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后悔也来不及了。
姜蘅心情复杂地坐起来,往里侧挪了挪,然后拿起一只枕头,竖放在床榻中间。
“你睡外侧……可以吗?”她指着空出的那半边,小声询问温岐。
毕竟是她主动要求的,当然要以温岐的意见为首位。
温岐垂眼看了一眼:“可以。”
姜蘅觉得他好像不是在看划分的面积大小,而是在看那只竖在中间的枕头。
“那……你上来吧。”
姜蘅心跳有点快,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转过身,背对着温岐,故意不去看他。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布料摩擦声,过了一会儿,姜蘅听到温岐低柔的声音。
“好了。”
姜蘅这才慢吞吞地躺回去。
她将被褥拉到脖子下面,只露出脑袋,然后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向躺在旁边的温岐——
他也正侧着头看她。
姜蘅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虽然已经被温岐的美貌震撼了太多次,但此时此刻,她仍然有种无法呼吸的失语感。
……太近了。
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倒映出她的脸,烛火在不远处静静地燃烧着,她甚至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我的脸很可怕吗?”温岐突然出声。
“怎么会?”姜蘅脱口而出。
“可你看我的表情,就像被吓到一样。”温岐的语调平和而安静,目光专注地锁定她。
那是因为你太好看了……
姜蘅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怕温岐觉得她馋自己身子。
“我没有被吓到,只是……”姜蘅努力思考,终于想出一个蹩脚的理由,“没想到你在看我。”
温岐闻言,脸上浮现一丝歉意:“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姜蘅见他似乎误解了,连忙解释,“我没有不喜欢,只是……”
温岐眸光微动,耐心地等她说下去。
但姜蘅却卡壳了。
只是什么?她还能怎么说?
怎么说似乎都不合适。
她不是笨嘴拙舌的人,但在温岐面前,似乎总会语无伦次。
担心自己说错话,担心自己惹他不开心,担心他会因此而疏远自己。
姜蘅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坦白:“只是,被你盯着的时候……我会紧张。”
“紧张?”温岐轻轻眨了下眼,诱导她继续说下去。
姜蘅默默偏移视线:“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
——因为他长得好看。
温岐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他见过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视他为洪水猛兽,见到他怕还来不及,根本不会在意他的容貌。
更何况他自己也从未在意过。
对他而言,所谓容貌不过是一张皮囊,他不会因为别人的赞美而喜悦,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厌恶而愤怒。
但……
温岐看着眼前的姜蘅,心里泛起陌生的情绪。
他很喜欢听她这样夸自己。
“很晚了,我们赶紧睡觉吧。”姜蘅生怕温岐再问出一些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连忙强行结束对话,“晚安。”
说完,她迅速翻身,背对温岐,闭上眼睛。
温岐顺从地没有再出声。
但他的存在感依然无比强烈。姜蘅不得不反复深呼吸,同时在心里疯狂数羊。
老天奶啊,让她快点睡着吧!
*
姜蘅终于还是睡着了。
也许是晚饭后的那碗汤药起效了,也许是真的太疲惫了——她不仅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原本是面对着墙蜷成一团,在熟睡之后,她不知不觉又翻了过来,一只手越过中间的枕头,无比自然地环住了温岐。
温岐悄无声息地睁开双眼。
面前是少女微微泛红的睡脸,呼吸清浅,发丝像流水一样倾泻。
和昨夜一样,她的手臂搭在他腰上,体温比他高出许多。
他可以把她的手放回去。
她睡得很熟,就算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也不会被发觉。
但温岐没有这么做。
他安静地注视她,耐心等待,像伺机而动的捕食者。
不知过了多久,姜蘅的腿也抬了上来。
看得出来,她仍然在被风寒折磨,难受得无法安眠,即使睡梦中也在本能地寻求纾解。
她需要什么?
