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真稍微惋惜了一阵，毕竟这种品相的灵魂，在这污浊混乱的社会中十分罕见，虽然凡人的灵魂在功效上没什么不同，但是纯净的灵魂始终口味上略胜一筹，要是能吃上一口，降真估计能满足好一阵子。
再往前走了几步，快褪色的67号门牌就在黑黢黢的墙上出现了。降真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67号和其他几户都是共用一个大杂院不同，是一个单独的门头房。它虽大门紧锁，窗户因怕别人窥视所以贴了一层窗花，不过贴的不够密实，还是有一些缝隙能让降真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这个门头房拢共不过30平米的样子，除开厨房，还用木板强行隔出了两个房间。房间都不算大，只够摆放两张窄床。屋内阴暗不见阳光，但收拾得还算干净，东西摆放有章法，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就这么窄窄小小的屋子，之前住了王家一家四口人。
“喔唷，你是哪位啊？”降真正感受着房间内是否有驱魔人的遗留的气息时，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疑问。降真转过身，只见一个胖大妈皱着眉头盯着她。
降真知道自己这身打扮出现在这种地方，任谁看都很突兀，免不得别人怀疑。她脸上立马荡起甜甜的微笑，甜甜地问道：“您好，请问陈春霞是住这里吗？我是社区给她指派的心理医生，按照要求过来探访。”
胖大妈恍然大悟，脸上怀疑的表情快速消失：“哎呀哎呀，社区指派的心理医生啊，您好，我住老王家隔壁，是他们的邻居。”说罢冲降真热情地点点头，随后又惋惜地说：“可惜你来晚了，阿霞自己没坚持住，昨晚开煤气自杀了。”
陈春霞“自杀”这件事对降真来说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她拿灵魂和降真做了交易，昨天晚上是满月，应当是她履行契约的时候。但她居然没死成，这才是让降真不安的地方。
不过她既然要装不知情，那就得演到底：“啊？怎么会这样？上个月她一家发生这样的事，社区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就安排了我给她做免费的心理辅导。我这紧赶慢赶地过来，没想到……”降真假装懊恼，自责的神情让胖大妈为之动容。
“哎，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谁让她命不好，一家老小全都发生意外死了，就留下她一个人。她家里人出事后，她情绪我看着也不大对，一阵兴高采烈，一阵又悲伤难过，甚至有一阵还总是和人吵架怀疑别人要害死她，大概精神真的受了刺激吧。昨晚上开煤气自杀，还好没开太久就被人救了下来。真要是煤气开太久了，你看看我们这环境这条件，街里街坊的估计全都得完蛋。”
“被人救了下来？那真是谢天谢地。是谁发现的呢？真是救世主啊，救了她还救了街坊邻居。”降真试探性地问。
“谁知道呢？大家都是被警笛声吵醒的，出来一瞧，人都被抬上救护车了。警察说是接到报警，称67号有人开煤气自杀，其他信息也没透露给我们。”胖大妈耸耸肩，还夸张的摊了摊手。
听到这里，降真知道这边是调查不出什么来了，就借口说要去探望陈春霞，问到了她住的医院地址，然后礼貌地和胖大妈道了别。
驱车前往医院的路上，降真又收到了李成明的消息，约她下周共进晚餐和看电影，还说自己买了一瓶不错的威士忌想让降真试试。
降真看穿了他的算盘。她今天的提早撤退让李成明心痒难耐，所以他便主动邀约。想到这个男人满肚满肠的龌龊心思，降真不觉得烦躁只觉得可笑，可笑这种人真的是蠢到要把自己的灵魂亲自送上门，可笑他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成明的上赶着找死，她乐享其成，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并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在那天让李成明主动献出自己的灵魂。
献祭自己灵魂的方式有许多种。要么在恶魔花言巧语下答应奉献自己的灵魂，要么就是自己有所求，拿自己的灵魂和恶魔做交易。比如陈春霞，她选择的就是后者。无论选择哪种，结局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那就是在下一个满月夜暴毙而亡，死因通常为意外或者自杀。
作为恶魔，其实也是可以做到生吞灵魂的。不过这样做，现场通常会因为凡人的恐慌挣扎而变得极为惨烈，四处也非常容易留下魔性的气息和线索，从而暴露自己的身份和行踪，最重要的，是灵魂的味道会变得苦涩。当然，对别的恶魔来说，能果腹就行，口味什么的完全不在意。可降真的味蕾过分挑剔，实在是难以忍受那种满嘴满腹的苦味。她除了被迫生吞驱魔人那次以外，就没再试过这种获取灵魂的方式，即便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也是耐着性子寻找着愿者上钩的猎物。
到了医院停下车，降真随便找了个水果店，挑选了一个还算精致的果篮，便快步往陈春霞的病房走去。降真顺路还找护士咨询了一下情况，护士说她早上就已经清醒了，但可能吸入了太多一氧化碳的缘故，大脑有损伤，记忆力也断断续续的。
降真在门口停下，抬手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下午三点，陈春霞如果有午睡的习惯，现在也应该醒了。她整理了一下衣着和头发，轻轻地敲了敲门以示礼节，然后推门而入。
