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之樾的老家名为松渔,恰好处在公主南下车马的必经之路上。
棠醉盘算着趁此机会也可以当面向假冒自己的锦婳询问一些情况,让她对周遭的异常多留意些,以便日后行事不至于露出马脚。
而此时,棠醉正坐在慢悠悠行驶的马车里,一脸不耐烦地托着腮帮子,时不时焦急地撩开帘子向外瞅瞅行进了多少路程,估摸着这速度心下却更是烦躁不堪。
——毕竟镇关王府浩浩荡荡的车马,还拖着不轻不重的慰问礼,车队中央的豪华轿子里坐的是尊贵的镇关王夫人,又如何能跑得快。
棠醉越发后悔怎就答应了三哥哥这般磨人的提议,完全将颇爱策马奔腾的她牢牢禁锢于这悠然而行的轿子里。
相比于焦躁的棠醉,白吟酌便显得端庄而稳重多了,他时而闭目养神,时而递给棠醉一个柔软的眼神,丝毫不对躁动不安的她有任何限制和责怪。
只是两个人在这密闭空间之中的气氛好生尴尬。
当时在宁府误打误撞演的一出戏,现在想起来还让棠醉觉得自己太过莽撞,虽然她是个姑娘家,但在嫂嫂眼里可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啊……
然而棠醉却没在白吟酌的神情里看出同样的顾虑,他似乎已经遗忘了那晚的“亲密”,棠醉在心里琢磨着他的心绪,觉察到这层时竟然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一想到林淮肆得了这么个善解人意又识大体的貌美妻子,心里却分明还惦记着晟都皇城里养尊处优的那位,棠醉就替白氏嫂嫂感到惋惜,甚至以为他不过是随意找来个不情不愿的替身,囚在他那座失了自由的镇关王府。
这般思虑着,棠醉便越发想要替白氏打抱不平,又想起这几日对白氏的怀疑,故意直言。
“嫂嫂这般贤淑温良,我三哥哥却妻妾成群,实在委屈——嫂嫂不如跟了我可好?我自为嫂嫂打下一片天地!”
白吟酌只当这是玩笑话,并没有同她计较,微笑着婉言拒绝。
“殿下待我情真意切,还为我遣散了府中一众妻妾,何有委屈之说?”
白吟酌似乎是看出了棠醉的不相信和不耐烦,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帕,小心翼翼打开后,竟是去皮削好的几瓣苹果。
“这是临行前你三哥哥为我准备的,怕我路上困乏,好给我解闷儿。”
说着,白吟酌便伸手递给棠醉,示意让她尝尝。
“阿澄,你很好奇我同你三哥哥的故事是不是?”
*
三年前,林淮序继位九晟帝,迎娶北川长公主,被先帝命令镇守边关的林淮肆曾偷偷跑回晟都,只为向江姝允作出最后的挽留,却遭到拒绝。
“我嫁给谁,谁就是下一任九晟王。”
这是江姝允当年对林淮肆的第一次表白给出的答复,只是下半句话不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依旧含笑望着林淮肆,一字一句,扎在林淮肆的心尖。
“三殿下,如今大局已定,你承不起这天下大任。”
林淮肆了解江姝允的个性,他没再多说什么,灰头土脸地独身一人悄悄返回了居安关,没等到她风光加冕的那一天,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只是从那之后,林淮肆性情大变——他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向着男人的方向。
他的眼里流连过各式各样的女子风情,世人都羡他战场无敌、情场风光,可他心底那一块空缺终究是无人能够填补得上。
而美人相送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变成了奉承镇关王的一种方式。
林淮肆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来者不拒,在整个居安关当他的浪荡王爷。
只是某天抬入镇关王府的花轿中,竟然坐着一个男人。
林淮肆当时喝得醉醺醺,跌跌撞撞进了房门,想去挑自己新娶进门的小妾的红盖头,却直接被刀尖的锋芒闪了眼,瞬时清醒过来。
可他定睛一瞧,那明明就是个貌美如仙的女子。
但下一秒致命的招式向他逼近,他才反应过来——这个“新娘子”很可能是敌人派来刺杀自己的杀手!
再怎么说,林淮肆也是堂堂镇关王,带领将士们出生入死、所向披靡,二人在僵持中不相上下,林淮肆这才看清“新娘子”的面容,可他开口时,却是低沉冷冽的男声。
“你强抢民女、骄奢淫逸,身为镇关王却对百姓危难视而不见、助纣为虐,我今日就要替那些被你祸害的黄花姑娘和被你辜负的黎明百姓教训你!”
