过的路，身后是紧跟着的又一代少男少女们的脚步声。
像森林中的猛兽或高山上的植被，生生不息。
学校里给毕业学子们在食堂准备了晚饭，王子刚问过以后，有人随口回道
“食堂阿姨的手艺我一口都不想再尝！”
于是大手一挥，决定请全班人出去吃。
一行人进入一家烧烤店，还好来得早，五六十号人把店内几乎坐满，老板娘一看这场面，马上叫员工来拼桌子，上饮料。
江言拉着郑然小声说
“王子今天得花不少”
郑然也正色道
“那倒是，不得吃掉半个月工资？”
徐闻远站在旁边，和江言对视一眼，只听江言说
“要么愿意凑的，就一起出点钱，给王子买个礼物，不愿意的就算了，不够我再补”
徐闻远闻言一拍江言肩膀
“用你自己补？”
又说
“王子这一年白头发都长出来了，他才刚四十”
郑然成功跑偏，害怕道
“我不会也四十就长白头发吧？”
许凡听见些他们说话，大概知道在聊什么，笑道
“你不会，你应该至死是少年”
郑然遂满意地点点头，推林意的肩膀
“听见没？许凡说——”
李强组织大家点菜，王子刚招呼道
“江言过来，干嘛呢你们？”
几人只好走过来，王子刚又操心道
“不要喝酒！不能吃油腻的就少吃，或者点些别的，千万别吃坏咯”
李强听着嗯嗯点头，在酒水栏里勾上一箱啤酒。
上菜后，李强拿过啤酒，先开盖给王子刚面前放上一瓶，王子刚勃然怒道
“你给我当了三年班长，学会阳奉阴违了还？”
众人哄笑，老板娘适时地说
“室内不禁烟”
此话一出，郑然挑衅似的掏出烟盒，笑着给王子刚点上
王子刚：“滚滚滚，屋里还有不抽烟的呢”
郑然嘿嘿笑着，赶在王子刚动手前跑回去。
几张方桌拼成两条长桌，众人围坐着，中间摆着十几个大盘子，里面盛着烤串和凉菜。
王子刚站在长桌一侧，众人纷纷安静听他讲话，刚想出声，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没有人笑，王子刚只好自己找补道
“都是喊你们喊的！”
这回坐着的人群才哈哈笑起来，王子刚缓慢又坚定地说
“都毕业了，当然高考完才算是彻底毕业，该说的呢这几年里也和你们说得差不多了，今天不啰嗦，希望你们都全力以赴，来日可期！”
说完举起酒瓶，对瓶喝了一口。
江言举起酒瓶，和郑然他们碰上一碰，纷纷起身，去敬王子刚。
王子刚惊恐地摆手
“要敬酒的一起来！都别想灌我！”
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林意甚至还拿着纸杯，从郑然瓶里倒了一杯出来，又问
“盈盈要不要？凡凡？”
时盈盈摇头。
许凡迟疑片刻，江言见状给许凡倒了半杯，许凡接过，纸杯轻轻碰在江言手中的瓶身上，随即喝了一口。
度数不低的啤酒，入喉冰凉苦涩。
许凡只喝了一口就放下，江言他们却是连吹几瓶，后来王子刚看不下去了，过来阻止道
“行了都别喝了，你们是毕业了又不是出家了，回家挨骂可没人管”
饭后，王子刚盯着江言他们几个喝得多的，一个个打车报上地址，看着司机开出去。
没给江言试图送许凡回家的机会。
余下其他人，各自结伴回去，离开前众人纷纷朝王子刚挥手
“老师再见”
王子刚笑着点头，站在街道上的路灯旁，看着这些学生们一个个回家，高考那天不在一个考点，这就是最后一次，看着他们所有人逐渐离开的背影。
夜空群星闪烁，路灯把身着同款班服的学生们的身影拉长又变短，车流混着风声呼啸传来。
闻峰拉开车门走下来时，只剩王子刚一个人站在路边。
“走吧，送你回去”
闻峰说道，王子刚闭上眼眶通红的双眼，伸手揉了两下，闻峰拉开副驾的门，把喝醉的男人塞进去，问道
“喝酒了？不能喝还喝这么多？”
王子刚嘟囔着
“高兴嘛”
闻峰绕过车头上车、驱动，嘲道
“晚上陪我再喝点？”
王子刚：“滚”
闻峰哈哈笑着，车辆汇入车流，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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