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声大作,厚重的云却积攒着雨水迟迟不肯落下。
从床上睁开眼的你余悸未消,瞳孔骤然扩大再渐渐随着剧烈起伏的胸脯而恢复正常,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太阳穴上仿佛停了个打桩机,疼痛逐渐变得尖锐起来。
厚重的窗帘阻隔掉窗外的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让你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忽然又传来一声惊雷,你捂住耳朵调整呼吸,想到即将而来的滂沱大雨就让你眉头紧蹙无法舒展。
你不喜欢雨天,从小到大便是。到后来,每逢天气变化,你身体的异样让你愈发不能忽视,你就更讨厌这种天气了。
你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回笼,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对时间失去了概念,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摸到枕头旁边的手机想要解锁看下时间,却发现早已没电自动关机,转而去摸索床头柜的电子时钟,点亮屏幕后看清楚日期松了口气。
最近不需要去协会报道,也没其他安排,时间的流逝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一道闪电的光穿过尘埃,照亮房间的一刹那,你才迟钝地想起来现在身处何处。
花浦区夕照街花苑南路391号9栋502室。
你曾以为这一串熟记于心,代表着家的地址永远都能不经思考就能从嘴里吐出来,但最近你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好像在这一年间逐渐出走,还偶有一些头痛晕眩的小毛病。
外面的垂丝海棠花期将尽,海棠花丝下垂,花开朝下坠满枝头,再经这一场风雨,怕是第二天会直接凋零被泥土碾灭,今年也就再不见那一簇簇的粉和捕捉不到空气中的那一抹淡香。
花期过后还得过几个月才有果实,从前你总爱拉着夏以昼去摘些回来做蜜饯。
采摘时偷尝一口,你悄悄撇过头去吐了吐舌头,看着那枝丫底下弯着腰采摘果子的夏以昼就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你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低头说给他摘头发沾上的枝叶,狡黠着以指抵在他的唇上,不由分说直接将那半边果子塞进他的嘴里,捂着他嘴巴不让他吐出来的同时还眉眼弯弯地笑着问他甜不甜。
夏以昼掰开你的手将嘴解放出来,骂你两句,好哇你,又拿那酸不溜丢的果子来捉弄我,皮痒讨打是吗?今晚的红烧鸡翅得让你少吃三个。
口腔里还残留着酸涩的味道,他惩罚性地捏捏你的手腕,故作恶狠狠的语气,却眉眼弯弯带着笑意地低头看你。
这个招数屡试不爽,你也知道他并非识不破躲不过,而是从小到大他就乐意惯着你,心甘情愿陪你玩这种小把戏。
嬉笑打闹过后两人的口腔里充斥着初秋的味道,还有经年不变的酸甜苦涩交杂于一体的味道。
来不及再去多想外面海棠花的命运和从前,一梦惊醒让你感觉浑身乏力且口干舌燥,你下床后摸黑走出了房门,于拐角处按亮了电灯。
光亮盈满整间屋子的时候你并没有被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吓到,灯光把交错的梦与现实割裂开来,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好像肉眼可见,浮浮沉沉,变得有些刺眼。
灯亮起的同时,那人眯了眯眼,抬眸看过来的时候,有一刹那的惊愕从眼底滑过,瞳孔里紫橙色的光被一层层晕开。
你屏住呼吸,双眼不眨紧盯着那杵在鞋柜旁的男人,从而有股热意盈于眼眶。
他的手还停留在花瓶旁的相框边沿,骨节分明,身上好似还残留着从外面带来的水汽,轮廓好像变成了虚影,一时让你看得不太清楚。
你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咬紧腮帮子,指甲狠狠地抠进掌心,但你感觉不到痛。
窗外雷声大作,一场雨终是落下了,砸在房檐上,窗户上,劈啪作响。
和外面的喧嚣嘈杂不同,室内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罩给拢住,空气凝滞,时间停止流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安静得落针可闻。
对视,无言。可能只沉默了几秒钟,也可能更久。
“夏以昼……?”你张了张嘴,声音喑哑,喉咙干疼。你恍惚的想,像含着个刀片,稍有不慎就会割到喉咙,然后剧烈痛楚和血腥一起袭来。
夏以昼的瞳孔颤了颤,里面的紫色光芒像碎开的漫天星辰,你定睛一看,有你熟悉的色彩,也有你看不透的东西糅杂在里面。
他定定地看着你,睫毛微微颤动,喉结上下滚动。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你觉得眼皮子又重又烫,眼睛好像睁不开了,遂低下头不再看他,视线又转向客厅茶几,想要寻个什么。
“啊,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线,从前听过无数次的「我回来了」,在这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好像又多了些不同往日的味道。
“夏以昼。”你抬头看他,脚步踟蹰不前,又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你语气很轻,轻得就快连自己都听不见:“你怎么连梦也阴魂不散。”
夏以昼微微侧头,转过来站直身子细细打量着你,忽然就笑了,那眼神有着你曾经很熟悉的湿漉漉的带着暖意的气息,“说什么胡话呢?没大没小,哥哥也不叫了是吗?”
