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声实在忍不住了,撩剑翻转身子平稳落地,吼道:“你们两个玩我呢?”
觑见她眉眼间媚里掺着怒火,玉光的眉梢向上挑了挑,然后抱臂后退。
狐祖母将二人的眉来眼去尽收眼底,假意催促:“还打不打了?”
“打,怎么不打。”话是对狐祖母说的,但目光却死死定在了玉光身上。
玉光颇有些无辜。
两个回合下来,鹤声气喘吁吁,以剑支撑着身体,想要暂时休战,狐祖母却一杖砸下,她措手不及,只能抬剑去扛。
眼见她又要败下阵来,玉光神色凛然,点道:“为什么不调动体内的灵气和仙气,单以肉身相博,你能扛到几时?”
鹤声握了握剑,咬牙道:“它们好像……失效了,我根本,根本调动不起来。”
“温鹤声,你心不静,自然感应不到它们的存在。”
“战斗的时候就专心战斗,不要去想其他的,让身心合一,力量自然为你所用。”
权杖渐渐压至肩头,锋利的剑刃最终反吃了鹤声一血,净白的衣衫登时浸出抹红。
“我以为你会是个例外,原来也不过如此。”狐祖母轻蔑一笑。
鹤声抬眸,览尽她眼底的不屑和讽刺。
即便是走了“捷径”也还是突不破那层障碍吗?
她的脑海里闪过缥缈峰野草疯长的废墟,闪过密林巨坑里躺着的自己,闪过天门宗储山虚伪的脸和储知贞永远无辜的双眼。
还有那些自视甚高,混淆黑白,只一味指责她和她爹的各大门派和修士。
如果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如果不能手刃仇人,那么自己活过来的意义是什么?
她凭什么要接受这不公的结局,整个缥缈峰又凭什么要接受?
弱者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凭什么 ,凭什么……”
透澈的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紫气,紧接着手腕处两股气息交织而出,迅速汇入不悔剑上。鹤声手腕猛转,权杖突然卸力砸下,她跪地移位至狐祖母身后,起身一跃,砍下那气势磅礴的一剑。
狐祖母紧急防守,却是叫那股子骤发的力道给震的连连后退。
稳住身形后,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温鹤声,片刻后勾出一抹笑,撴了撴权杖,拍了拍身上尘土,冲玉光道:“看来,洗仙池让她收获颇盛。”
玉光朝她颔首致谢。
桃花铺了满地,风一吹又轻飘飘落到人的脸上去。
鹤声吹开飘扬的花瓣,枕着那双腿,视线穿过桃林看向苍穹。
“还剩多少时日?”她问。
玉光捻去她头上的花骨朵,温声道:“还有十四日,不着急的。”
“急,怎么能不急。”
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已经是第几次听到他的哀叹了,鹤声数不清,只依稀记得,初时相处,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叹气的人,他的目光深似渊,广如海,无边无际包容着世间万物,他的心亦是。
这样的人,又会为什么而叹呢?
鹤声偏着脑袋看他,对视的刹那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这浩瀚的双目像一道漩涡将她深深吸住,她忍不住窥探,欲欲跃试,想要知道那里还容纳着什么更重要的。
她伸手,从眉头到鼻梁,然后扩至他的眼尾。那双眼轻眨了一下,睫毛撩过她的手指,痒痒的,软软的。
“玉光……”她轻吟。
“嗯,怎么了?”
鹤声笑了笑:“你爱过人吗?又或者说这一生有没有遇到过特别重要,重要到难以忘怀的人。”
玉光反捉住她的手,放在脸颊细细摩挲,轻声答道:“重要到难以忘怀的人有,但我不懂你所说的‘爱’是指怎样的爱?”
鹤声想了想,反问他:“你理解的爱是怎样的?”
玉光放下她的手,望向远处。桃林以外是更广阔的天地,他总是能轻易看到世间百态,有时会为了人之间平淡的幸福感到慰藉,有时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别离而失落伤感,可这些在他眼中也不过一眼一瞬,他很少会为了什么而陷入长久的快乐或是难过中,除了那段早已被封存,世间鲜有人知的神秘过往。
他的目光里飞快闪过一抹哀苦,然后用在数不清的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温柔,回答道:“如若不能只为一人,那爱便是广阔的,是该撒满世间各个角落;如若只能为一人,那这爱便是狭小的。爱千万人与爱一人或许是不同的,在广袤的爱里,应该会有一份爱是尤为独特的,小爱藏于大爱,大爱包容着小爱。”
鹤声听的怔然,又追问:“那你对我呢?是大爱里那份尤为独特的,还是像你爱千万人一样,平等对待。”
玉光愣住。他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其实很温鹤声,这一路走来,她张扬、爽快,对爱和恨分的清看的明,更是从未掩饰过。她就像河床中躺着的一块玉石,在无数形态、色彩各异的石头里,将自己展现的淋漓尽致,尽管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可那又怎样呢?她就是她。
但关于这种问题,他却无法马上给她最准确的答案,只能抱歉道:“我需要再想想,好吗?”
