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一路胡思乱想了很多,但在看到一桌子的美食,闻到了浓浓的香味之后,所有想法都烟消云散了。
终归还有旁人在,他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便不动声色地跟着坐下,本来他下意识就要坐在顾竹潇旁边,但一想到他前面说的话,还是默默和他隔了一个位置。
顾竹潇注意到了,没说,只是示意宫人将桌子上的膳食全都端到温兰眼前他能够得到的位置。
温兰看着被端到他面前的那一盘子玲珑剔透的汤包,皮薄肉厚,色泽诱人,温兰忍住想吃的冲动,不解地望向顾竹潇。
对方却一脸不以为意地问道:“不够?”没有其他意思。
却惊得温兰连忙点了点头,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后又匆匆摇了摇头,脸颊因为尴尬染上一层淡淡的粉,“够、够的。”随即笨拙地夹了一个小包子放到了嘴里。
他张大了嘴巴,却因为嘴巴本身小,只咬下了小小的一口,嚼了嚼,滑嫩鲜美的肉和汤汁混着薄如蝉翼的皮满足了味蕾,温兰堪堪咽下这一口,没忍住又继续咬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顾竹潇看了眼,还算满意,甚至因为他吃得香而被勾起了食欲。
似是怕他吃不完,吃到一半顾竹潇便问了一句,温兰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全部吃完,不会浪费食物。
顾竹潇点了点头,半晌,慢条斯理道:“待会儿把这些汤也喝完。”
“哦......嗯?”温兰望着还冒着热气的汤,没忍住咽了咽口水,不是馋的,是吓的。
好多汤啊......他现在说自己其实吃不了这么多还来得及吗?
他不敢说,所以只能旁敲侧问:“哥哥不喝吗?”
顾竹潇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却不打算拆穿,只唇边勾起若有似乎上扬的弧度,像是有意逗他:“放心,我吃饱了,这些都是你的,不跟你抢。”顿了顿,又故意补上一句,“吃不完不准再进书房。”
不准进书房=不准再见顾竹潇,温兰忽然想起之前先生教过他们的一个成语,欲哭无泪,完全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没话说了的温兰动作慢吞吞,看着面前一份又一份的美食,忽然感觉自己饱了,不想再吃了,连看都不看一眼那一大碗汤,仿佛只要自己不再看那汤就不存在了一样。
顾竹潇觉得差不多了,不能再逗下去了,万一真把人吓得以后不敢再吃——
“鉴于早膳还是不要吃太多,所以你可以不用吃完。”
温兰僵硬的动作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腮帮子一鼓一鼓地,看样子是在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继而笑着望向他,双手欢快地举起,庆祝似的,如释重负地夸道:“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丝毫没有意识到刚刚自己被耍了一遍,表露出真正属于孩童的欢乐与天真。
顾竹潇漠然地端起茶,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若是仔细留意的话,能看出他一连串动作透出些微不自然来。
没了负担的温兰反而吃的比预想中更多了点,汤虽然依旧没喝完,但也所剩无几了。
用完膳,温兰摸了摸自己吃撑的肚子,默默在心里许愿自己以后可以天天吃到这些好吃的,不光他要吃,还要和哥哥一起吃才好。
顾竹潇善意地提醒了句:“吃这么多,等会儿要难受了。”
果不其然,回去没多久的温兰就开始觉得不舒服,肚子说胀不胀,说疼也不疼,但就是难捱得很,叶桥听他描述便知他是他吃得有些多了消化不良,便想着看能不能要点能消食的东西来。
没想到他才刚出去,冬福就端了一小碗黑乎乎的东西来,说是太子殿下吩咐送来的,消食用的。
叶桥呆呆地接下,呆呆地谢恩,又呆呆地端回去给温兰喝。
温兰起初有些抗拒这碗黑乎乎的东西,因为有股淡淡的他不喜欢的药味,但尝了一口发现不仅不苦,反而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忽然就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不得不说,有奇效,他刚喝下去不久,肚子果真没刚才那么难受了,没一会儿就能活蹦乱跳了,温兰便有兴致逗起鸟来。
又等他休息了会儿,叶桥才忍不住问道:“殿下,你昨晚真是睡在那位太子殿下的寝殿里?昨晚有人来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以为又有人想欺负咱们,故意来诳我呢,又或者是那太子殿下想对殿下做什么,为此奴才还担心了一宿......”
