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际走后不久,凛冽的暮色中忽然飘起了鹅绒般的细雪,仿佛一切人或事,未知或危险,都被这缥缈的月光浸透。
自从长大后,季渺渺就不怎么畏寒了,大概是因为日积月累的修炼,她的身体变得更加硬朗。
但现下,她却意外地体会到了那么一丝真切的寒冷。
季渺渺下意识地攥紧身上的狐裘,即便她知道,这张柔软而温暖的被子已经足够产生暖意,却依然觉得如坠冰窟。
她的脑子很乱,对于刚刚萧无际说的话,她越想越头疼。
因为,她内心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可问题就在于她的记忆里没有萧无际,也没有“爹”和“爹的朋友”这个存在,因为她根本就没见过她爹。
而且她虽然相信萧无际那些话,但她也不能告诉他与自己记忆相关的事。
那么,是谁在骗她呢,难不成她曾经御剑的时候摔下过山崖,磕到石头失忆了,然后谢蓉与没有告诉她这件事?
或者说……
有人篡改过自己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
而且季渺渺最担心的,是之前做的那个梦。
——阿娘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喊着“渺渺快走”的那个梦。
她不愿意相信这个缥缈的梦,她宁愿自己找到真相。
比如飞升,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阿娘,任何人都不能阻碍她。
虽然季渺渺现在还是元婴高期,但她感觉自己离突破到元婴巅峰期不远了。
只不过,自从东海那一次,她的气海多出一个金色结晶,这段时间它时暗时亮的,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暗淡的,但是季渺渺感觉自己各方面的力量仿佛变强了些许。除此之外,她现在还不能完全感知自己的气海,因为气海其实并不是一片海,而是充满汇聚成白色气流的灵力的地方,具体的样子与主人的灵根有关,而她的气海好像越来越广了。
思索间,她却有些意外地盍上了双眼,睡着了。
她本以为自己今夜会无眠,可也许是氤氲着的淡香,香炉的香料有助眠效果,而刚好她已经许久没有入睡了。
她就这样沉入了梦中。
……
“你什么意思,把我的糖人还给我。”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用力地掐了下对面男子的腰,语气似是命令。
面前这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刚从小贩那拿走了她的糖人,还调笑了她几句,而且她好像还打不过他。
萧无际吸了一口气,“嘶……渺渺,下手没轻没重的,还给你还给你,哥哥就帮你看看有没有做好。”
说着,他把画着狐狸模样的糖人递给了季渺渺,然后还捏了一下她的脸。
季渺渺:“……”
“第一,你不是我哥哥。”
“第二,我的糖人刚刚不是这个形状的。”
她咬了咬牙。
“第三,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不要捏我的脸或者摸我的头发。”
话毕,萧无际沉默了,虽然他带着面具,但是季渺渺知道他在偷笑,于是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糖人,扭头走了。
一路上,萧无际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季渺渺即便知道他在身后也没理他,反正他爱跟就跟吧。
爹不在,这人自称是自己爹的朋友,硬是在她们家待了数月不走,还老是来招惹她,每天都要来被自己骂一次,也不知道阿娘是怎么答应他的。
而且还天天戴着面具,看样子是被仇人追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有一次,季渺渺问他为何终日戴着面具。
他却说是怕自己长得太帅了,不戴面具她会爱上他。
季渺渺:……
不过他倒是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叫“无际”,还让说什么喊他“无际哥哥”就行。
季渺渺当时就翻了个白眼,无际?我看你当个乌鸡还差不多。
乌鸡还能炖汤呢。
思索间,她已经到家了,不过扭头一看刚刚跟着自己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倒是乐得清闲,阿娘今日也出去了,季渺渺一进门就直奔房间看符箓大全了,这几天她学得津津有味的。
直到天快黑了,她才听到有人敲她的房门,她以为是阿娘回来了,便立刻放下书去开门,没想到,一开门看见的确是气息奄奄的萧无际,胸前插着一把刀,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
身上确不见污渍和旧血迹。
萧无际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渺渺”便倒在了季渺渺身上。
季渺渺扶起他的那一刻,脑海却闪过一个诡异的想法。
身上这么干净,所以他是怕弄脏我的衣服,快死了也要给自己施个清洁术吗?……
不过季渺渺没有想太多,她更怕萧无际死了,立刻把他扶到自己的床上然后给他输灵力。
她没怎么看过医书,也没治过人,直接边输灵力边焦急地等阿娘回来。
可惜她也只是个练气期,并没有多少灵力可以给他,即便有也入不敷出。
季渺渺的手有些抖,“你个蠢货,你以为我能帮你什么啊,你千万不要死在我的床上。”
扎在胸口的刀上应该淬了毒,萧无际的伤口变成了紫红色,已经开始腐烂了。
冷汗落下,季渺渺依然在输灵力,即使她嘴唇已经没什么血色了。
“渺渺,别怕,我死不了。”萧无际缓慢地伸手摸上季渺渺的侧脸,语气有些刻意的温柔。
他说死不了是骗人的,如果再不解毒他的确可能要死了。
萧无际刚刚手刃了一直想要他命的狐妖,于是一切都结束了,他明明应该在荒郊野岭等死,可他偏偏还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来到了此地。
可能他就是这么贱吧,反正都要死了,这下子要是死在这里,人小姑娘可能会记他一辈子。
季渺渺却咬着牙道:“我让你死了吗你就死,不准死!”
