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昼看着眼前那漂浮着的子弹低头不语。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完成任务后回归的情景,这一幕其实不在他意料之外。
这一切都是他应该承受的罪与罚。
可真正面临的时候,仍是觉得心脏骤停,被无形的巨爪揪扯拉锯。
“……我回来了。”语气干涩,喉头轻颤,他一瞬不瞬地用视线锁住你。
夏以昼跟你说了一句废话。
你在街头看到那则「FSCV-001号即将返航」的视频新闻时,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或早或迟,始终都会来。
无论你身处花浦区还是在他本不该知道的这处私宅。
当时路上的行人看着巨幕上那压迫感极强的战舰议论纷纷,你的世界瞬间失真,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
你想不通,你有太多的不明白不理解。
那一刻撑着你的支点瞬间坍塌,你无法正视自己当时看到那则新闻,接收到那战舰执舰官——夏以昼死而复生的讯息时的情绪。
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情和你每每想要深入调查那起爆炸事件时总会受到的阻力都有迹可循。
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活在一个被谎言精心包裹着的世界里。
而此时此刻,这个谎言的泡沫终于要被戳破。
夏以昼和你仅有几步之遥,却好像隔了一条银河,穷极一生都无法跨过去走近对方。
“……奶奶呢?”
夏以昼的沉默代替了回答,你突然红了眼,冲上前去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不躲不闪,受着你这怒气冲天的一巴掌,被你掌掴的脸侧向一边,清晰的掌印逐渐浮现。
转头看向你,他眼中溢出痛苦挣扎的底色刺痛了你的眼,“对不起。”
你揪着他的领子又狠狠地扇过去,将他抬起想要触碰到你的手抓住,狠狠地啃咬着他的手背。
脉搏随着那筋脉在你嘴里跳动着,是温热的,你尝到了口腔里血液的铁锈味都不肯松开。
你像一只失去理智只管撕咬猎物的野兽。
他的顺从和不反抗更是助燃了你的怒气,你蛮横地把他扑倒在地上,疯子一样拳头和巴掌不遗余力地往他身上砸去。
你骤然拔高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对不起?凭什么?你凭什么!”
夏以昼默默承受着这迟来的打骂,过了好一会儿才抓住你红肿的手,身上和手上沾着的不知是你的血还是他的血。
你的情绪仍在失控,越来越歇斯底里,肢体动作抗拒得越发明显。
他用力握紧你的手腕,被上面的表盘硌到也无暇顾及,他不能松开你,他试图让你冷静下来。
像从前那样,只要惹恼了你,他就会用温热的手掌贴在你脖子后面摩挲,再轻捏几下。
你愣了一瞬,眼神中闪过挣扎。
“你的手受伤了,先去处理我们再……”
你打断他的话,手背上的血珠滑落,滚入夏以昼的掌心,他像被烫到,力度稍微松懈了点。
“你够了夏以昼!你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这假惺惺的关怀?”
夏以昼喉结滚动,颤动的紫眸中有受伤的痕迹。
他抬起手抚上你的眼,摩挲几下那消瘦的脸庞,语气很轻:“不以哥哥的身份关心,就不是关心了吗?”
“哥哥?你是谁的哥哥?!”
哥哥二字再次刺激到了你,你推开他的手,扭头拿起花瓶底下压着的那份前不久才取回来的解除关系证明狠狠往他脸上甩去。
“夏以昼,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跟你没有关系了!你是远空执舰官还是谁都跟我没任何关系!别再自称是谁的哥哥了!”
夏以昼抓过那纸质证明放在一侧不看,手背抵在额间,调整着呼吸。
“你有没有想过……你以为我就愿意一直扮演你的好哥哥吗?”