病床上，陈春霞靠坐在床头，满脸疲惫，神情有些呆滞和茫然。而她的床边，一名男子端坐在椅子上，一脸吃惊和疑惑地看着走进来的降真。
真巧，是下午在登闻街遇到的那个男人，灵魂干净又纯粹的那个。降真浑身又控制不住地躁动不安起来。
“先生你好，又遇见了，真巧啊。”降真稳了稳神态，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没忘记打招呼。
降真瞧了一眼呆坐在病床上的陈春霞，轻手轻脚放下果篮，向男人伸出右手，轻声细语道：“你好，我叫降真，之前我参加了登闻街社区举办的心理义诊，陈女士曾向我咨询过相关的心理问题，算是我的病人。我今天听说了她的事，就过来看看她的情况。”
男人也站起来，回握住降真的右手：“奇楠，是之前法律援助协会指派给陈女士的实习律师。”
坚实有力的手，修长而分明的手指，回握的力度和节奏都掌握的很好，是一次非常单纯的握手。
真是好修养，品行纯粹得一塌糊涂。降真对这个叫奇楠的男人越来越有好感。记起第一次和李成明的握手，他的大拇指趁机在降真手背上摩挲，毫不掩饰内心那点糟污。李成明那种黏腻和现在奇楠的优雅相比，高下立现。降真心里止不住对奇楠赞赏有加。
降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又快速翻涌上来，不敢继续对奇楠的品行进行深究，只得快速拉回自己的思绪：“奇先生能否告诉我，陈女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她会突然之间自杀？”
奇楠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刚知道，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不是自杀……我怎么会……咳咳……”病床上的陈春霞突然说话，伴随着咳嗽声，应该是太激动所以被唾液呛到。
降真连忙过去松松她的后背，让她放松些：“难道你这次是意外？忘记关煤气灶所以才中毒的？”
“我……我也说不上来……”，陈春霞嚅嗫着，言辞含混，似乎自己也想不明白，“我就突然之间，脑子发懵，把煤气打开，自己躺在床上等着……，我……我也说不上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为什么……”
说到这里，陈春霞开始瑟缩发抖，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着她，让她害怕，让她惊恐。
降真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假意安抚陈春霞：“没事了，都过去了，可能就是不小心，稀里糊涂的忘记关了。新闻上不是常常有忘记关煤气的事件吗？不要自己吓自己，以后注意点就好。”
只见陈春霞激动地一把抓住降真的手：“不是的降小姐，你听我说，我感觉那时候，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我，那不是我做的，不是的，是有东西上了我的身。我真的没理由这样做，我日常都非常小心，不会无缘无故忘了关煤气……一定是老王，他不甘心，他来缠着我了！”
降真见她越说越不成体统，知道她是真的怕了。不过精神上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还是没想起自己曾经和降真做了交易的事，看来灵魂交易的力量比降真想象的更强大些，降真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只是这么强大的力量下，陈春霞居然还能死里逃生，难道陈春霞命体有异？
“陈女士，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你老公在缠着你？或者说，会不会因为你做了什么，所以内心不安，一直活在这种良心谴责下，才会有这种想法？”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的奇楠，不带任何情绪地开了口，顺便还给陈春霞递上一杯水。
讲话犀利，一语中的，但行为体贴，可真是个聪明又温柔的男人。降真心里又暗叹了一声。
陈春霞听闻此话，立马闭口不言，脸色惨白，死死地抓着被子。她偷偷瞄了奇楠一眼，脸上强行挤出讨好和尴尬的笑容：“奇先生，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就是……我们老王和我感情太好了，我总想着下去陪他，可能真的就鬼使神差。”
降真一听就知道陈春霞在掩饰着什么，她也非常清楚陈春霞到底在掩饰什么，但奇楠也只是温和地笑了下，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恰好护士查房说病人需要休息，降真和奇楠安抚了陈春霞几句便告辞了。
走出医院，本来还不错的天气却有点微微下起小雨。降真见奇楠连个包都没背，估摸着他应该也没带雨伞，便主动开口说送他一程。
奇楠先是婉拒了一番，但是雨也不争气地越下越大，短时间没有停的意思，也不好再推辞，客气地坐上了降真的副驾。
上车后，奇楠和降真偶尔客套几句，他更多时候是一脸恬淡温和地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可降真就没办法像他这么淡定了，她甚至有点后悔刚刚提议送他回去。闻着奇楠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树林花草被雨水浸润过后的清新香气，降真体内一浪接一浪的躁动不安，根本就无法让她专心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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