话音刚落,温兰抬起头来,担忧地望向叶桥:“叶桥哥哥也一夜没睡吗?”一夜没睡在他看来几乎是天大的事,不能忽视,更何况还是因为他,毕竟没法睡觉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也?除了他还有谁?
叶桥没甚细想,挠了挠头,“也没有一直没睡,后来实在撑不住就睡着了。”
那就好,温兰松了口气,一边给小鸟喂食,一边将昨晚书房到今早膳房的经历讲给叶桥听,其中还夹杂着顾竹潇对他多么多么好的夸夸。
叶桥先是不可置信,再是震惊,然后是惊讶过后的恍然,怪不得一大早会突然送消食的药茶来,感情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殿下和人家处得这么好了?
思及此,叶桥一半担心,一半放心,担心是怕那位其实图谋不轨。
不怪他小人之心,毕竟他家殿下只是派来的质子,更何况北齐还是敌国,在这边不被他们刁难就不错了,别妄想着和谁能交好。
所以那位能对他家殿下这么宽容,若不是另有所图,那简直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的几日,温兰照常会在灯火通明的晚上摸进书房和顾竹潇一起看书,前面两三天他还看的话本,后面就被顾竹潇单方面做主换成诗文书籍了,并且规定这些诗词他不仅要背下来,还不准他再看那些无聊的东西。
温兰抗议的心情达到了顶端,但在触及到对方冰冷强硬的目光时,顿时怂了下来,乖乖地把话本换成了他说的那些书籍。
一开始他看不懂,经常看着看着就会睡着,然而重复被顾竹潇抱进寝殿睡。
因为是自己抱的,顾竹潇时常反复在后悔的边缘徘徊,但很快他就从隐隐的排斥,到慢慢地接受身边多出一个人来。
膳食的改善也养得温兰长出肉来,没以前那么瘦骨嶙峋了。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除夕越发地近了,各宫都开始布置起来,每个人都忙得无暇顾及其他,互相奔走,结伴而行,整个皇宫都提前感受到了新年的热闹气氛。
温兰披着半个月前顾竹潇送他的狐裘,悠闲地坐在房檐下,拖着腮帮子看来来回回的宫人忙活,银装素裹的地面被踩出了许多脚印,一缕阳光照下来,照在脸上,他惬意地眯了眯眼。
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温兰起身朝书房跑去,找顾竹潇。
几乎想也不想就知道他还待在书房里,温兰扒着门框看,仗着里面的人听不到,默默在心底念叨一句,书呆子哥哥,随后哒哒地跑了进去。
顾竹潇习惯了他的脚步声,等他跑到身边了也没什么反应,继续专注自己的事。
温兰先在一旁欣赏了一会儿他的字,然后才磨磨蹭蹭开口问:“哥哥,你会剪纸吗?”
当然,他就随便问问,关于顾竹潇会剪纸这事他没报多大希望。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顾竹潇竟然“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是会的意思吗?温兰诧异地想。
顾竹潇看他傻傻地愣在原地,看样子似乎还不太相信他似的,登时有些不爽,皱眉问道:“你想剪什么?”
“......啊?”温兰从惊讶中回神,又觉得这没什么好惊讶的,说不定哥哥之前跟谁学过,或者没特意学,看看就会了,毕竟哥哥这么聪明。
温兰努了努嘴巴,认真思索了会儿,片刻后福至心灵,“剪一只鸟,可以吗?”
顾竹潇微顿,明知故问:“剪你样的那只?”
