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的第一场戏。
场记打板后，云容按照既定的走位穿过熙熙攘攘的酒楼大堂，一边解开身上那身西式学生装的扣子，一边迈着矫健的步伐踏上楼梯，等他推门走进二楼的那间客房时，学生装已经被他脱下来随手扔进了门后的阴影处，而后顺势拿起挂在衣架上的长衫，戴上黑色的宽檐礼帽，从窗台上翻了出去。
窗台外架设的摄像机精准地捕捉着他翻身跃下时行云流水的动作。
贺导适时喊了cut，而后在监视器里回放了刚刚录下的片段，片刻后，贺导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表示云容这一场戏一条过了。一旁陪着贺导的裴玉声也眼露赞许。
片场外，帮云容拿着手机水杯等零碎物件的小张不禁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他跟着云容的时间不算太久，但对云容有几斤几两的演技心知肚明。即使云容这两天在裴影帝的督促下格外认真地和其他演员对戏，即使这是一场还算简单的动作戏，他也没敢对自己老板抱有太大的期待。
但现在看来，他家老板的努力算是很有效果的了。
云容听到导演过了这一条，心里提着的那口气也松了。
在导演面前接受了一番鼓励教育后，他转身站到一旁，等待工作人员更换到下一个场景。
小张见他和导演说完了，便也很有眼力见地递上水杯，等他喝了，又把手机拿到他面前，小声汇报道：“刚刚手机一直在震动，应该是有消息，云容哥有空的话可以看看。”
云容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把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了。
他接过手机，一眼便看见叶天铭那个让人生厌的名字。
但想到兴许叶天铭那边又有什么重要事件需要他参与一下，便还是捏着鼻子打开了消息框。
消息框里，最新的第一条是F国南部的房产出售信息，他手指往上滑动，综合消息来看，大概是叶天铭决定和白乐池在F国购置房产，但目前还缺少一些资金，于是发来消息，把云容当ATM使唤。
云容嗤笑一声。
他看着那些哄着他的虚伪的话，思考着是随便敷衍几句还是直接晾他一两天，耳朵却忽然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动静。
他顺着声音侧头，便见几步之遥的摇臂摄影机无风却开始晃动，摇摇晃晃的，仿佛是给有心人的警告。
云容盯着摇臂摄影机的架子看了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是准备认命地去安排他的财产顾问给叶天铭安排资金。
他刚从通讯录里找出顾问的电话，一道熟悉的冷冽嗓音忽然从他背后响起。
“在做什么？”裴玉声在他身侧停下，目光似有若无地扫向他的手机屏幕，但仅仅一瞬，又立刻收回。
云容内心哀叹一声，心道这下这通电话是不方便打出去了，也不知道这摇臂摄影机假如倒下来，会不会连他们两个一起砸。
“没做什么。”云容收起手机，默默朝着远离摄影机的方向挪动步子，为免牵连无辜，他还伸手扯住了裴玉声的袖子，拉着他退出摄影机架子的攻击范围。
但不知怎么回事，当他牵上裴玉声袖子的时候，摄影机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他不禁朝摄影机看了过去，就见那架摇臂摄影机正好好地待在它该在的地方，稳稳当当，一点要出意外的迹象都没有。
云容脑海中灵光一闪，而后在裴玉声充满不解的眼神中反复试探——
云容放开裴玉声的袖子，摇臂摄影机开始悠悠摇晃。
云容重新牵上裴玉声的袖子，摇臂摄影机安静如鸡。
咦？！
云容两眼忽然放光——他这是……抓到世界意志的bug了吗？
裴玉声视线在他手上来来回回扫过，最后轻咳一声，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不作理会。
但对云容来说，即使找到了世界意志的bug，他又不能全天24小时地粘着裴玉声，于是趁着裴玉声和导演在监视器前一同交流剧情的时候，他还是默默拿出手机，给他的顾问发出了向叶天铭打款的指令。
另一边，正跟贺导讨论走位的裴玉声察觉到衣袖被放开，话音也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分出一点注意力，眼角的余光恰好撇到云容正在微信聊天框里打字，眉头便是轻轻一拧。
“怎么了玉声，这样走过去的光影效果是不是不太好？”贺导看到他微拧的眉心，不由问了一句。
裴玉声收回注意力，摇头道：“没有，我觉得贺导这样的安排很好。”
跟贺导交流完毕后，今天的最后一场戏开始拍摄，裴玉声因为其拿过影帝的“专业演技水平”，即使今天他的戏份不多，也还是被贺导架在监视器之前，无法脱身，也无暇再和已经去远处复习剧本的云容有其他的交流。
好不容易，最后一场戏拍完，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
裴玉声从监视器面前起身，眼神四下环顾。
同一时间，那位扮演顾云诚前往山城时的任务搭档的新人女演员文潇潇下了戏，正好要到监视器面前来看刚刚拍出来的画面。她刚走到导演身边，便注意到了裴玉声的目光。