看到你难过暴走,痛苦,他也不曾好过半分。
而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应该承受的人不是你,有罪孽的人是他。
仍被情绪控制的你并不想接收他所说的话有什么更深一层的含义,你甚至已经不想再去追问那些前因后果。
你重新覆上去,膝盖顶住他的肋骨,手抵在他的脖颈处,感受到皮肉之下脉搏的跳动。
是温热的,有生机活力的。
有那么一瞬间你很想用力碾压下去,想试试能不能听到那骨裂的声音,想看看他的骨头会不会刺穿他的心脏。
你慢慢收束手中的力气,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
夏以昼并不挣扎,直到脸上青筋暴起,眼睛发红也直盯着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那种一切都在他运筹帷幄之中,游刃有余的眼神让你感到无力,一下子松开了手。
“夏以昼,看到我发疯你满意了吗?”
你跪坐在他的肚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曾以为我终于不是孤身一人,我有爱我的人。我有奶奶,我还牵着一个人的手嚷嚷着要他做我哥哥,我以为我有了一个幸福的家。
结果呢?
你机关算尽,包括你至亲至近的人,甚至连你的生死,也能被设入局中。
夏以昼,你都死了……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还出现在我面前做什么?
你是想来告罪的吗?你是想要告诉我,你使命在肩,你有天大的苦衷吗?”
而你的奶奶可能本就不只是单纯的想要领养你,你的哥哥甚至从一开始出现在你的身边就是一个筹谋已久的计划。
“夏以昼,你来告诉我,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我还可以相信什么?”
夏以昼接受着你的审判,他眸中的痛色开始模糊不清,你通红的眼和滚落的泪灼到了他的脖子,他的胸膛。
“现在的你让我觉得陌生,甚至……恶心。”
他伸手接住你的眼泪,直到最后一句话才让他的眼神有了触动。
夏以昼嘴唇微动,想要开口却看到你从腿环中掏出一把匕首,单手反转对着自己的心脏。
他瞳孔扩张,立刻起身握紧你的手腕钳制住你的动作。
“你想做什么?!”你听到了他语气不稳中暗含的怒气和警告。
“做什么?”你没反抗,任由他控制着,“你以为我会伤害自己寻死?这一切都跟这心脏里面一起跳动的芯核有关对吗?”
夏以昼紧抿着唇,视线牢牢锁住你,他开始有了动摇,眼神中有了许多的不确定和疑虑。
你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表盘一侧的凸起,飞射出去的一根针扎进他的脖子。
夏以昼面不改色,那点轻微的痛并不算什么。
针孔有液体注入体内,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在流失,夏以昼才有一丝慌乱从眼底滑过。
“你……”他卸了力摔倒在地上,方才争执间打落的花瓶碎片垫在他的背后。
“放心,那只不过是高浓度的evol抑制剂。考虑到执舰官的身体,特意加了分量。”
你拿过绳子把他的手反绑在身后,在他不解的眼神中用匕首一个个割掉衬衫上的纽扣。
你冷眼看他,匕首抵在他的心口处,“夏以昼,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变得不再是从前那个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的妹妹了?”
夏以昼抬头看你,眼睛里带有湿漉漉的气息:“没有……”
你看着夏以昼继续诘问:“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该一成不变?”
你闭眼,掩去眼中的神色,手一划动,匕首锋利的尖端就将他心口的皮肉割开。
“那十几年的亲情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夏以昼,我真想看看你有没有心……”
那道伤口不消几秒就变得鲜血淋漓,争先恐后涌出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衬衫。
“……这样,能让你解气一点吗?”夏以昼微喘着,呼吸有点紊乱,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
“如果不能,你可以继续。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还好好活着,只要他还在,他就能想尽一切办法去哄你。
看着他眼中受伤痛苦的神色,你感到头皮发麻,有种病态的快感从心口处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面无表情地用手按在他的胸口上,粘稠的血液让你不适,你低声问他,痛吗?
——“痛就对了,你合该受着的。”
痛苦,是你们走向彼此的必经之路。
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用舌尖舔那伤口流下来的血,狠心伤过他之后又像幼兽用本能给对方舔舐伤口。
一股锈味,还有些微的苦味,令人想作呕。
他的呼吸不稳,胸膛起伏,咬牙承受着这一切的同时还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你的头顶。
你如梦初醒。
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曾经最依赖信任的人会变成这样?你又为什么能够癫狂到以刀枪去对付这个你曾发誓绝不会伤他的人?