温兰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猜到了,本来是顾及他不喜欢鸟,所以想先试探性问一下的。
顾竹潇实际没他想的那么不喜欢,之前那只不过是敷衍他的借口,只是单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小东西身上而已,看看还是可以的。
至此他便答应了下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直到温兰跑回去把鸟抱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处于晕乎乎的状态。
顾竹潇以为他至少会提个笼子。
“......不怕它飞了?”顾竹潇看着靠近他之后忽然变得活泼的鸟,一阵怪异的感觉不自觉涌上心头。
温兰解释道:“它一开始受伤的时候就是自己飞过来的,后面就一直待下了,它可乖了,不会飞走的。”眸光瞥了瞥对方的神色,“哥哥要摸摸它吗?它不啄人的。”
顾竹潇双手背后,不理会他的后半句话,自顾自问:“有名字吗?”
“有,我给它取的,叫兰兰。”
顾竹潇:“......”温兰的兰。
“这是灰喜鹊。”
“嗯?什么?”话题跳得太快,温兰没来得及反应,只怔怔地问。
“它的品种。”
默了会儿,温兰“哦”了声,“原来它是灰的,不是‘兰’的。”
“......”
气氛陷入了一瞬间诡异的沉默,温兰没忍住笑了笑。
顾竹潇本来不觉得好笑,但是看到他笑了,惯常紧绷的神情也不自觉缓和。
等他笑完,他才继续开口:“它还有别名,叫蓝鹊,也算称了你给它取的名字。”
温兰似乎来了兴致,缠着他又问了几个问题,顾竹潇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罕见地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除了话依旧简短之外,温兰问的他也都答了。
最后才被顾竹潇打断,他叫人取来剪纸的工具,还特意吩咐找一个干净的软垫来,温兰才想起他还有剪纸这一重要的事。
剪纸很快取来,还有软垫......温兰疑惑,却见宫人顺势就将软垫铺就在了兰兰的旁边。
温兰惊讶于顾竹潇的细心,立刻将手里的鸟放到了软垫上,之后又摸了摸它的头,小声嘀咕它不要怪自己,场面看着有几分可爱,一旁的宫人有忍不住笑。
兰兰不怕生,听到声音后频频将脑袋转向发出声音的那边。
顾竹潇适时打断,“不剪了?”
温兰闻言立刻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望着那些他只见过没剪过的红纸,琉璃似的眼中满是希冀,“我可以一起剪吗?”
顾竹潇短促地嗯了声,随即拿起工具,干脆利落地剪了起来。
温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的动作,生怕哪一步跟丢了,然而无论他如何紧盯,顾竹潇动作还是比他快不少,他才刚剪出一个角,对方就快剪完了。
温兰呆愣愣地看着被他摊开的,栩栩如生的剪纸,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看了看软垫上的兰兰,无论是神态还是外形,都像极了。
盯着看了很久,温兰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一个没剪完的,根本不用看,肯定一点都不像,后面几乎都是他瞎剪的,能像个鸟就不错了。
顾竹潇看出了他的失落,想了想,没什么用地安慰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你能上手就已经很不错......”
温兰忽然抬眼问:“那哥哥学了多久才会的?”
顾竹潇“......”看一次就会了,要说吗?
他说了,温兰意料之中地被打击到了,顾竹潇不善于安慰人,绞尽脑汁才道:“我会的不多,这么多年没剪有些生疏,今天只是碰巧了。”
温兰:“......”这么多年没剪都还能剪这么好,果然还是他自己太笨。
顾竹潇:“......”
最后,他似乎没辙了,暗叹口气道:“我可以教你到会为止。”
温兰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有个特别的习惯,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一旦发觉很难学,或者根本就学不会,他顿时就会失去兴致,再好也没用。
比如顾竹潇叫他看的背的那些诗词,他脑子不灵光,记不住那些生涩的字词,即便他偶尔会觉得有几篇写得好,但他背两遍发现背不住,登时就会觉得不好了,他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全靠顾竹潇压着。
顾竹潇看他比较坚持,就没再劝,要教他本就是临时起意。
但是温兰觉得他好不容易要主动教自己,就这么放弃有点吃亏,那不如换成别的,换成什么呢?
他努力思索着,继而想到了什么,便说:“哥哥不教我剪纸,可以教我写字吗?”
刚好写字是除了话本外,他唯二能坚持下来的东西。
顾竹潇不知怎地,就想到他之前送自己的话本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名字,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下来,写字,不过顺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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