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之间皆有互通。
两人顺着流向,很快便找到了池中根源。
正是瑚州护城河所在。
瑚州的护城河极为宽广,而被护城河包绕其中的瑚州城,则有三个城门。
之前裴玉荷入城处则是北门。
而此刻的南门处,水流湍急。
石桥很长,河岸边缘是高大的芦苇,比人还高。
而在芦苇之后,视野的盲处,藏在最深处的洞穴被人掀开。
裴玉荷蹲在河岸边,朦胧的眼眸微微睁大,也只能隐隐看见那抹在芦苇中并不算显眼的玄色身影。
就在她听到不远处有人靠近时,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
周怀砚轻盈地跳上了岸,但脸色却不太好看。
“那里面太臭了,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这地方居然有那么多的尸水花。”
“尸水花?”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
金辉洒落,将少女的长发映得泛起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原本戴在头上的帷帽不知何时居然被她拿了下来,一双含雾的眼睛寻声望来,让周怀砚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尸水花很少出现,而当它们出现,尤其是如此成群地出现,”他看好戏似的扬了扬嘴角,“就意味着咱们这座瑚州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祥和。”
少年话中的隐喻不言而喻。
他噙着笑,“还真是有意思,若我猜得没错,刚刚那洞穴里那一片片的尸水花,不知道底下埋了多少新鲜尸体,才能将它们养得那般娇艳欲滴。”
见少女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眯了眯眼睛,恶劣地靠近低声,“还记得那天你沐浴的池子吗?尸水花的汁液一旦沾染,便会浑身瘙痒难受,而尸水花的汁液——”
他挑眉,“你猜猜是什么东西养出来的?”
“……”
裴玉荷捂着嘴干呕,泛红的眼眶中含水雾,朦胧了视野,犹如湖中清晨的雾。
少年的笑声穿透晨雾,高束的马尾都在颤抖,“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怕死人?还是怕难闻的气味?”
缓过气来的裴玉荷舒了口气,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她选择性地将身旁人的某些话当耳旁风。
她更关注另一件事,“那你知道这种花的解药吗?”
迷雾般的眼前是少年无所谓的哼笑,“我不知道。”
不信。
“你不信?”
周怀砚尾音微扬,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少女,只见她已经直起了身,疑惑地循着声音“看”过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方才经过的那处荷花池处已经围满了人。
而在过来的时候,周怀砚已经将帷帽重新扣回了少女头上,遮住了她现在的脸。
他本身对这事并不感兴趣,可见有人伸长了耳朵,一个劲地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才不情不愿地过来。
前面堵得人太多了,他皱了皱眉,就听见身旁的人也不看是谁,就对着前面一通瞎戳。
被她戳中的人不耐烦回头,“干嘛?”
少女帷帽的薄纱轻轻浮动,清脆悦耳的嗓音好奇地问,“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呀?怎么这么多人。”
嘈杂的喧嚣,不加掩饰地如潮水涌入她耳中。
听到这声音,那壮汉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而他身旁的女子拍了拍他,“别那么凶。”
随后女子看向裴玉荷,抱歉道:“不好意思姑娘,我家这位就是这性子,你们也是听见那尖叫声过来的吧?”
她压低了声音,“我们也才来,看不见里面,不过听说是城北李贩郎方才在这荷花池找到了他今日失踪的妻子。”
“失踪?”
“没错,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最近瑚州城有许多人都莫名染上了一种怪病,李贩郎的娘子便是其中之一,今日还听他说他娘子昨日早上出了城就满是疙瘩,没想到现在……唉……”
裴玉荷刚想接着问,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身旁的人及时把他拉到了一旁,才没有被开道的官兵用刀鞘挥开她。
“都散开!官府办案!”
一声厉喝就在耳畔,裴玉荷差点被挤倒。
她看不见现在的情况,但能听。
“官爷,你们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
男人嘶哑的嗓音带颤,明显已经悲痛到极点,“我方才本是为了哄生病的娘子……开心,来荷花池采荷花,可没想到刚到这荷花池便在泥里发现了娘子从来不离身的耳饰……”
“……我一时生疑,没想到居然在这荷花池下挖出了已全目全非的娘子……我……我……”
“李贩郎!”