下一秒,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凭空出现在屋内,她似乎刚刚赶过来,发丝有些凌乱。
季渺渺几乎立即僵硬在原地,怔怔地看向来人。
“阿娘……”
柳时雪回来了。
*
季渺渺睁开眼,却发现有人在给自己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方才,是梦。
她终于看清面前的人,是萧无际。
萧无际其实一个多时辰前就已经回来了,他方才出去的确是有事要办,此行来妖界,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回来了多久,便注视了季渺渺多久。
季渺渺的易容早在离开宫怀瑾后就失效,萧无际望着她素净的面容,肌如白雪,安静的睡颜,一双柳眉微微皱着,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垂下微微湿润的眼睫,上面沾染化了的雪。
他想,他好像好久没有如此安静地看过她了,她比自己想象中,成长得更快,她在这斑驳陆离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摔倒爬起,直到懂得如何与不同的人相处,懂得如何用伪装来保护自己,也懂得对所有人设防。
包括他。
不过,他本来,在她的生命中就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染上一丝苦涩。
他嘲笑自己,对啊,萧无际,你算什么呢,当年光顾着招惹人家小姑娘,柳时雪飞升后,自以为她爹季深青会庇护她一辈子,没想到季深青销声匿迹这么久,却留季渺渺一人。
说来说去,自己不过是个连面具都不敢摘的懦夫罢了,他最恨的就是自己。
自以为是,可悲至极。
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嘴角竟流下一缕血。
道心不稳,必遭反噬。
他也只是笑了笑,施了个清洁术把血迹清理干净,然后伸手轻柔地为面前人抹去脸上的泪痕。
……
季渺渺本来还沉浸在梦中的情绪,但看到萧无际这幅好像被道侣甩了的模样,硬生生把情绪咽了下去。
不过她感觉自己的气海有些炽热,结晶好像变亮了几分。
而且,她想起了几分有关萧无际的记忆,和梦里的大差不差。
或许她真的应该问一下谢蓉与自己是不是摔坏过脑子。
季渺渺收起思绪,好整以暇地看着萧无际,“怎么,还不把手拿开?”
说着,她用手移开萧无际的手,却反被他握住。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玉一样,指尖的温度却冰冷。
不过萧无际也只是下意识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便放开了。
季渺渺还有事要问他,但又不想暴露自己记忆的事,结合方才想起来的事,她决定诈一下他。
她弯起唇,把萧无际拉到床榻上,然后将他压在床头前。
无他,季渺渺只是觉得这个姿势很适合审讯并且对自己有利。
见此,萧无际也只是稍微挑了一下眉看向她,然后任她处置。
季渺渺见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改神情,又变回一副矜贵的模样,她望着他那张面如冠玉,惑人勾魂的脸,她想,真不愧是……狐狸精。
直到一只修长的手抚上萧无际的侧脸,因常年练剑,季渺渺的指腹上带着厚厚的茧子。
因此萧无际的脸上落下了若有若无的痒意,仿佛柔软的羽毛落在心尖,泛起一阵涟漪,他忍不住呼吸加促。
季渺渺眉眼含情,嘴角带笑:“无际哥哥,我阿娘治好你之后,你去哪了?”
萧无际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专注地望着她的双眸,判断她有几分真意,他分辨不清,所以最后还是选择顺着她的心意。
他道:“那日,狐妖一族的长老找到了我,他本欲杀我,却被我反杀,不过他那法器里有毒,我本以为我命不久矣,你娘给我喂了几颗药,笑着对我说报完仇就去做你的事吧。”
萧无际知道,柳时雪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滚。
他喉结滚动,继续开口:“我本来也担心他族人继续找我复仇,也怕找上你们。”
“于是我拿走了那妖的妖丹,伪装成狐妖,打入了狐族内部。”
“只不过后来我发现了一些事,留了下来,现在事情也差不多办完了。”
萧无际苦笑片刻,“就在这段时间里,我听说你娘飞升了,然后季深青应该带走你了,是吗?”
他固执地盯着季渺渺的双眼,仿佛自虐一般,非得问出个什么。
哪怕她的眼里闪过那么一丝委屈或者愤怒。
可惜没有,闻言,季渺渺只是抿着唇,没说话。
她思绪飞快,萧无际说得应该是真的,消息都能对得上。
她点点头:“嗯……我爹失踪了。”
萧无际把季渺渺脸侧落下的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似乎不在意地开口:“是吗……这样啊。”
季渺渺有点读不懂他的神情,但她能确定的是:第一,她想起来的有关他的记忆是真的。第二,萧无际知道的不多,他只知道阿娘飞升,却不知道季深青在哪。第三,有人封锁了自己的行踪,或者说,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
她放下手,侧过头看向棂窗,雪已经停了。
[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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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乌鸡炖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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