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山市也好，鬼市也罢，和我想知道的魔族又有什么关系……魔界入口在遥远的西海尽头，无界山天极崖下。
那里一天的大部分时候都阴森可怖，唯有落日时分霞光万道，海天一色。但夕阳的景致再美，魔气依然会从结界处泄露，只有堕魔之人才会喜欢那里。
不过，堕魔者很多亦本性不坏，的确遇到了莫大冤屈或仇恨才会让戾气吞噬本心，有那么一个去处倒也不错。
只要他们安分在自己的领地自在逍遥，狂躁乖戾，向该死的人复仇而不是泯灭良知肆行杀戮，中土仙家也不会和魔族过不去。
我想到了自己对魔族宽仁的态度，不由得好笑而感叹，难怪在另一个未来里，我也会堕魔。但魔族明天会来玉清山做杀人夺宝的勾当，看来现在的魔尊着实不怎么样。
我放下古籍，看了看眼前在认真看书的楚灵鸢，她安静下来后少了很多锋芒毕露的气场。但那样的柔靥灵眸，还是能轻易让人想到她眼含笑意，融尽霜雪的模样。
她在师尊的宠爱、众位稍长于她的同门伙伴的关怀下长大，在不那么率真的我眼中，便显得格外灿烂美好。
就算她会整日神气十足、任性妄为，我也还是因为羡慕而想要靠近她。所以，这也不能怪我总是狠不下心，人缺少什么就会贪恋什么……
楚灵鸢很快发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与我对视，眼眸依然顾盼生辉。
她却没有开口说什么，很快移开视线，我也低下头，拿起她亲手倒的那杯灵茶饮了一口。
在灵力护持下，茶水依然温热，我心中不由得颇为感慨。哪怕只是在这里安静看书，也比做魔界尊主更让人沉迷，至少此刻身边有同门为伴。
修士看书的时候可以屏蔽外界声响，因此在这里不用像凡间藏书阁一样保持安静。但此刻文渊阁依然一片静悄悄，说话者寥寥。
不过，我怀疑诸位同门在我和楚灵鸢进来后没有全然让自己沉沦于书本中，其实也在竖起耳朵听我们说话。可惜，我们并没有多说几句。
我正在想时，楚灵鸢却重新抬起头，温声开口：“师姐，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母亲对我说过，每隔九百年，玉清山的灵气便似乎有异常，致使引气期弟子睡不安稳，常常做好几天噩梦。”
我微有些惊诧，这的确是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原来这种异常，竟是有规律的。
“竟有此等规律，我再去看看相关记载。”我马上说道。
于是，我们一起去取了记录玉清山本门历史的典籍，历代掌门修行感悟也拿了不少。我们翻看了半天，最后楚灵鸢终于凭借过往记忆，找到了相关记载。
那是一位虽然已经踏入洞虚境，但还是喜欢睡眠做梦、自封半个梦修的掌门的记录。在三千载的时光里，她有三次频繁做了几日噩梦，最后一次终于忍不住问了门下弟子，发现很多引气期弟子也是这样。
不久之后，她就飞升去其他世界，并且流连忘返了。做噩梦这种事修士们一般不会在意，打坐时出现心魔才稍微棘手，因此这件事也只是被记了一下，没有认真调查。
毕竟日月运行、潮汐涨落、斗转星移，都可能影响人的睡眠。踏入问道境之后，修士的杂念越来越少，更会频繁以打坐代替睡眠，梦境本来就不多，没什么值得关注。
我又查了一下这些年来的月相、星轨，并没有发现哪一种变化以九百年为周期。既然不是星域的问题，那是本土的什么隐秘规则？
魔族会在明日凭空降临到玉清山附近……我想到这里，忽然心神一震，脑海中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每隔九百年，就有一个大秘境运行到玉清山附近，致使周边环境有异，众多引气期弟子才会做噩梦。”我开口说道。
楚灵鸢惊诧了一瞬，便欣然点头：“有可能，这倒是有意思，有的秘境的确会如天轨运移。这几天观察一下，看能不能试着找到入口。”
楚灵鸢在摩拳擦掌，周边的同门神态也有了细微的变化，毕竟八卦大师姐和五师姐的恩怨重要，发现秘境探索寻宝更重要。
如果是上古神祇留下的秘境，倘若充满洪荒甚至混沌时期的奇珍异宝，那岂不是逍遥门的一场大仙缘。
不过，我却知道就算有的话，它也可能是魔域……好在对于刚发现的秘境，仙家都会慎之又慎，发觉入口有魔气后绝不会轻易进入。
这样一来，很多人试图探查“秘境”的行踪，也是好事。