有人惊呼,想要上前将人扶起来,却被官兵抢先一步扶起。
为首的人扫了眼围观众人,“此事官府自会给诸位给李贩郎一个交代,另外——”
“从今日起,凡是有出现同李家娘子同样症状的人,都立即来衙门登记,千万别留其一个人独处。”
说完,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将昏倒的李贩郎带走了,而在最后面是已经盖上白布的李家娘子,遮住了她此刻面目全非的尸身。
而在为首官兵经过裴玉荷身侧时,那双犀利的眼落在了她帷帽下的黑纱,最后在少年挡住视线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等人散去后,裴玉荷想要再去荷花池。
可一靠近,本就灵敏的嗅觉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是比之前更加严重且难以忍受的味道。
她捂住口鼻,模糊的视线只能看见帷帽的黑纱,她下意识去撩开眼前的纱,睁大的眼眸却仍然像是被人蒙了一层薄纱。
朦胧不清,只有看见简单晕染的颜色。
她刚靠近一步,湿滑泥土让她脚下不稳,跌坐在池边,手上因为支撑已经沾满了湿泥。
裙子和衣袖都脏了。
在她身后目睹一切的周怀砚以为她会哭,会不知所措,会像之前在城中一样情绪失控。
可没有。
他只看见少女将碍事的帷帽放在了身后,一点一点地试图站起来,虽然几次都没稳住而再次跌倒,但她还是没有求助他。
她慢慢地将自己挪在了并没有那么湿的岸边,然后满身是泥的站了起来。
看上去非常滑稽。
堂堂的一国公主,流落在民间,一次一次摔倒又一次次自己爬了起来。
金辉斜撒在少女散落的青丝上,再柔柔地晕染到侧脸,犹如轻柔的吻。
红疙瘩的脸上,鼻尖和额头都有黑乎乎的泥,但那双朦胧似雾的眼却格外漂亮,那张脸狼狈但又“不狼狈”,甚至有种打碎重铸的生命力。
裴玉荷终于站了起来。
刺目的阳光对于她来说,却格外地暖和,她迎着斜上方的金辉看去。
比火焰更加浓烈燃烧的太阳,具象化地映入她朦胧的眼眸。
烘烤她身上的湿泥和污垢。
莫名有种浴火重生的实感。
这一刹那,她忽然觉得之前经历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不论是被刺杀,被拐进山寨,毒瞎的眼睛,回宫艰辛的路程。
这些经历构成了现在的她,不是那个在宫里只能等着别人的关爱的可怜公主。
不再是众人眼里独得圣宠,实际不过是为了维护皇帝的某种根本不值得一提的愧疚心。
裴玉荷你看,那个口口声声最宠你的人,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分辨不出来。
你应该感到庆幸,让你更加清醒地发觉这一切,还不是当局者迷。
而那位假公主,
她嘴角微微翘起。
就让她好好享受一下传闻中“最受宠小公主”的真实体验吧。
不过当然,这并不就意味着她就会退却不回宫,当年娘亲的那件事她还没查清楚,而且她的位置也不是别人随便说想占就能占的。
想通了这一切,裴玉荷只觉得身上都轻盈了不少,眼前朦胧的模糊感似乎都在逐渐清晰。
回到瑚州城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作为除京城外第二繁华的水业之乡,即使夜深,街道上仍然人声鼎沸。
本来想回客栈的二人,却突然被一拥而上的人群给挤向了另一处茶馆。
茶馆内,说书人的醒木重重一落,嘈杂的喧嚣渐渐消失了。
“各位客官可知这瑚州城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兴盛模样?”
底下有人立马接话,“这谁不知道,当然是十多年前,陛下带着宫中的数十位妃嫔们来瑚州来了场前无古人的美人舟了!”
“美人舟、美人舟,从那时起瑚州城便成了著名的美人乡,无数人为了一睹美人芳容慕名而来,渐渐地瑚州城便顺势而起,成为了除京城外的第二兴盛地了。”
有外地人好奇了,“就因为美人?还有美人舟究竟是什么,莫非是美人比赛谁的舟快?”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美人舟嘛——”众人交换了个满是深意的目光,“当然重点是美人而不是舟了。”
“我娘亲曾经成为过其中一位美人,”有弱弱的声音响起,却让众人都看了过来,少年缩了缩脖子,说话磕磕巴巴,“那、那其实、其实很、很可怕……”
“可怕?”这让大家更惊奇了。
“美人有什么可怕的?嘿嘿你说你娘曾经是美人,我们倒是——”
“啪!”
醒木再次响起。
等人声都变弱后,说书人才缓缓开口,
“说十三年前,当今圣上携众妃嫔及文武百官到瑚州城,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却是那时已然重病的皇后娘娘和尚且年幼的玉圣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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