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
温岐感受到了更多的热意,从她的每一寸肌肤传递、蔓延。
她本能地靠近他,拥抱他,将那只枕头挤到一边,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再满足地蹭一蹭。
血液在更多的接触中加快流速,被她碰过的地方过电般微麻。
温岐睫毛微颤,蛇鳞顺着修长的脖颈若隐若现,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后背,渐渐深暗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迷茫。
她喜欢拥抱他的触感?还是贴近他的温度?
也许二者皆有。
他能感觉到,现在的姜蘅信任他,感激他,对他毫无防备。
这大概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很乐于见到这些变化。
不过,似乎又差了些什么。
他找不到答案。
蛇尾于黑暗中无声游曳,看着姜蘅安稳的睡颜,温岐暂时放下了心底的困惑。
帮助她,照顾她,安抚她。
现在,只要做好这些就足够了。
他不确定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但他正在慢慢习惯。
*
深夜,贺兰府上。
另外三大世家的家主又来了,四人齐聚一堂,人员和上次完全一致,不过钟家家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钟易明,你想害死我们吗?”满头珠钗的美艳女子冷眼喝道。
“王梧鸠,你少对我吆五喝六!”被直呼其名的中年男人烦躁地一甩衣袖,“这才过去两日,我能害你什么?再说我也才得知消息,已经快马加鞭地过来知会你们了,你还想让我怎样?”
“钟家主,事关上古妖兽,即便只延误两日,也可能酿成大祸。”贺兰越不紧不慢地开口。
鹤发老者怒斥:“蠢货!”
钟易明被骂得灰头土脸,颜面尽失,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生生忍下。
原因无他,只因这位鹤发老者——谢贽,是他的老丈人。
他的结发妻子也是谢家女儿,但和谢冬宜这种旁支不同,他的妻子是真正的主家嫡系,从小便养在谢贽膝下,因此他在谢贽面前天然要低一头。
至于贺兰越,他就更不能怼了。毕竟自己此时就在人家的地盘上,贺兰越又是个城府极深的,他可不想平白给自己招麻烦。
这三个人,要么是不能怼的,要么是怼不过的,钟易明除了默默挨骂,也没有别的办法。
“事已至此,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吧。”贺兰越说,“钟家主,烦将纸人取出,让我们仔细看看。”
“好。”
钟易明从袖中取出一个布袋,打开绳结,往桌案上抖了几下,两张泛黄的纸片从中轻飘飘滑落下来。
“这就是那个线人的纸魂?”王梧鸠拧眉道。
钟易明双手抄袖,遗憾叹气:“现在已经不是了。”
所谓“纸魂”,即是将修士的神识与纸人相连,通过一种特殊手法,达到纸人与修士两体同魂的效果。
钟家就是通过“纸魂”,远程监控钟延之在积云山的状况,从而得知他的行动是否顺利。
这是钟家秘术,只有钟家人才能习得。
钟易明将此事拖延了足足两日才告知众人,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倒不是怕他们偷师,既然是钟家秘术,他就不怕会被外人偷学。
他纯粹是怕面子上挂不住,更怕另外三家得知此事在背后暗暗嘲讽,甚至再去整个修真界添油加醋地宣扬一番。
毕竟说是四大世家四足鼎立,但其实和他们三家相比,他钟家的地位和名气一直是偏低的。
这当然跟他这个做家主的没关系,主要还是老祖宗留下的这门秘术有点吃亏,比不得另外三家强横。
本来他主动揽下这件差事,也是想证明一下钟家秘术不是徒有虚名。
没想到那个没用的旁支小辈进山不到一日就死了,害得他非但证明不成,反而还坐实了钟家秘术不行这件事。
这叫他还怎么有脸通知另外三家?
钟易明郁闷了整整两日,直到贺兰越派人来询问情况,才不情不愿地将结果告知。
如此一来,便有了他被斥责的一幕。
“这纸人是从头部断裂……”贺兰越摸了摸下巴,“如此说来,他是被砍断了头颅?”
