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子期立刻调转马头,太阳晒在地板上的地气正是挥散的时候,热风吹的心焦。
他刚刚出城门不远,便看见长川骑马,犹如闲庭散步一般,慢悠悠欣赏路边的风景。
“驾!”
商子期策马奔腾,停下长川身前。
相比于长川的岁月静好,商子期显然有些负重前行了。
商子期心里不平气愤极了,开口便劈头盖脸地开始骂: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你知不知道这次屠杀过后,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你背信弃义,你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名声,最迟半月,四海之内尽数作废!接下来原本没有抵抗之心的城中巨富,现在一定会联合官府一起向你施压!接下来只会更难。”
长川没有否认商子期的话,但在商子期看来,长川嘴巴很犟,
“再难打我也要打,用不了半年,我会打到京城里。”
商子期看着长川,心里有些发怒,
“打到京城后,难道你还要继续杀人?你这样和民变又有什么区别!?”
长川坐在马上,两人互不相让。
在空旷的草地上,绕圈对峙。
“没区别,我祖上三代都是农民,不过天时送我一身武学天赋罢了。你是贵公子哥,你理解不了。”
这话几乎触动了商子期的逆鳞,他夹紧马肚,不愿再和长川多说一句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
没跑多远,商子期竟已跑到农田了。
繁华的苏州城遭受了血虐,但城外的村落农田仍保持原来的模样,
日光发出霞光满天,几乎整个天空都变成红色。
几个男人拖着农具,才从田埂上慢慢走回村落。
“孩儿他爹!”
一个农妇跑出来,向他们激动地招手,
"快回来!村里发金条了!"
男人们对视一眼,立刻往村里跑。
“……?”
商子期表情扭曲了一下,驱马悄悄跟了上去。
走进村里,才发现家家户户都已经聚集在村祠边了,他们发现了商子期,凶神恶煞的男人们正想把他驱逐出去。
“商先生?”
幸好站在人群中央的士兵发现了他,喊住他的名字。
“住手,快住手!这是我军的军师。”
村民们才放下手里的锄头。
商子期后退一些,
“你们分吧,我就看看。”
士兵们搬出许多袋粮食,轻轻划开口子,里面干净饱满的大米粒露出来。
商子期哪怕只是旁观者,他都能清晰感受到他们的激动,犹如豺狼虎豹一般盯着那些米粮。
“这些都是我们将军下令分发下来的,每家每户都有。”
“娘,好白好干净的大米啊!”
小孩子抱着亲娘,指着地上的大米,瘦弱的小手臂吸引了商子期的视线,小男孩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娘拍了拍小男孩,
“等分了,给你熬粥喝。”
“好!”
夕阳落入地平线之前的最后一抹光照在他们脸上,黝黑穷苦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生动活跃的神色。他们的眼睛,是如此闪耀。
商子期驱马转头,找到一处挨着小溪流的草垛,放开了马儿,让它自己觅食。
他则躺在草垛上,等着月亮如夜。
没过一会儿,一声哨声响起,商子期身边的马儿立刻焦躁的站起来,跺了跺脚,低声马叫回应。
很快,长川的副将来了。
“可算找到您了,先生,快和我回去吧。整个大营里找不到一个会算数的人。”
“……”
商子期牌好牛马,哪里需要那里搬。
商子期会营里时,一群人正抓耳挠腮的看着账本和田地本子,长川就倚靠在旁边,美美隐身。
商子期先是取笑道:“你们将军不是绝顶聪明?”
副将擦汗,“哈哈、哈哈。”
他们将军连九九乘法表都不会。
长川嗤笑一声,但不说话。
商子期凑近一看,面色逐渐凝重。
“你们要分田地?”
长川点头,各位小将和副官凑在一起,也点头。
商子期直起身,向外走。
“将军,你随我出来。”
夜风吹过,明月逐渐爬山夜空。
商子期眉头蹙紧。
这次城里的屠杀,还可以用曾在这里受辱,抑或为心腹下属报仇为借口,但如若还要分田地,则等同于向全天下宣告自己就是个反叛头子。
商子期没有受过世界意识的启蒙,但他太聪敏了,商子期敏锐地察觉到,杀了一城池富人没事,谁家开国帝王不是浴血拼出来的?
但分田地,就是很严重的事了,他隐隐约约知道,这会触动核心利益。古往今来,谁家开国皇帝不拉拢权贵,以获得创业启动资金?
回溯千年历史,多少忠心臣子,改革旧制时,只要动了土地政策,无不落下极为凄惨的下场。
最好的是辞官归乡,最差的牵连全族、乃至被五马分尸。
长川这个反叛头子,辞官归乡是不可能了,尸骨都未必能还乡。
营帐内的兄弟们等啊等,等到眼皮都快合在一起了,两人还没回来。
他们遭不住了,溜回去睡觉的睡觉,加餐的加餐。
在天色已经露出一点鱼肚白时,商子期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一掀开帘子,看见桌案上摆着的成堆的账本和土地账。
“……”
他竟然在一天以内,产生了两次退股的冲动,想辞职。
谁也不知道,被后世称为两个穿越者会晤的那一夜,他们到底聊了什么。
这段超越历史的友情,最后的收尾居然会如此惨烈。
京城。
坐在高位上,长川躺着,裸露处一只包扎着伤口的手臂,他正往嘴里丢葡萄。
“新寨子修好了吗?”
