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后,国子监。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1)
夫子坐在讲堂上,一手拿着教本,一手捋着长长的胡须,口中念念有词地讲解着《大学》之道。声音如同催眠曲一般,讲堂下的书桌边睡倒一片。
薛怀峥在梦中正酣畅淋漓的杀敌,突然一本书砸在他的头上。
“谁?”
他骤然惊醒,右手去摸腰间的凌霄剑却摸了一个空,突地一起身,连带着面前的桌子一起掀翻在地。这动静将他身后也睡着正香的赵景一起吵醒,一个激灵站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讲堂上的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怎么了?这国子监的讲堂是你们睡觉的地方吗?”
“薛怀峥!别以为你是忠勇侯的儿子就可以不学无术。只会拿剑砍人,你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夫!”
其他人听到这话,想笑又不敢笑出声。薛怀峥打人可没有含糊的,他有皇上和长公主护着,一点也不担心被责问。
薛怀峥一言不发,任由夫子责骂,脸上吊儿郎当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这样的事不止发生过一次。他也不是不学,兵法书籍他倒背如流,只不过不爱读这些劳什子的儒酸书籍罢了。
夫子见薛怀峥死猪不怕开水烫,又将炮火转向站在薛怀峥身后的赵景——
“还有你,赵景!你是真的以为国子监祭酒不会知道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
赵景摸摸鼻头,心虚的嘟囔了一句,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嘛!
“你!你!你们俩冥顽不灵,都给我后面罚站去!”
薛怀峥好似已经习惯了,转身就朝后走去。
走到三皇子萧景瑜身边时听到一声嗤笑,“还大将军的儿子呢,连他父亲一根毫毛都比不上。我看啊,以后是连武夫都不如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萧景哲用眼神制止住萧景瑜,“三弟!”
薛怀峥停住脚步,抓住萧景瑜胸前的衣服将他提起,“你有种再说一次?”
薛怀峥跟萧景瑜从小便不对付,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只要一进宫,一遇见萧景瑜,三回五回地总得干上一仗。
“说又怎么样?我说你连武夫……”
话还没说完,薛怀峥一拳头打在他的脸上。萧景瑜被打得退后几步,收不住力,连着身后的桌子一起倒在地上。
“妈的!薛怀峥!”
萧景瑜恼羞成怒,“蹭”得站起来,跟薛怀峥扭打在一起。
能在国子监上课的无不是皇亲国戚或者高官之子,众人课也不上了,在旁边围观看热闹起哄。一时间讲堂内喧哗无比,一群半大少年看热闹不嫌事大,传出一阵阵叫“好”声。
这两人打起来别说夫子,连萧景哲都拦不住,他叹了口气,只好叫人去请国子监祭酒。
目光不经意间扫到讲堂一角,只见二皇子萧景贺坐在角落稳如泰山,好像身边有个屏障将他和众人隔开一般,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端正着身姿拿着毛笔淡然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萧景哲心里也已经习惯在宫中低调如隐形人的二弟。这么多年,不管三弟怎么欺负他,他都是那副淡淡的、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永远置身事外的模样。
想起萧景贺的身世,身为萧景哲的太子也不由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不多会儿,国子监祭酒带着护卫迈着匆匆的步伐赶来。
讲堂中一片混乱,座椅板凳打翻的乱七八糟,书籍纸张漫天飞舞,薛怀峥和萧景瑜你一拳我一掌的缠斗着,身边围着一群半大少年为他们喝彩,国子监祭酒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两人打红了眼,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他侧过头对着身边的护卫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两人拉开!”
护卫连忙上前,你拉腿我拉手地将二人隔开,期间护卫们自然也是吃了几个闷拳,等薛怀峥和萧景瑜彻底分开,护卫们的脸上都青一块红一块的,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互殴还是群战了。
眼看局势已经被控制下来,众人这才看见祭酒大人站在他们身后不知看了多久,一时间都四散开来,你看我我看你,场面鸦雀无声。
国子监祭酒赵大人眼神环伺一周,众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
“都哑巴了?陈夫子,你来说!”
陈夫子叹了口气,将萧景瑜言语挑衅,薛怀峥打人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赵大人看了看脸上带伤、灰头土脸、身上还带着几个明显脚印的两人,感到有些头疼。一个是圣宠在上的三殿下,一个是长安城的混世小魔王,这两人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三殿下与忠勇侯世子在国子监公然斗殴,无视礼法!此事我自会禀明圣上,请圣上定夺!”