“是。”钟易明点头,“不仅如此,对方的速度应该极快,不然以我钟家这边的反应,不可能救不回来。”
这便是“纸魂”的优势了。虽然纸人无法将本体看到的事物实时传送,但却能反映出本体的生命状态。
如果本体此时正遭遇危险,那么纸人也会及时表现出来。这就是为什么钟家密室里的三名修士在看到纸片剧烈抖动后,迅速向其输送灵力的原因。
因为纸人的这个现象表明与之相连的本体正遭遇危险,只要他们及时干预,就能通过纸人将本体传送回来,从而避免他受到伤害。
“纸魂”救了无数钟家人。
对于如何精准无误地操控纸魂,他们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但在钟延之遭遇危险时,他们甚至来不及对其发出指令。
可想而知,积云山上的那只上古妖兽,实力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看来他是不幸遇到妖兽本尊了。”王梧鸠看向钟易明,“会变成这个后果,说到底还是你的问题。”
钟易明深深皱眉:“我的问题?死的是我钟家的人,你还好意思说是我的问题?”
“我说的有错吗?”王梧鸠冷笑一声,“进山刚一日就惹上妖兽,如果不是你下达任务的时候没说清楚,那个蠢货又何至于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你懂什么,我说的很清楚!”钟易明一脸烦躁,“进山前我便再三强调,先去找那个凡人女子,不要和上古妖兽碰面,他也按照我的计划执行了,谁料到他运气竟然这么差,这般谨小慎微还是被撞了个正着!”
贺兰越思忖道:“这么说,他的确见到那个小姑娘了?”
“见到了,好像还说了几句话。”钟易明收敛情绪,沉声道,“不过那凡人女子也不傻,看出了他的伪装,丢下他便跑了。”
贺兰越:“那他遇见上古妖兽是什么时候?”
钟易明略一回忆:“就是在那之后。”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看了看彼此。
“莫非妖兽正是发现了姓钟的对那凡人女子不怀好意,所以才对他出手?”王梧鸠猜测道。
钟易明觉得她这句话有点刺耳。
贺兰越笑了一下:“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对那个小姑娘还是挺上心的。”
钟易明不明白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就算死的不是他们贺兰家的人,这个笑未免也有点不合时宜了。
钟易明瞄了谢贽一眼,见老丈人不动如山,默默收起了反驳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如今妖兽已经得知死的是我们的人,下次再想派人进山,恐怕只会更困难。”一直保持沉默的谢贽沉沉开口,看似浑浊的双眼时不时透出精光。
王梧鸠柳眉微拧:“我们这样三番五次地派人进山打探他的情况,他会不会因此记恨我们?”
“人都死了,况且也没打探到什么,不至于。”贺兰越淡淡道,“只要这段时间别再去招惹他……”
话未说完,一名下属快步进来,径直走到贺兰越面前。
“家主,积云山线人来报,说……”下属迟疑了下,低声道,“小少爷进山了。”
贺兰越语气一顿:“什么?”
*
积云山。
姜蘅醒了,神清气爽。
她睁开眼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温岐在不在旁边。
不在。
竖立的枕头规整地摆在原位,那半边被褥也整齐得不像被盖过。如果不是因为那段记忆格外清晰,她几乎要怀疑昨晚的同床共枕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姜蘅拍拍胸口,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还好温岐起得早,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虽然她脸皮厚,但也没厚到眼睛一睁就能跟他互道早安的程度。
要是人家说自己夜里没睡好怎么办?
虽然以温岐的性格,就算真的没睡好也肯定不会说出来,但她会根据他的脸色暗自揣测。
况且,就算真的睡得好,也不适合说出来,毕竟这种对话听起来真的很像新婚夫妻……
姜蘅越想越觉得庆幸,心里的那点紧张感也随之消失,于是一掀被子,准备起床。
然而就是这一下,又让她注意到了腿上的痕迹。
依然是浅浅的红痕,比昨天更浅,但位置却不太相同,似乎是新出现的。
姜蘅心生疑惑,又将身上其他地方也检查了一遍。
除了腿上,腰上也有,同样痕迹不深,断断续续地印在皮肤上,像一些神秘诡异的花纹。
姜蘅伸手摸了摸。
不疼,甚至还有点凉丝丝的感觉,仿佛刚被水球轻轻压过。
她夜里究竟干什么了?