“已经修缮好了。”
“哦。”
一月前,长川去商子期新修好的房子喝酒,喝到高兴处,酒洒了一地,他兴致又起来了,开始原地舞枪。
商子期翻了个白眼,懒得看了,溜回去准备睡大觉。
睡到一半,他忽然被喊起来,一看,好嘛,狗皇帝是拍拍屁股走了。
烛台没熄灭,掉落地上给点燃了,把他小院子烧了。
两人的对话十分尴尬而冷凌,无他,宫里人都知道,他两前日大吵了一架,丞相大人额头顶着包出去的。
花了两年时间,商子期头脑里的改革方案逐渐成形,从段长川登基之初,到如今局势基本稳定,已经将法条颁发下去了,虽然想要施行应该是需要许多年,但他们都等得起。
昨日已经正式颁发了土地新论,明日就将要开始执行,长川那狗皇帝又打算惹事了。
他说,想要杀一杀京城门阀权贵,这样才有威慑作用。
商子期不认同长川的想法,他认为杀了门阀们,势必会引来更大的反扑。
商子期站起来,
“明日我出城,接我的爹娘。臣先告退了。”
长川挥挥手,让人赶快走。
玄甲军进京两年,京城里逐渐复苏繁荣。
起义年年有,但大都被长川镇压了。他两年前在苏州搜刮出来的金银财宝,成了他的发展资金。
当年长川血洗苏州城之后,确实一朝震荡天下。
后来朝廷甚至派遣更多的官兵来攻击,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但后来再度西进,长川又恢复了进城不杀人的好传统。
进京城时,人人自危,谁都怕这个瘟神又发癫。苏州城内大都是富商罢了,但京城里可都是纯正血统的贵族。
不过长川对他们还算礼遇有加。
“爹,娘。”
在官道上,商子期带着部分玄甲军去接人。
三人相见那一刻,两个老人瞬间就落下泪来。
“我儿……子期!”
他母亲轻轻抚摸商子期的头发。
四年前苏州城,他正在准备科举时。
附近富商们却联合起来,买通官府诬告他商家,说他家卖毒米,衙门去搜查,他们家粮仓里的米早早就被人掺了毒。
隔天便有人因为吃了他家的米死了。
他父母还想要申冤,商子期却看清楚了这群人是早有预谋,对他们动手的也是当地大米商,不过是因为商家的大米卖得更好,他们心生恶念。
商子期连科举都没来得及参加,只好连夜准备好尸体,放在商府作假。
趁着官府搜查缉捕还没来,他在夜里一把火烧了他的家。
他带着爹娘继续南下,找了一处小村安定下来.
商子期失去身份,自然不能再参加科举。但从商哪里能避的开天下金银汇聚之处的聚宝盆苏州城。
可商子期心里终究不服气,揣着部分当年从府里带来的钱财北上。
千难万险,终于找到了长川。
如今他官拜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形式也逐渐稳定,终于可以接着爹娘上京享福了。
四年,他的母亲原本是养尊处优的贵人,现在却满面风霜。
商子期愧疚落泪。
三人上马车聊天。
他们都不愿意聊自己受过的苦,于是商母问:“子期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
“……”
贵为一国丞相,仍然难逃被催婚的命运。
商子期靠近母亲,平日不苟言笑的丞相大人撒娇一般靠近娘亲,
“娘亲,哪里那么着急。”
“你都二十二了,还不着急?等到了京城,我也得好好为你找个姑娘,才好相互扶持。”
商子期知道自己父母恩爱,他少年时也幻想过,能够娶一位漂亮姑娘,考取功名,未来一家人过和和美美的日子。
“好好,都依娘亲的。”
商子期点头笑到。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商子期和父母多年未见,有说不完的话。
“大人,离京还有十里多。”
车厢外,一位玄甲军对车厢内说。
商子期挑开帘,让父母看了看车厢外。
“过了这一段路,就是京城了。”
这位历史上最年轻的拜相之人,意气风发地遥望远方。
“遇袭!”
原本正常行驶的马车,遽然停止。
车厢外守护的玄甲全员戒备。
商子期安抚爹娘,探出头去时,一愣。
队伍持枪持箭奔来,身穿黑色玄甲,铁甲上赤红点缀,也是玄甲军!
玄甲军?怎么可能是他们。
很快,他带的一小部分禁军完全不敌玄甲军,被杀了个干净。
商子期走出去,站在车厢前,他拿出一块红色令牌,
“你们做什么?!”
“让你死个明白,田论你也写完了,你以为,你对我们还有什么用吗?”
我们?
商子期一愣,不,长川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可下一瞬,对方手里拿出另一个红色令牌,
“你以为,你手里是真的?”
能命令长川的玄甲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的军队认牌子,不认人。
最高的是长川手里那块黑色的,他手里有一块红色的。
说完,对方首领一抬手,几只羽箭射进马车内。
越过门口车帘,直直射了进去。
“爹!娘!”
商子期转身就要跑进去,身后猛的一疼,他来不及反应,只想往车厢跑去。
那玄甲首领后退一步,说,
“放箭!”
上百只箭羽射向商子期,万箭穿心而过。
闭眼之前,他模糊地看见,一只带着血的手从车厢里缓缓探出来。
商子期想伸出手去抓住,下一瞬,一只箭矢钉死在那双手上。
商子期倒下之前,最后看见的是更多的箭矢射向车厢内。
这章写死男二,下章写死谁呢?
(没良心作者跪下道歉)
是的,子期是直男,大老板是地表最强扳手(之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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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前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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