“至于其他人……”
赵大人言语微顿,眼神如刀锋扫过众人——
“见同窗互殴却不阻止,反而喝彩看戏,这就是你们在国子监学到的君子之仪?”
“都给我罚抄《大学》百遍!”
“……是。”众人面带苦涩,没想到看场戏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赵景低着头把自己缩在人群之中,心里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只见一双黑色皂靴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个熟悉的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他的头上传来,“回家再跟你算账!”
*
太和殿御书房。
皇上萧衡坐在龙案后,听着赵祭酒回禀在国子监发生的事情,脸色难看。
萧容和柔妃一人一边站在薛怀峥和萧景瑜的身侧。
薛怀峥和萧景瑜脸上都挂了彩。薛怀峥还好,也就嘴角破了个口,颧骨有些淤青。萧景瑜就不一样了,眼眶处挂着两个熊猫一样的黑眼圈,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柔妃泪眼婆娑地用手帕给萧景瑜擦着脸上的伤口,脸上满是心疼,“皇上,您可得为景瑜做主啊,您看看景瑜这脸,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皇上重重的一拍桌子,“你还有脸说?”
他用手点了点柔妃和萧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看你们教的什么儿子,一个忠勇侯府世子,一个皇子,竟在国子监内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柔妃仗着皇上平日的宠爱,辩驳道:“皇上明鉴,即使景瑜有所失言,但忠勇侯府世子一上来便动手,将景瑜打成这样也实不应该……”
萧容又岂是能吃亏的?
“柔妃娘娘此言差矣,若非二殿下先口出狂言,辱没薛家门庭,怀峥岂会动手?况且受伤的可不是二殿下一人……”
“你……”
见柔妃又要出口,皇上按按眉心,连忙摆摆手制止,“行了,行了!”
自从这俩小子第一次见面开始,这样的场景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不过这两人回回都不长记性,罚了之后,他们还敢!
他也实在不想在御书房看到平日端庄大方的两个贵女为了自己的儿子扯头花。
“怀峥动手是他不对,但也是景瑜口出狂言在先,情有可原。但你们二人在国子监大打出手实不应该,就罚你们和其他人一样抄写《大学》百遍,另禁足七日,不得外出。”
“皇上~”柔妃还想求情。
皇上冲她们摆摆手,“朕还有公务,都退下吧!”
见皇上不欲多言,柔妃即便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咽了回去,甩甩袖子,拉着萧景瑜行礼告退离开,走到萧容面前还“哼”了一声。
萧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面色沉静。
*
承乾殿。
萧景贺正坐在书案前抄写着《大学》。旁边白纸黑字已经摆放着好几张抄写好的文字。
小栗子用茶盘托着一杯茶和一盘点心,放在萧景贺的书案一侧,“殿下,先歇歇,用些茶点吧?您中午都未曾进食了……”
萧景贺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波澜不惊的声音从他口中说出,“先放着吧,我待会用。”
小栗子犹豫了一会,心中还是有些忿忿不平道:“殿下为何不为自己向祭酒大人陈情?明明殿下根本未曾围观忠勇侯世子和三殿下的斗殴,为何要跟着受罚,抄写这一百遍的文章?”
萧景贺写字的手顿了顿,没回答小栗子的问题,而是问道:“众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小栗子觑了眼萧景贺的神色,见他脸色平静,才小声说道:“旁人都说殿下向来低调,与人为善,从不与人起冲突,是个好人。可就是文治武功皆平平,没有遗传到皇上的半点风姿……”
说着自己反倒着急起来,“可是这根本就是胡说!殿下您要是平庸那太子……”
“慎言!”
萧景贺打断了小栗子脱口而出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小栗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不慎竟差点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额前一滴冷汗流下。
在这深宫之中,但凡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萧景贺抬头看了看在窗外树枝上欢快跳跃的麻雀,漆黑的眼眸暗藏深渊。
“蛰伏不发,是为蓄势待时。”(2)
他低下头重新蘸了蘸墨,继续抄写着文章。
“现在,还不到出头的时候。”
注:
(1)“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出自《大学》
(2) “蛰伏不发,是为蓄势待时。”出自《庄子·外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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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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