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的电玩城玩了一下午，游戏币快花完的时候，林清雾还帮我抓了一只卡皮巴拉的玩偶。
我抱着玩偶在林清雾的脸边上比划，林清雾忙扭头躲开，分明对此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下午五点多，我俩逛了附近小有名气的商业街。就一眨眼的功夫，林清雾在我眼皮子底下没了人影。
我四处寻他，只见他手里正抱着两杯奶茶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
奶茶的包装十分有当地特色，他把吸管插好，递给我。
对于这类不是全国连锁的品牌，我对口味没抱太大的希望，应付地喝了一口，没想到味道挺独特：“好喝诶！”
林清雾得了夸赞，洋洋自得起来。他低下头，刚想去咬自己的吸管，就被我抓住了的手腕。
“嗯，我试试你的……”
林清雾主动递给我，我重重地吸了一大口：“你这个比我好喝……再来一口！”
咕嘟咕嘟好一会儿，林清雾急眼了：“你都喝了我一大半了。”
“是么？”我假装不知道，继续喝。
林清雾不干了，伸手去挽我的脖子：“我也要喝你的。”
我把手上的奶茶拿远，躲着他跑：“我的不好喝！”
林清雾才不信：“你别骗我……你别跑，你站那儿！”
我俩在小吃街吃了不少东西，逛得脚疼了，我见不远处有一排供旅客休息的座位，生怕被人抢了先，生拉硬拽着林清雾去抢位置。
“坐会儿，太累了！”
见我手里握着半块没吃完的年糕，林清雾问：“马上饭点了，你吃了这么多东西，还饿不饿？”
我立马把年糕往口里塞，三下五除二咽了下去：“必须饿！”
林清雾盯着我微微隆起的肚子，只觉不可思议，下午把小吃街吃了个遍，还能吃下去晚饭？
“这才哪到哪，我大学可是立志要做美食自媒体，吃遍全上海的男人！”
林清雾没回应，就笑了笑。
“笑什么的，真的！”我用那只空闲的手去捏他的脸颊，“林清雾宝宝，你笑起来好可爱啊……”
林清雾又恼了：“别叫我宝宝……”
为了让我大饱口福，林清雾特意在小吃街附近找了家当地特色的菜馆。
包厢的装修挺有个性，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我翻开菜谱，一本正经地戳着菜谱点了好几样。
林清雾从容地把菜谱一合，递给服务员，气质妥妥的：“先点这些，不够再加。”
服务员给我们加完水才离开包厢，我忍不住道：“还以为酷哥要说炒一本呢，哈哈！”
“怕你吃不完。”
“财大气粗！”我揶揄道，“以后跟着你，我就不会饿死啦！”
林清雾因为难以置信，说话有点磕巴：“你……真不会做饭啊？”
我赶紧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套近乎：“诶呀，这不是有你么。”
林清雾扛不住我突然的腻歪，无奈地捏了捏我的脸：“你等会儿啊，我去个卫生间。”
“哦——”
他离开包厢，在过道的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个人。
林清雾正一脸懵，看清来者的正脸后，二话不说转头想钻进包厢躲，可为时已晚，被抓了个正着。
“哥！”
“……”
岑观宁小狗似的快步跑近：“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镇上的？”
林清雾的脚步一顿，内心纠结了片刻后，跟他尬聊：“跟之前的朋友一起吃个饭。”
岑观宁作势要推门：“我去认识一下！”
林清雾赶紧拦人：“你跟他们不熟，没什么好认识的。“
哦，岑观宁被说服，打消了破门而入的念头，转念道：“竹哲哥没跟你一起么？”
林清雾眉头一挑，脱口而出：“没啊。”
话音刚落，我刚好一把推开门：“怎么了？你不是上厕所么……”
我突然现身，林清雾的脸霎时白了，谎言不攻自破。
我本是在包厢等上菜的，就听见林清雾一直在门口跟人鬼鬼祟祟地聊天，听不清楚是谁，我想着既然是林清雾的朋友，来者是客，理应去打个招呼……就发展成现在这种居局面。
岑观宁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清雾，豁然开朗：“哥，你居然背着我偷偷跟竹哲哥约会！我说你大白天鬼鬼祟祟的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俩干什么坏事了！坦白从宽，如实招来！”
我捂着脑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来打招呼：“我俩……就吃个饭啊。”
岑观宁目光如炬，直接戳穿：“不可能！吃饭我哥干嘛把你藏起来，不让我看到。”
话音未落，更为离谱的一幕出现了。
我们隔壁一个包厢的门被人徐徐推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岑观宁你怎么打个电话怎么……酷哥，竹哲！”
是伏苑杉。
岑观宁：“……”
这回轮到岑观宁尴尬了。
一分钟后，我跟岑观宁、林清雾相视而坐。
林清雾的目光一直在隔壁包厢流转：“不是约会……，你跟伏苑杉今天来镇上是见他妈妈的？”
岑观宁只是抱歉：“对不起啊，哥，这事我瞒着你了。”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伏苑杉的妈妈既然都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却约在饭馆跟伏苑杉碰面呢？我搞不明白。
看岑观宁此时木讷的表情，估计他也不太清楚。
这时，隔壁包厢传来“啪”的一声碎碗响。
我们三人一惊，连连起身。
岑观宁欲推门而出，被林清雾拦住了：“再等等。”
隔壁包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村里小孩说我没爹疼，没妈爱，路上见到我都恨不得往我脸上扔石头，爷爷本来腿脚就不利索，为了供我上学，每天天没亮就坐村里最早的一趟大巴去镇上卖菜，一块五毛地挣我的学费。那些小孩不是看不起我么？我就疯狂地学习，我早上四点起床读英语，做试卷。我脑子没别人好使，我就用千倍万倍的时间来弥补，我要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出色！我高考以全镇第一的成绩上了985，我就是想证明，没有你，我照样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我要带着爷爷过上比你还好的日子，我要找一个一直喜欢我，绝对不会抛弃我的人，跟他好好地过一辈子。他愿意干什么，我就陪着他干什么，只要天天开心，我无所谓，我要报答我身边所有对我好的人！而这些人里，没有你——”