林淮肆一听便知此人有所误会,恰巧二人的打斗声惊动了镇关王府的护卫们,林淮肆不想误伤了他,便随意择了由头把人都轰走了,才得以有闲隙同白吟酌解开误会。
两人并排靠在床沿席地而坐,勉强称得上心平气和。
“这位兄弟——男扮女装的功底很深厚啊。”
林淮肆不自觉地在白吟酌的身上打量着,即便是经过这么一番打斗,他仍能维持一派貌美的女性之姿。
“不然怎会被抢了来,当作送给镇关王的贺礼呢?”
白吟酌说话时皮笑肉不笑,盯着林淮肆怪瘆人的。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抱歉。
“我知道那些权贵送我美人的意图,却没想过竟是从寻常人家那里抢来的姑娘。”
“我老家在弥州。”
弥州距离居安关多远,不需要白吟酌来说明,林淮肆自己就明白他纵容了一件多么可憎的事情。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林淮肆先开的口。
“我看你一身本领高强得很,在哪里高就啊?”
白吟酌冷漠地望着林淮肆,并没有回答,林淮肆怕他误会,赶忙解释。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见白吟酌没有打断他,林淮肆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对外摆正你镇关王夫人的地位,表露出对你的倾心痴情和百依百顺,借此既能遣散各方势力塞入我府中的细作,又能阻断他们继续强抢民女搏我欢心……”
“至于你的身份背景都不是问题,我可以捏造出一个完美的白氏,堵住悠悠众口……私底下,你我兄弟相称,我绝不逾矩!”
“其实挽留你也有我的私心——近来局势不太平,我想培养一支精明的暗卫,我认为以你的能力和品行,是难得的领头人选。”
话音刚落,林淮肆又飞快补充道:“当然若你想回家,我现在就命人备马。”
“也好。”
白吟酌突然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着装配饰,满目柔情地低头望着林淮肆。
“那就请夫君——多多指教了。”
当然,这一段男扮女装、不打不相识的小插曲,白吟酌自然是对棠醉遮掩了过去,没对她透露半分,而是以最普通的相遇桥段和日久生情的戏码替代了。
白吟酌若有所思地错开了眼神,捏起一小块苹果放入自己嘴里,脑海里浮现的是林淮肆那张欠揍的脸,不由无奈一笑。
兄弟情深啊——可惜,他当时男扮女装的真相,对林淮肆同样有所隐瞒。
“真看不出来三哥哥是会浪子回头的人。”
失去故事最精彩的部分,棠醉自然是觉得他们口中的爱情平淡无趣,沉默许久也只是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但白吟酌却不以为意,又递给棠醉一块苹果,没再多言。
“他很简单。”
棠醉闻言抬头望了白吟酌一眼,只见他眉目柔和,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棠醉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她也无从判断当年差点为江姝允赔上性命的三哥哥究竟对白氏嫂嫂留了几分真心,只是隐约之中以为,白氏嫂嫂不过是三哥哥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和温柔的利用。
她顿时只觉得白氏远嫁他乡而丈夫心里另有他人,实在可怜了些,不禁对白氏的怀疑也打消了几分。
或许是受父皇母后的影响,棠醉向来对三妻四妾的男人很是鄙夷,最开始听说三哥哥在居安关花天酒地时,恨不能直接冲出晟都皇城,当面收拾他一顿。
当年人人称道九晟帝与帝后琴瑟和弦、恩爱有加,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动荡时代,帝后随夫征战,于马背之上与夫君打出这天下。
在那个男人妻妾成群的年代,开国帝王与帝后共同造就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佳话。
想到早逝的父皇母后,棠醉的神情不由忧伤了些,似乎是被身旁的白吟酌觉察了去,他递过来一块方帕,什么都没再多问。
二人就如此沉默地抵达了第一个休息站,按照棠醉的计划,公主南下的车队也差不多该出现了。
为了避人耳目,公主的车轿特意选了普通的款式,一眼扫去根本看不出与寻常人家的款式有何不同。
两架车轿擦身而过的瞬间,微风吹起了半边的车帘,棠醉轻轻勾起嘴角,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入夜,白翎不知从何处飞来,落脚于公主所在房间的窗边。
她匆忙掩了窗,观察着四下无人,便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客栈后院,与正等待她的棠醉碰面。
“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棠醉上下打量了锦婳一番,开门见山道,“这几日一路南下可曾遇到什么阻碍?”
“回公主,一切顺利。”
锦婳站在棠醉身旁,抿了抿嘴唇。
不过前些日子宁知府的死讯传来,倒是引起了一些风波,但大家并不敢过多议论,很快平息了。”
棠醉点了点头,她此番便是要深究宁之樾的事情,但她不想节外生枝,再被无关之人偷听了去,便没再继续锦婳提起的话题,转而询问。
“我交予你的信物可还随身带着?”
“小心安放着呢,多亏公主思虑周全,省去不少麻烦——那是公主身份的凭证,奴想着若是有人刻意为难,也定会为奴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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