姜蘅努力思索。
昨天腿上出现这些痕迹还能用发高烧来解释,毕竟人在大脑形同浆糊的情况下,是很容易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的。
但今天这个,真的有点说不过去了。
她很确信自己昨晚很清醒,虽然身上有点热,但还远远没到烧糊涂的程度。
这些痕迹绝对不可能是她自己造成的。
但如果是外力,又会是什么东西,能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留下这些痕迹?
难道是虫子?蜥蜴?还是……蛇?
比起前两者,最后一种猜测更让姜蘅恐惧。
她想起之前在神庙时,温岐曾经对她说过,山上的蚊虫蛇蚁很多,有些甚至连腐肉都吃,像她这种活生生的人,估计也是它们的食谱之一。
她忍不住看了看四周。
这是竹楼,很多家具又都是木头打造的,平心而论,确实很容易招虫子。
而且也没办法封窗。
入夜后,就算有什么东西顺着窗进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么一想,姜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怪不得她总觉得夜里睡得不太踏实,好像有什么凉凉滑滑的东西在身上爬,原来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东西……
看来以后睡觉都得盖紧被子了。
姜蘅又将床榻检查一番,确定被褥里没有藏了什么奇怪的生物,这才心有余悸地穿衣下床。
和往常一样,温岐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坐在外间安静等候。
见姜蘅走近,他抬起目光,细细打量她的脸色,然后开口询问:“今日感觉如何?”
还好,他没有问她昨晚的事。
姜蘅暗暗松气,然后微微俯身,主动将额头送到他面前。
“已经没事了。”她说,“你摸,一点都不烫。”
温岐抬手轻探。
“嗯,确实不烫了。”
“那我今天是不是可以……”姜蘅眼巴巴地看着他,表情充满期待。
如果她身后有尾巴,现在一定摇得飞快。
温岐忍俊不禁:“可以了。”
“好耶!”
姜蘅高兴地欢呼一声,转眼便将那些蚊虫蛇蚁的猜测抛之脑后。
终于可以洗澡了,再不洗她真的要变臭了!
见她这么开心,温岐也不由弯起嘴角:“先吃饭吧。”
“嗯!”
姜蘅活力满满地坐下,拿起筷子,只觉这道菜也好好吃,那道菜也超美味,吃完碗里的米饭还不够,甚至又去添了一碗。
下午,洗完澡的姜蘅浑身舒畅,决定给自己找点正事。
这段时间,虽然她帮温岐整理了书架,也送了一支琉璃花给他,但在她看来,这些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做一些更能体现自身价值的事,既能帮温岐分担日常生计,也能防止自己日渐懒惰。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还是决定重操旧业——她打算自己打造一把弓,然后继续打猎。
过去原身和陈五叔那群人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学会了打猎的本事,但如何制作弓箭,却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这就导致,一旦没有弓箭,她就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但姜蘅其实一直没有放弃这项技能。
那日在整理书架时,她发现了不少工具书,其中就有一本记载了如何打造弓箭的过程。
她从小到大没有其他优点,唯独学习能力还不错。
她相信,只要让她找到合适的材料,一定能做出趁手的猎弓。
确定目标后,姜蘅和温岐打了声招呼,便提着一把斧头出去了。
今天先找木材。
她一路走走停停,对着各种树木仔细鉴定,最后又来到了之前事故频发的那片密林。
没办法,倒不是她想来,纯粹是因为这片植物的种类太多了。
姜蘅提着斧头,正在林间慢慢行走,忽闻一阵草叶簌簌声。
她瞬间警觉,循着声音望过去。下一刻,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从杂乱的树丛后面钻了出来。
姜蘅一惊,立刻躲到树后。
又来人了,这是什么野怪刷新点吗?
小温的幸福生活结束了
50个小红包,啾啾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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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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