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阳的病迟迟未好,宁月微不放心,学校和他家两头跑。这几天下来竟然瘦了几斤。
她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之前一直保持在九十五斤左右,现在却只有九十了。
姜仅期间也来过一次,宁月微偶然听到他和陈牧阳的聊天才知道他竟然是早产儿,所以身体比正常人差点,很容易生病,也比常人好的慢。
刚好她今天无课,索性早早就来了他这边。
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却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反复发烧。
看着他吃完药,等他睡过去,宁月微就在卧室找了本书看。
但屋内实在是寂静,怕书页翻动会影响他睡眠,宁月微转折去了客厅。
今天天气极好,开窗还能闻见外面的桃花香,阳光钻进来落在书页上,送来一个温暖的午后。
屋内静默,只听得书页缓缓翻动的声音。
忽地,手机突然响了。
陌生的号码,开口却是熟悉的声音,宁月微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好像是舅妈。
来不及想为什么对方要给她打电话,就听那边道:“微微,外婆病重了,你回来见见她吧。”
腿登时便软了,差点没站稳。
宁月微不记得那是一个怎样的天气,只记得她的心里突然下了好大的一场雨。雨如瓢泼,落地有声,滂沱的雨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将她围困,宁月微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哭得差点喘不上气,却还不忘拿手机买票。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好几次都点错了。
一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硬是被她耗了十来分钟。
她忍不住想,为什么外婆好好的突然就病了?是摔倒了吗还是……
一细想就像是有人在她脑袋里放炮,噼里啪啦震得她脑袋生疼,险些站不稳。
她不敢去和陈牧阳打招呼,趁他睡着,知道他休息时有开免打扰的习惯,她给他发了消息,然后悄然离开。
下楼时,因为太急,她一脚踏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血和泪糊了一脸,却无暇顾及,只顾着匆匆朝某个目的地赶。
她走之后,桌上的书无人收捡,风从窗户吹进来,书页被吹得翻飞,直到风停,有光落在上面,那段文字在无人知晓处被照亮,又渐渐归于暗淡。
【王莺莺仿佛很累很累,咕哝出最后一句,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风吹而过,配合地发出呜呜的哭声。
到了高铁站,车还未到,宁月微走进洗手间,准备清洗掉脸上额的血污。
冰凉的水从手心划过。
洗手间里有人在刷视频,里面唱着:“有些人不会再遇见,能见一面就见一面~”
…
宁月微在次日凌晨抵达医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路上的记忆仿佛离奇地消失了,她一心惦念着外婆,盼她平安。
她到时舅舅舅妈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小姨耷拉着手臂,颓败地坐在地上,而弟弟靠着墙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到宁月初宁月微毫不意外,也是,舅舅他们才不会担心他高考不高考的。
走过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医院安静,宁月微给他做口型:“去休息吧。”
看到她来,宁月初眼睛蹭地亮了,又很快恢复暗淡。
他摇头,根本就不敢离开,他也怕,他怕一睁眼外婆就没了。
当初父母去世他都没那么害怕过,可是现在,他只有姐姐和外婆了…
一心担心着外婆,宁月微现在也没多余的心思管他。
外婆那边现在还不能进去探望,宁月微透过玻璃窗去看病床上的人。
病房内,老太太疼得睡不着,佝偻着躺着,肩膀一颤一颤,强忍着疼痛,直到再也忍不住了才在床上难受得哼唧。
医生给她开了止痛药,吃了药才好受了些,疼累了就睡了过去。
宁月微看得心酸,她咬住手,屏住哭声,整理好情绪后才将弟弟拉到一边,小声问外婆得的什么病。
月初说是肠癌,已经是晚期了,肯定是外婆平日里舍不得去医院花钱,所以之前犯病疼痛也一直忍着没告诉他们。
由于一直拖着,病情终于恶化。
她这次是实在疼得受不了了才给远在他乡的儿子打了电话。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她都还在担心会打扰到外孙外孙女的学习,不敢率先告诉他们。
原本子女们就早已商量好,老太太由唯一的儿子赡养。可是儿子在得到老太太身上所有的钱财,手握她的保险后,竟狠心地将老人丢在了大街上置之不理。最后被宁月微的母亲捡回了家。
老太太怕连累女儿,频繁给儿子打电话祈求对方来接走自己。只是视老太太如累赘的舅舅早就想丢掉这个烫手山芋,如何会理会她。
最先将外婆送到医院的还是邻居,舅舅最后是迫于无奈被生生威胁来的。
医生告诉家属这个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根治不了了,但手术能续命,成功的话能活个三五年甚至更久。只是手术有风险,老太太这个年纪,哪怕动了手术,能不能下手术台也难说。其次手术费是一笔巨款,后面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费用。
手术费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了,但凑的话几家努努力肯定是能凑出来的。只是让人犹豫不决的是如果手术不成功的话,这笔巨款就只能打水漂了。
因为这笔钱,宁月微听见亲戚们在外面争吵不休,一连吵了好几天,好几次都被护士警告。
老太太的病情拖不得,医生说不能再这样吵下去了,得尽快做决定,做的越早老太太就少些痛苦。
舅舅是老大,理所应当由他做最后的定夺。
当决定权被交到舅舅手上的那一刻宁月微的心其实就已凉了半截。
一个能将自己的孤寡母亲残忍地丢在大街上任其自生自灭的人,宁月微也没指望他什么。
他向来自私吝啬,一心钻进钱眼里,于他而言,什么都没有钱来的重要,所谓的亲情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在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神情落败,心里基本已经有了答案。
舅舅有钱,但他却舍不得为别人花钱,所以会在适当的时机卖惨哭穷。
但想到外婆,宁月微还尚存着一丝希冀。只是这蔟希望的火苗,很快就熄灭了。
果不其然,舅舅最后给出的结果是不治。
他说的冠冕堂皇:“之前你们又不是没听到,医生都说了能不能下手术台还难说。”
“而且万一手术失败了,老太太可不就立马就死了,何不让老太太出院回家去,开开心心地过完这最后的时光。”
宁月微想反驳,这病无时无刻不在疼,外婆要如何开开心心地过完这最后的时间?