“裴老师，你在找谁？”文潇潇随口问了一句，“是在找云容老师吗？他好像先去化妆间那边卸妆了。”
裴玉声环顾四周的目光顿住，然后侧身朝文潇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说完，他便跟贺导打了声招呼，前往化妆间的方向。
他步子走得很稳，也并不急切，但好像沿途遇到的工作人员仿佛都觉得他很急似的，总是热心又顺口地告诉他：
“云容老师还在化妆间里呢。”
“云容老师还有一会儿才能弄完下班。”
裴玉声心底不禁疑惑，怎么人人都觉得他是在找云容呢？
虽然他确实说过要监督云容的话，但真正实践起来时，好像时时刻刻都有种微妙的怪异感。
但在疑惑产生的几个呼吸之后，裴玉声便把这种微妙的怪异感自我消解掉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剧组拍摄能顺利进行下去，监督云容也算是前辈提携后辈，这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在化妆间门口停下脚步，礼貌而优雅地轻扣两下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正坐在椅子上让造型师卸发胶的云容转头看了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而后面露疑惑：“裴老师一会儿下班了是有什么应酬吗？这么急着过来。”
脸都有点泛红了，呼吸也没有平时那么平稳了。
云容内心暗自猜测：能让裴影帝这么急着来卸妆，看来不是什么寻常小事了。
裴玉声回答：“没有应酬。”
听到云容的话，他下意识侧头去看镜子。
镜子里的他还是穿着杜思明那身整整齐齐的西式服装，尽管表情平稳得看不出丝毫异样，但微微起伏的胸膛确实出卖了他的急迫。
奇怪，真是奇怪。
裴玉声不禁想，我难道真的这么着急地想要找到云容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真的是连自己都读不懂自己了。
当然，他能这么想就更奇怪了——那个在工作中目标清晰行动果决的裴总，是从来不会想这些的。
他少见地有些迷惑。
以至于在化妆师帮他卸好妆造的时候，以他良好的教养居然没有说一句谢谢。
云容也察觉到了裴玉声的反常，但他却不知道这种反常是因何而起，放在平时，他是毫不在意也懒得理会别人的这种反常的，但鉴于裴玉声对他而言约等于对抗世界意志的神秘法宝，他还是很乐意和裴玉声维持这种友好的关系的。
所以即使他比裴玉声先一步卸完妆，也还是决定坐下来等等裴玉声。
半个小时后，裴玉声卸完妆收拾妥当。
云容站起身来，两人视线相接，而后无比自然地并肩走出了化妆间。
化妆间里，同样准备收工的几位造型师见两人走远后，顿时放下手中的工具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裴影帝和云容的关系这么好吗？”其中一个女生道，“他们之前好像也没有什么交集吧？”
另一个人马上接话：“之前上过热搜的，你忘啦？”
她朝众人挤挤眼睛：“他们之前可就是能一起喝酒的关系了哦。”
其余人听懂她的暗示，默契地拉长语调“哦”了一声，然后互相挤眉弄眼，无声交流脑电波。
而化妆间外那条通向停车场的小路上，云容不时地侧头去关注裴玉声的表情变化，观察了半晌，终于没忍住提出了他的问题：“虽然有点冒昧，但还是想问一下裴老师，”
裴玉声侧头看过来，就听云容接着说出了下半句话：“……您今天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
裴玉声：“……”
他当然不能向云容剖析自己今天下戏后复杂的心路历程，只是他的脑子似乎并不能完全管得住他的嘴巴，以至于他喉结一动，两片薄唇上下一碰，就说出了一些奇妙的话来。
“我是在想，你怎么突然不牵了？”
云容一脸疑惑：“啊？”
于是既发声器官短路之后，裴玉声的手臂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左臂在云容不解的目光中缓缓抬至云容眼前，而后对先前的话进行了扩句处理：“下午不是很喜欢牵我的袖子吗？怎么突然又不牵了？”
云容被他的举动惊呆了。
他两眼呆滞地看着此刻无比反常的裴玉声，而后脑子一抽，一把抓着裴玉声的袖子，像小学生那样前后晃荡着，边晃边急声道：“牵牵牵，这就牵。”
裴玉声被他摇晃着手臂，唇角不自觉地挤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又在自我察觉之后，被生生压了下去。
裴玉声：我到底是谁，谁又夺舍了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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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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