饶是如此，我还是顺便提了一句：“小心，说不定不是正经秘境。”
“嗯。”
文渊阁的诸位同门听完了我们所说的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很有默契的纷纷站起来还书走人。
很快，整个二层只剩下我和楚灵鸢，她便讶异道：“哇，诸位同门好积极。”
“探险总是刺激的。”我悠然说道。
“那我们——”
“我先不去了，刚才已经绕过那么多圈，估计以我的修为难发现什么。”我看了看窗外的云雾，便做出决定。
“我也过段时间再去，估计以我的头脑难发现其踪迹。”
“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我忍不住好笑，她随口答道：“比不上师姐。”
不过，她的神色马上无措了一瞬，似乎觉得不对。往日她说这种话的时候，一般都是在阴阳怪气，虽然她现在说得比较真诚，但也怕我想起旧事吧。
但她也想不出什么找补的办法，于是端起旁边的茶杯饮了一口，然后被自己呛到了。
“咳咳……”她咳了两声，然后连忙运起灵力恢复，我笑着揶揄：“可以，金丹修士也能呛到。”
“现在是……额，还是好好看书。”
她刚才显然想说现在是问道境，不过这也能提醒我我的修为被她害得掉了两个境界。于是楚灵鸢说什么都不对，整个人都异常尴尬。
但我却觉得十分愉快，看着她的窘态，只觉得世界都比以前鲜活了很多。
不过快乐过后，也要好好想一想正事。虽然我有了之前的猜测，但还是希望魔界不是以那种形式运行。
中土所有人都以为魔界与中土相连，是它的背面。如果魔界是另一方平行世界，偶尔会运行到接近中土，那天极崖的入口岂非只是一个传送阵？
又或者，魔界是这一方时空中的气泡，抑或身处不断变化的夹缝之中？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要它在运行变化中，就比往日更容易给中土带来劫难。
整整九百年，魔界才会降临在玉清山附近一次，也许正因如此，魔界也很久之后才发现这一点。又或者，此前就已经有魔族发现端倪，但并不想为害中土。
那么现在，玉清山内部的叛徒又是谁？我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那些字迹好久没出现了，看来的确被我“小心天道”的劝告搞得隐匿了起来。
如果我没看到那些字迹，将师妹掳到碧霄宫后，说不定会很快离开，让她自己待在那里。而我会找个人少的地方冷静，这段空白期没有人能证明我去了哪里，的确容易被污蔑。
我正感激和庆幸时，面前的楚灵鸢又说话了：“但愿真的能发现秘境，里面有什么稀世秘宝，能让师姐的修为快些回来。”
“嗯……是个美好的希冀。”我温和一笑，思绪却滑向了另一个方向。她想把我欠我的情尽早还了，然后就可以像往日一样，对我横眉竖眼或冷漠无视吗。
当我第一反应是这种念头，不由得苦笑，如果只想凭借谁欠谁而拉近距离，才是真的没救了。
不过，我已经有了决断，如果明天顺利，一切都会不同。
随着时间流逝，天光逐渐黯淡，外面却还有很多逍遥门弟子在飞来飞去。我和师妹坐在靠窗的位置，时不时能被外面的乱象逗得笑起来，我只觉得这个下午着实美好。
然而，夜幕终是降临，我们便离开文渊阁，返回自己的住处。
亲传弟子有自己独立的楼阁庭院，我与楚灵鸢的住处还算近，落在她的院中后，我为她解开了锁魂链的束缚。
“师姐这就放过了我？以后不会还有更让人防不胜防的招数吧。”她瞬间更加疑神疑鬼。
“当然有。”我轻松一笑。
“哦……那我等着师姐。”
她嫣然一笑，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动人心魄，我心中一动，忽然就舍不得走了。
可是，我又不可能和她在一个房间，顶多只能在阁楼打坐。我暗自叹息，终是转身离去。
希望明天之后，一切如我所愿。倘若还是躲不过既定的轨迹，那……有了今日种种，也算不枉了。
我脑海中闪过引她入梦，执起她手，将她抱在怀中的一幕幕，只觉得气血翻腾，难以静心。
这时，消失了许久的字迹又出现了。
【大师姐加油。】
“？”我一脸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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