因为恨吗?
你突然觉得很累。骂够了,打够了,疯够了,无尽的空虚将你淹没。
心口像破了一个无底洞,那庞杂的情绪将你吞噬,凛冽罡风如刀,道道剜着你的血肉。
你缓缓凑过去,手伸向他的背后,下巴蹭过他的肩膀,像一个拥抱。
解开他的束缚后,你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的眉眼:“你走吧。”
“夏以昼,我不恨你了——我们两清。”
夏以昼的手臂从你胸前横过,揽住你的胳膊仍在轻微抖动着,他额头抵在你的肩上,深呼吸。
“两清?我们如何两清?”
——你可以打他,骂他,怨他,恨他。唯独不能把他从你的世界清除出去,两个人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想要推开他,脱离他的怀抱都失去了力气。
夏以昼绕过你的身侧,在你的面前站定,双手搭在你的肩膀上,你抬头看到一滴泪从他的左眼滑落。
他缓缓低头,凑近你的脸庞,颤抖的唇轻轻贴在你的眼皮上,呼出的气息拍打着你的皮肤。
你以手抵住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却显得格外无力。
他额头抵着你的,声线中带着诱惑:“你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完全的讨厌我,不是么?”
不需要等你的回答,他屈指抬起你的下巴,小心翼翼而又坚定地吻上你的嘴唇。
一个姗姗来迟的吻——当年他在毕业典礼上,没有实现的吻。
那是一个军人的传统。
在毕业典礼上,如果是某人的女朋友或者是特别的人,要戴对方的那顶帽子,就意味着需要给他一个亲吻。
夏以昼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之后更是会去更远的航天署就业,他邀请你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这等人生大事你自然不会缺席,他无疑是你的骄傲,得知这一消息后你翘了课就满怀期待地跑去天行市找他。
身姿挺拔的青年站在门口处笑着冲你招手,一身制服干净利落,无需旁的衬托他自是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他陪你走过训练场,走过食堂,走过他的宿舍,这几年间你很少踏足也没有留下过多痕迹的地方。
你看着他游刃有余地与路过的,特意前来祝贺的人交谈,周旋。
他离你那么近,又那么远。
毕业的欢喜暂且压住了未来你们可能会相隔更远的忧愁,你只想和夏以昼共享今天这独一无二的喜悦。
夏以昼替你抬起头顶上的花枝,直接点明你跃跃欲试的小心思:“想要戴这顶帽子试试?”
“怎么,我哥的帽子还不许我戴?难道你还邀请了别人来,给其他人戴?”
你故作环绕一圈想要寻找其他人,转过头去停在他含笑的眼里。
微风扬起你的发丝,末梢丝丝缕缕地触碰着他的胸膛,他抬手替你将散落的发丝勾去耳后。
你们看着彼此不语,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
风光正好,笑容最盛。
你转开视线,恶作剧地掸那枝丫,花瓣颤颤巍巍地抖落在他的肩头,在他那略带威胁的眼神中笑嘻嘻地踮起脚给他拍掉。
“能啊。只不过我们这儿有个传统——毕业典礼的时候,这顶帽子只能给女朋友或者最特别的人戴,而这也意味着她需要给他一个亲吻。”
夏以昼心怀不轨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把话说出来后又觉有点可笑,刚想着说点别的不再调侃你时,转过脸却被你一手捧住,脸颊被温软的唇瓣若有似无的蹭过。
他一脸错愕,来不及反应,你贴在他嘴角处的吻一触即离。
“你……”
“不是你说的吗,戴这顶帽子就意味着要给你一个亲吻。现在帽子是我的了,你想拿回去就待会再来找我。”
看着你手忙脚乱跑开的背影,他抚上唇角的指腹停留在那儿,想用指纹去记住那抹温热与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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