哥哥?对,夏以昼是你的哥哥。
小时候在福利院,本是你先被选定领养的,但是你小心翼翼地牵着夏以昼的手,忐忑又无比坚定地跟那个慈祥的奶奶说要让他做你的哥哥。
小小年纪的你不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难得有人愿意领养一个体弱多病的你已是万幸,你却仍不知足地想要对方把你们一起带走。
如果不行,那你们就继续待在福利院好了。
你知道这个要求很任性,你也从未和夏以昼说过自己的这个想法,你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这个奶奶愿不愿意。
对你来说身在何处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夏以昼和你一起。
你没问过夏以昼,你满脑子想的是不想和他分开。他是你在福利院触碰到的一束光,你单纯地想要靠近他,汲取他给你的温暖和光芒。
你想,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就好了,能够让你心安理得继续享受他对你的关怀和呵护,不知道「家人」这个身份够不够?
你还记得当时奶奶和夏以昼的神情。
万幸的是你赌对了。
你和夏以昼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构建了一个温馨的小家庭。
一日三餐,循环往复,日升月落,朝夕与共,一路磕磕绊绊地成长,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十几年。
小的时候,你就爱围着夏以昼转,他去哪儿你就想跟着去哪儿,活脱脱他的一个小尾巴,他也不嫌烦不嫌腻,作为一个称职的哥哥总能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还在小学的时候,夏以昼就会每天早起给一家三口做好简单的早餐,担起做哥哥的责任,把被窝中睡得横七竖八的你提溜起来塞进卫生间督促你洗漱以免上学迟到。
在你一边眯着眼睛刷牙的时候一边笨手笨脚到日渐娴熟地给你扎头发,一边还得提防着你耍心眼把牙膏泡沫抹他脸上。
每每得逞后他都会佯装生气,想要狠狠揉一把你的脑袋又想着刚扎好的马尾只能作罢,最后仗着自己身子比你高大,从背后用手臂虚勒住你的脖子,掐一把你腰间的痒痒肉,等你嘻嘻哈哈笑着讨饶才放过你。
日久天长,也并不是一切都和和美美安然无恙,你和夏以昼也会有一些摩擦别扭,但无伤大雅,时过多年翻出记忆反刍也已经成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可能稍大了一些,夏以昼时不时会听到一些调侃你们两兄妹的话,恰巧也是正值青春期生出些许叛逆心理的时候,便又觉得不太想身后有条小尾巴,好像这会让他在其他人面前有点失了面子。
何时起的小矛盾和冷战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最后先妥协认输的是夏以昼。
当他看到因为自己的小任性和固执让你再度受伤,双眼通红倔强地瞪着他却不肯让眼泪落下,他就觉得心脏被人抡了一拳,闷痛难以呼吸。再想到自己那时的少年心性和可笑的自尊心直觉得自己有够荒谬可耻。
夏以昼和你在没有其他关系前就相互抱团取暖,和奶奶组成一个家庭后那么多年更是亲密无间,他怎么能因为旁人的一些话就忘了自己的初心,曾经默默说过要护你一生周全的话。
“对不起,是我错了。”夏以昼蹲下身,向你伸手递出和好的橄榄枝,你红着眼睛不想理他,把他搭在你膝盖上的手拍开,泛红的鼻子哼出一声气音。
“夏以昼,你太过分了!”
“是是是,夏以昼是混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懂事的妹妹这么善良体贴,不会再跟我计较的对不对?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了,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你吸了吸鼻子,还想继续控诉他,一看到他那湿漉漉的眼神中夹杂着悔意和涌动着你那时形容不出来的情绪,那颗心就不争气的软了下来。
但性子仍旧还有点倔,扭过头去不想再看他:“夏以昼你再这样我就跟奶奶告状你学坏了,让她狠狠地揍你,把你揍得满地找牙我都不会帮你说一句话!”
“好好好,都听你的。”夏以昼的手试探性地覆在你的脑袋上,见你别扭却没有再次抵触地甩开就暗自松了一口气,熟练地揉了揉你的头发,语气温和讨饶:“那我们能和好了吗?”
他确实犯浑了,本该相亲相爱的两个人,怎么能因为外界因素就忘了初心?外人始终是外人,而你们是至亲至近的兄妹。
但知错就改,在还未酿成大错之前,他都会做好心理准备,有那个毅力去做一切能博得你原谅的事。
你扭过头去瞪他一眼,拍开他不安分的手:“说了多少次不要乱揉我头发!”以前没感觉,等后来回过味了你又觉得他这样真像你们放学路上,在公园那儿撸小猫小狗的手法。
你的头发早就不需要他帮你打理了,青春期后更是有一些懵懂的意识,想要捯饬一下,打扮自己。
校规使然,能让女孩子做文章的地方只有那一头发丝,然而夏以昼总会三不五时跟你闹,手一欠就把你打理好的头发给揉得乱糟糟。
“你还没回答我呢,能不能原谅我,我们和好?”夏以昼举手做投降状,抿唇一笑,帮你把散乱的发丝勾去耳后,大手摩挲着你的发顶,继续安抚着你。
“……夏以昼,我不想原谅你。”他为了甩开你不让你跟着,把你丢下,害你被锁在器材室里出不去,手机没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从暮色褪去到黑暗笼罩,也不记得到底被困了多久。
最后还是夏以昼这混蛋回去做晚饭时发现你居然还没回家,想起来这细枝末节才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寻你。
生气和委屈固然是有的,独自一人在黑暗中默默消化那被抛下的孤独和惧怕也并不算困难。
你想过出去后一定要对夏以昼重重出击,拳打脚踢不在话下,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浑身上下降龙十八掌,否则难解你一肚子的怨气和委屈。
但真在看到夏以昼那混蛋破门而入,大汗淋漓,喘着粗气朝你跑过来时,那些负面的情绪好像顷刻崩塌,消弭殆尽,让你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真是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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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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