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折竹》
文/苏流年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4/5/20
“一天两瓶,别忘了。”
“不喝……”
“再往床上躺两天,就该长蘑菇了!”
我掀开被子爬起来,头发放纵而凌乱。
“居然买了两大箱牛奶,谢谢妈。”
“临期便宜,屯了六箱。多喝点,不然过期了都!”
“……”
果然,还是我那个妈。
苹果有红星,绝不买红富士。
菜市场五块一把的豇豆,四块就能买到手不说,还能捎两根小葱和一根二荆条,勤俭持家被她玩得明明白白。
临近中饭点,我慢悠悠地从卧室飘去洗脸台刷牙,老妈不知何时换了身浅紫色短版羽绒服,洗漱镜里全是她忙碌的身影——两只碗、两双筷子的事,她陆陆续续去厨房取了三回。明摆着求夸呢。
“买新衣服了?”
“好看不?”
“还成。”
“一千五买的。”
四位数的巨款从她嘴里说出来,眼珠子都带不转一下。
吃着昨天剩菜的我,陷入了困惑。
“一千五的羽绒服说买就买,给你儿子喝临期牛奶,你真爱我。”
她像是压根没听出我的阴阳怪气:“临期是不是也能喝?”
“便宜的羽绒服是不是也能穿?”
“质量不一样啊。”
“临期牛奶的质量也不一样啊?!”我据理力争。
“哪不一样?临期不能喝?”
“风味有区别。”
她把筷子一横:“你舌头能尝出来?”
“……”
唇枪舌剑,我向来不是她的对手。
在我老家“甘蔗”的“蔗”读第二声,而我叫竹哲,撞音了。本以为大学毕业,我能像甘蔗一样事业节节高升,现实却狠狠扇了我一巴掌——大学四年因为混得太厉害,专业知识半点没进到脑子里,能找到的工作不是客服就是销售,只好在家里先啃老。
当然,我妈不这么认为,她一直把我当未成年。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找到了一份兼职,而且还是居家线上办公。
只要有时间就在网络技术学院的课程班做培训,学习点蒸炒煎炸的专业技能,哦,对了,它有一个通俗且无比大众的说法,叫——刷短视频。
终于,我爸实在看不下去我这幅吊儿郎当,不思进取的样。某天他下了班,逮着我立苦口婆心的人设:“年轻人得务正业,哪怕支个摊,烤淀粉肠也行。得多社交,人是群体动物!”
倒也不是嫌弃我,主要是他在公司领导当久了,就总爱在下属面前说点什么彰显他高屋建瓴的能力。
“我也有这个想法!”
见我挺上道,他越发心潮澎湃:“是吧!多社交,人脉广,对刚进入社会的人是没有坏处的。”
“你作为销售部高管,就以卖淀粉肠为例,你帮我分析分析,在哪儿卖能挣着钱?”
“人流量大的地方!比如学校、地铁站、办公楼。”
“多丢脸啊。”
“挣钱哪丢脸了?你爸我像你这年纪,还钓小龙虾、捉黄鳝卖钱!”
“你别因为我是你儿子,你就说空话忽悠我。你直说,你有没有看不起这一行?看不起一个大学毕业生摆摊卖烤肠?”
“绝对没有。”他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那我去你公司楼下摆,你带下属多多支持我的生意呗?你跟他们说,报你的名字,别人三块一根,我五块钱卖俩。”
他沉默了许久。
我继续说:“你的公司在办公区,还靠近地铁,你说的这三个好地方占了两个,多好的商机。”
“可以啊。”
“那我准备准备。”我高兴的不得了。
“你在公司楼下碰到我,别说你认识我,就行。”
“……”
还说不嫌弃,双标。
玩笑归玩笑,他不想我成天在家里蹲着,哪怕不挣钱,多去外面走走,吃亏也是福。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爸联合我妈出谋划策,把我从这个家里赶出去:“你姨婆想你了,你去她那住段时间,帮她管管铺子。”
姨婆家在甘肃兰州的一个小村——沙洲,距离上海1400多公里。
票是我爸买的。绿皮火车,硬座,18个小时。
“好远啊——我不想去。”
我爸又把话术改成道德绑架了:“自打你上大学,四五年了都没去看望过你姨婆吧?姨老爷去世的时候,你还在姨婆家住了好几个月,说要陪她住一辈子呢。她最喜欢你了!”
我再说下去,“不孝”的锅就扣在我脑袋顶上了。于是第二天下午,我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提着几箱特产,叮铃哐啷地上了兰州的火车。
时间在火车上流逝得奇慢无比,我的位置在一个连腿都伸不直的靠窗处。
六点半,火车停靠太原,我去车厢连接处接热水泡面。
一个佝偻的老太拿了个热水壶,在我身后排队,见我泡好面,她突然叫住我,眼神闪躲,说话支支吾吾:“诶——”
“?”
“能借我十块钱么?”
“干什么?”
“我肚子饿,想买点吃的……”
我没做思考,把刚泡的面让给她。
她把热水壶抱得更紧了,没上手接,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警惕起来:“你要钱?”
她尴尬地点了点头。
我诚恳地跟她说,我身上没钱,只有手机里有。
她听懂了,还是眼神清澈地看着我,我起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稍等。”
老太太见我找邻座大哥用微信换了十块钱,脸上才有了喜色,忙恭敬地冲我鞠躬说谢谢。
我正吃着火车上难吃的盒饭,有人在拍我的肩膀,一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生。
我不认识她。
“刚才那个老太太是不是说没钱吃饭,找你要十块钱?”
“对。”
“她也找我要了十块,说没钱吃饭!”
言外之意是,那个老太太是个专骗热心肠年轻人的骗子。
我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翻出了一盒临期利乐砖牛奶,吸管“啵”地一声插进去,喝了一口:“我知道她是骗子。”
“那你不生气?”
“万一她真没钱吃饭呢?”
“……”
我迎着女生不可思议的眼神,潇洒地继续干饭。
夜里九点半,列车到达绥德站,车厢的旅客下得七七八八。
我身边的趴在桌板上睡觉的大哥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正当我心中暗喜可以独享面前的桌板时,一个灰色双肩包压了上来。
我翻涌的睡意顿时少了一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