咔哒一声，门重重地被推开，身后一个径直的女人正噙着泪喊：“小杉——”
我和林清雾、岑观宁三人并排而立，望着推门而出、早已红眼的伏苑杉。
因为哭过，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岑观宁心疼地抱过他：“小杉哥……”
伏苑杉强行挤出笑：“没事，我们走吧。”
林清雾担心道：“真没事？”
“没事，走吧。”伏苑杉推着我们三人往包厢走道上去。
我们四个静静地走了一小段路，岑观宁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林清雾说：“哥，你跟竹哲哥点了菜还没吃呢，你们先吃饭，别浪费了。”
我从岑观宁坚定的神情里猜到了什么，便抱着林清雾的胳膊：“那我们先吃饭——”
林清雾看着伏苑杉远去的背影尽是纠结和担忧之色，片刻后，他还是软下心跟我进包厢吃饭了。
夜幕降临后的小镇大街，灯火阑珊，烟火气十足。
伏苑杉走在前面，岑观宁尾随在身后，隔着一臂的距离。突然，伏苑杉望向一侧的门店，停下脚步：“饿不饿？”
岑观宁没吃晚饭，又经历了这么一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个劲地点头。
两碗三鲜馄饨上桌，伏苑杉抄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嗦着，对面的岑观宁咽着口水，一动不动。
伏苑杉抬头往岑观宁的碗里望去，见馄饨碗里飘着几根香菜：“不爱吃芫荽？”
岑观宁红着小脸羞涩地点头，伏苑杉把香菜都挑到自己碗里，再推给他。
岑观宁一边乐呵呵地吃馄饨，一边观察伏苑杉的表情：“小杉哥，来看阿姨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不发火么？”
“没忍住。”
岑观宁走心地说：“其实我能理解你，换我也接受不了。”
伏苑杉呼了口气：“虽然她没提，但我在卫生间门口，听到了她跟她丈夫打电话。
那会儿伏苑杉刚好路过卫生间，女人的低吼声格外刺耳。
“你别急！我知道时间不够，那我也需要慢慢地给他做心理准备，才张得开这张嘴么？！你说我这么多年没回来，第一次找他，就是让他给弟弟做骨髓配型，我怎么说么？给钱！给钱！你除了钱，你还会说什么？我亲儿子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是么？！”
岑观宁义愤填膺，把筷子吧嗒一放：“她二婚生的小孩得了白血病，回来是想找你给他儿子做配型？”
伏苑杉苦笑：“应该是她丈夫提的。生下来不养，拿了钱一走了之，突然有一天有事了，就低声下气地来求。她就是看准了我从小心软，不会拒绝，认准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我见死不救……，我也是她儿子，她二婚的儿子生了病，要活下去，她可以劳神费力，低声下气。我呢？我小时候就不活？她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抛弃我？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心！”
岑观宁扯了纸，帮他擦去眼泪：“她既然决定有一个新家，就不应该跟过去的人扯上关系。……我大概猜到了，为什么阿姨只约你一个人出来。”
“她选择跟过去彻底一刀两断，却唯独把我牵扯进来。”
岑观宁望着伏苑杉：“小杉哥，我哥之前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家的事儿？”
伏苑杉缓了缓情绪，继续吃馄饨：“没有。”
“你想听么？”
伏苑杉停下筷，抬头望着岑观宁。
岑观宁认真地说：“很小的时候，我爸就死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亲爸长什么样，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但我妈总说我跟爸很像，不仅长得像，性格也像。我们虽然做事都不靠谱但人心好。上大学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跟我妈一起生活，直到后来……她碰到林叔叔。我其实心里都明白，我妈妈一个人在城市打拼太累了，她想找一个男人托付后半辈子，因为我，她一直没找。我起初也不愿意接受一个陌生人，因为在我心里，我跟我妈在一起哪就是家。可我妈不这么想，……我不能这么自私，所以后来，就算再抵触，我也接纳了林叔叔。她俩就结婚了。”
伏苑杉淡淡的：“之后的事，我听林清雾说过一些。”
岑观宁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没有爸爸，我妈为了养我，早上天没亮就走了，我睡着了她才回家，也就周末能见着两面。我也被同龄人看不起，他们觉得我不合群，特立独行。既然他们这么觉得，那我就特立独行给他们看——纹身、染发、抽烟、泡酒吧、只有不良少年，他们才会怕，才不敢欺负我。”
伏苑杉感慨：“你挺酷的，至少比我勇敢。”
岑观宁说：“我自尊心很强的，从来不在别人面前主动揭伤疤。我这么掏心掏肺，就是真心实意地想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要是想起以前那些经历，就想想我，心里就能好受些。”
“嗯，知道了。”
岑观宁突然语重心长起来：“以后，有我在，你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伏苑杉愣住了：“你这算表白？”
岑观宁说：“你不是在阿姨跟前说……要找一个一直喜欢你，绝对不会抛弃你的人，好好地过一辈子么？我思前想后，那个人哪哪说的都是我！”
伏苑杉笑出声：“我愿意干什么，你就陪着我干什么？”
岑观宁嘻嘻一笑，豁达地冲老板吆喝再来十份羊肉串。
两个小苦瓜在温暖的馄饨店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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