只是她是晚辈,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资格开口。
她攥紧手心,再没有哪一刻能像此时一样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小姨还试图争取一下,但她人微言轻,被舅舅眼睛一瞪就住了嘴。
场面一时安静。
见无人附和自己,生怕再有反转害得自己要平白花上一笔冤枉钱,到最后舅舅已是无理取闹,口不择言:“以前她不让我学本事,害我现在挣不到钱,我哪有钱给她治病?我还要不要生活了?”
“要钱?干脆你们一棒子打死我算了。”
他未曾想,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老太太能将他平安养大已是天大的恩赐,哪想他竟一直埋怨。
舅妈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神是默认。
宁月微冷笑出声,这样的一对夫妻,也难怪当初会私吞了外公遇难的赔偿金,把外婆接去占尽了好处后就弃之如屣了。
他们争吵着,果然无人拧得过大嗓门又不讲理的舅舅。
小姨是想治的,只是舅舅不同意的话她一个人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无奈放弃。
宁月微能理解,小姨是个命苦的女人,年轻时接连丧父丧夫又丧子,后面独自抚养唯一的儿子长大。
她没什么文化,生活捉襟见肘,能把儿子养大已是不易,手头没什么余钱。
如果舅舅不愿的话,这些孤儿寡母的,那么大笔钱实在是凑得艰难。
“那就这样吧,去办出院手续。”舅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这样给外婆判了死刑。
宁月微怒上心头,“不要你做什么决定!你说的话凭什么作数,外婆一定要治!”
这么多钱她一个穷学生当然拿不出来,可是她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至亲的人就这样活活疼死。
她总会想办法的,大不了她挨家挨户地去跪着借。只要人留下了,钱总能还上的。她会好好读书,将来挣很多钱,她一定能还上的。
“一定要治?你口气倒是大,钱你拿吗?你个黄毛丫头哪来那么多钱?”他嗓门越来越大,甚至已有动手的架势。
没一会儿,舅舅退后一步,他冷笑出声:“行,你清高你孝顺,你就自己慢慢治吧,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怎么治!别到时候钱人两空反过来怪我没提醒你!”
这老太太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活着要花钱,死了也得花钱。和当年一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精,他早就不想管了。宁月微这一闹正好给了他借口,他当即爆发,撂下狠话当场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宁月微觉得,他走了也好,总比在这里吵得人烦心好,反正他也从未为外婆着想过,他这态度,从始至终都摆明了不想管这事。
经历了这一场闹剧,小姨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终究只是无奈地叹气。
宁月微靠在墙上,刚才那场争吵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无力地苦笑:“小姨,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至于钱,总有办法的。
眼看外婆日渐消瘦,手术刻不容缓。
但东拼西凑钱还是不够,该借的都借了,无可奈何之下,宁月微只好给陈牧阳打电话,她开门见山:“你能借我点钱吗?”
“多少?”陈牧阳几乎没有犹豫。
“五万。”难以启齿般,宁月微咬着嘴唇,用力到出了血。
她其实最不想求的人就是陈牧阳,可她也没有办法了,外婆还在等着她。
一开口就是五万,不拿出个理由她怕陈牧阳不会轻易借给她,数日的失望和委屈接连不断地涌了上来。
她边说边哭,眼泪哗哗地流进嘴里:“外婆病了,很严重,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死去。”
“你别哭,微微,别哭。”电话那头,听见她哭声的陈牧阳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把地址发我,你先冷静下来。钱你别担心,我手上还有些积蓄。”
“谢谢你,谢谢你。”听着他的安抚,宁月微不停地落泪,也在不停地道谢。
还好,还好他还愿意帮她…
“十三在外婆门前站了一会儿,望着门板上用小刀刻的一行字:王莺莺小气鬼。外婆不识字,曾经问他刻的什么。他说,王莺莺要活一万年。外婆不屑地敲他头,说,活到你娶老婆就差不多了。刘十三摸过字迹,转身离开,离开老砖旧瓦,绿树白墙,和缓缓流淌一个小镇的少年时光。”
“王莺莺仿佛很累很累,咕哝出最后一句:“十三,小霜,你们要好好活下去,活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屋内哭声四起,一名和尚双手合十,掌中夹着念珠,快速念起经文。”
摘自张嘉佳《云边有个小卖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十七张照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