鹤声撇撇嘴,翻过身不再看他。
她想睡,可没有得到答案的心是不安的,是躁动的,她睡意全无,不甘问他:“儿女情长之事对于你来说很难吗?还是说是我让你觉得很难?”
她显然又误会了,玉光感到无奈,拍拍她的肩以示宽慰。
可好像哄不好了,她闭着眼,真的不理他了。
*
狐祖母不在的时候紫君承担起了照看狐崽的责任,需要处理族中事务时红妩就会来替换他。今日恰巧兄妹二人都在一起看狐崽,狐祖母一回来就从紫君手中抱走崽崽,满脸慈笑地唱着童谣。
狐杖上多了几道剑痕,紫君心细发现,忍不住打听:“祖母,温鹤声从洗仙池出来了吗?”
“嗯。”
“那玉光一直陪着她?”
狐祖母转身,眼神怪异地盯看他:“怎么?你也想去陪她?”
紫君嘿嘿一笑:“不是不是,我就是好奇二人到底什么关系罢了。”
在花圃待了半盏茶功夫,紫君寻了个借口带着红妩离开,又去木屋喊上凌霜华,三个人鬼鬼祟祟,兴高采烈向着桃林方向奔去。
粉色的花雨漫天飘零,渐渐落在两道白衣上,将二人脸色衬的娇红。
对面树后,三颗脑袋齐齐探出,盯着两个睡意正浓的人露出惊讶又激动的神情。
“哇,这两人睡一起了诶。”红妩惊叹。
紫君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压着声嗔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才没胡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女的躺男的腿上,男的手搂着女的,如此亲密举动,跟睡一起有什么差别?”
紫君“啧”一声,掐着她的耳朵质问:“你一天天待在青丘都学了些什么啊?净说些有的没的。”
红妩打掉手,抬头贼兮兮看着他:“哥,你跟她在山洞待了两夜,怎么没把她弄回青丘当少主夫人啊?”
紫君勾了勾额间碎发,昂着下巴道:“她说她不喜欢主动的。”
“是吗?我看是你太骚了,吓到人家了吧,哈哈哈哈……”
闻言,不苟言笑的凌霜华也噗嗤出声。
紫君气的吹胡子瞪眼,毫不留情捂住她的嘴巴不再让她口吐狂言。
窸窸窣窣的声响扰的沉睡的人翻了个身,三人一瞧撒腿就跑,天还不黑,青丘就开始传:男女洗仙池共度半月后,成功结成道侣。
月上柳梢头,桃林里传来细碎的虫鸣声,伴着晚风将人给唤醒。
玉光略略动了下发酸的身子便停下来,瞧着那半张睡颜情不自禁笑了笑,动作极轻极缓地撩过面庞上的发丝,生怕把人给惊动醒了。
就着月光,他低头想要把她看的更仔细些,却在风扫过眉梢时发现她眉心落了一点红。
小小的一点,竟格外张扬醒目,他将头埋的更低,呼吸足以掀动她的发。
睡熟的人蹙了蹙眉头,又翻过身平躺着。
如此,更方便下手了。
玉光想也没想,直接用食指搓了搓。起初动作很轻,那一粒红纹丝不动,于是他又加重了些力道,红色分毫未退,反倒搓的对方的眉心红了拇指大一片。
“哎~”
一声不耐的叹息响起,骇的玉光忙缩回手,不知所措盯着沉睡的人醒来,满脸烦躁。
“你在干什么?”鹤声眼睛尚还酸涩着,有些瞧不清玉光的神情。
“没,没什么。”
“嗯?”鹤声起身,双手摁在他腿上仰头看他。他神色慌张躲闪,像做了亏心事怕被发现的小孩儿。
鹤声笑了笑,掐着他的下巴掰正脸:“说,我睡着的时候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我,我没有。”
他眼里的慌张骗不了人,鹤声直接起身捧住他的脸,不让他躲。“没有对我做什么,为什么这么紧张?”
玉光刚欲开口,却听她又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撒过谎?”
从来没撒过谎……
玉光愣住,他想:隐瞒应当也算是一种谎言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还真撒过谎。
他有些歉疚地看向鹤声,企图以她眉心那颗突然长出的红痣转移注意力。
指腹再度抚上那颗痣,轻轻揉了揉。“鹤声,你这里长了一颗痣。”
鹤声诧异,抬手摸去,又转身拔出剑,在银亮的剑刃上看清他说的那颗痣。
“咦?擦不掉啊。”
“嗯,擦不掉。”
“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我自己竟不知。”
玉光拿走剑,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你睡觉的时候长出来的,应当和你吸收了洗仙池的仙气有一定关联。如果想要究其根本的话,明早可以问问狐祖母。”
他的胸膛很宽广,鹤声靠在那里觉得很是舒服快乐。她说:“我不问。”
玉光:“为什么?”
“因为不重要啊,长了就长了呗,又不影响我继续好看。”
玉光无声笑着。
末了,鹤声在他怀里抬头,眼睛亮晶晶的,说道:“你的这个举动,我就当是你对那个问题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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