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鸡尾酒味道不错嘛。行，”孟涂将易拉罐商标转向自己，“开始走这次活动的脚本哈，记性不好的手指头勤快点儿。”
“现在啊？”陶乐叼着半块毛肚，双眼呆圆见孟涂点头，“脚本就写完了？！”
尤桉正好吃完，放下碗筷扯了抽纸擦嘴。
闫朝抱怨孟涂：“你不饿简哥还要吃呢，急什么。”
“我晚些吃吧。”裴应简慢声细语。
“少骗人了。不知道你又是哪里养成的口癖，但整天没句实话，镜头面前很容易翻车吧。”
段自钦手指在桌下一弹，笑脸奸臣似的。
“到时候不是连我这个帮站队的名声也臭了？”
叮。
铁片飞进脚边的垃圾桶，裴应简目光从闫朝缓缓移到段自钦，莞尔以待。
段自钦才张嘴，孟涂提高音量：“有小号的，可以切小号对照评论。没有的，听我念。大号，从今天务必报备，审核群通过即可在报备登记的时间内使用。”
话音未落，尤桉已登录小号。
裴应简解锁手机，闫朝扭头被他的防窥屏尴尬得错开视线，段自钦嗤笑。裴应简试挪屏幕，他和闫朝都能看清就停。
“先取六条高赞评论，直播再随机选四、五条弹幕。评论由赞低的往高的答，利于维持直播热度。那么，第六条团体企划正好和第五条粉丝名相关，应简一块儿介绍了，”孟涂道，“OK吗？”
“好。”裴应简截了张图。
段自钦注视对角二人半晌，自顾自戴起手套吃炸鸡。
“第四条，宿舍分配。”孟涂环顾几人，“谁来？”
“嗯嗯嗯——”陶乐举手，咽下可乐，“我！我来得早！”
孟涂比了个大拇哥，接着说：“第三......第三条不好，我看看换哪条。”
“不好？我刚翻没发现不好的啊？”陶乐慕然坐直，“难道Classic的粉丝组团把骂简哥评论的赞点上去了？！”
闫朝白他一眼，没好气道：“是问热搜那场直播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陶乐松了口气，信心满满：“那很好啊！直播回放的热搜话题里好多人都说，没到他俩这程度，‘喂’肯定‘喂’不出段哥那调调。我们顺着答，传段哥和简哥关系差得要弄死对方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
虽然不可用，但陶乐的思路有点意思，孟涂没选定评论先笑出声了。
“你别恶心我行吗。”闫朝背靠座椅，烦躁道，“我们团关系好不好自己不知道？”
“直播当天早晨练习室大吵一架，”尤桉手机捧在脸上滑屏幕，“想不知道都难。”
“好了，消息提示音不够证明现在添了多少眼睛盯着你们？”孟涂敲桌，“这种妨害团体和谐发展的话以后少说。”
“镜头前少说，”段自钦直勾勾望着裴应简，“还是镜头后少说。”
“都少说！尤其你小子，”孟涂挥手断了段自钦的视线，“这两年摆烂摆爽没？老提闫朝那点小错，人基础弱，人肯练啊。你，能唱能跳的，就爱糊弄。为所欲为的日子该结束了。”
裴应简哄小孩一样替闫朝剥橘子，闫朝别别扭扭坐回去看评论。
鸡腿才露骨头，段自钦脱了手套拿手机就走，背朝几人揶揄孟涂：“怎么你说话也越来越官方。甲方给你下通牒了？”
孟涂哼笑，神气道：“你问哪个？”
“我去！”陶乐猛撑桌面，碗筷和杯子随着摆，“真有工作啦？！”
裴应简手快扶住两个盛肉的碗，尤桉把喝空歪倒的纸杯扔了。
闫朝懒得骂陶乐，于是对厨房喊：“姓段的，你敢有一次不耽误人时间吗！”
“就换这个，点赞第七的评论，”孟涂切回微信聊天框，“初印象和现印象。”
冰箱叮当响，段自钦语气散漫：“耽误谁了？选评论和我也没关系吧。”
“第二条......”
不仅选评论与他无关，客厅送走孟涂的话音，还是吵闹，一群大嗓门阿姨直冲微波炉收菠萝派，没人在意冰箱。半小时后，不再有食物喷香入侵鼻腔，清爽的柠檬味取而代之。
段自钦侧身倚冰箱，左切水果，右拎啤酒罐。游戏特效噼里啪啦，和他悠闲支着的腿占了大半条路。
“你。”
这声压不过厨房内本来的嘈杂，裴应简手抬起又放下。
“段自钦。”
游戏没停，被点名的人犹若无其事：“干什么。”
“鸡腿好吃吗。”
段自钦切到炸弹，屏幕分数骤减，敷衍道：“凉了，难吃死。”
“那，热一热？”
三条命用完，段自钦猝然转头。
精致的鼻子架着长方细框镜，两颊刘海因此外扩，针织衫灰如石墨刷墙，扣子扣到圆领打底边沿。眼镜的主人，距他五厘米而已。
“我，热，你——”段自钦没见过素颜佩戴近视眼镜的裴应简，一次都没有。他握紧易拉罐，瓶身凹陷，“我。”
炸鸡盒升至针织衫第二颗扣子，未拆封，裴应简抬下巴示意段自钦挡住的微波炉。
“哦。”段自钦僵硬让路，“热。”
裴应简瞧他反应古怪，犹豫道：“你确定吃吗？”
“怎么不吃。”段自钦缓过劲，单手夺来盒子，左右起了静电的长发扫过他指节，“我自己热，你出去。”
裴应简不打算同领地意识如此之人理论地盘归属，欣然告辞。
“等等！”
柔顺的黑从颈部分两束，归到胸前。顶灯勾出那一小片后颈承接冷光，依稀比裴应简的脚背更加惨白。
段自钦把炸鸡搁在微波炉上，神情跟着冷了。
“为什么不拒绝他。”
谁？
裴应简茫然蹙眉，镜架微滑，几缕碎发遮眼。他没想到孟涂在客厅说的话压过了游戏音效，捋开刘海回身却是从容。
-
“Hidden粉丝体量锐增，想继续往前，单凭肉眼可见的努力，”孟涂摇头，“不行。负面新闻，一定得有人担负，Classic这种级别的艺人都不敢撇清，你们也没办法挣脱。所以某些声音，厂牌只能告诉大众，会严肃处理。至于事情真相，大概要等褪去表演服，或是不必受名利场束缚那天，你们亲口揭晓。”
如今效应堪与Hidden粉丝体量相当的负面新闻，不言而喻。
“没问题。我可以。”
-
裴应简如何答复孟涂，此刻便如何答复段自钦。
“我可以做到。”
段自钦捻着自己温热的指节，俯身打量：“觉得自己这样很厉害？不要脸了？黑流量能吃多久？”
“记错了。”
裴应简无名指推平镜架，唇角弧度隐约，气息极轻。
“厉害不是我的花名。”
镜片反射冷光，甩下段自钦难以捕捉的灰影。
叮。
又一块铁片进了垃圾桶。
两天两夜，宿舍彩纸爆满。垃圾桶里的东西全部丧失呼吸权，自然没人追问铁片。
笔墨从陶乐手掌爬到脸蛋，爬了周六整个早上加中午，桌面五颜六色的折纸离目标数还差得远。
段自钦深绿卫衣套头，顶着怒放的银花接电话起床。闫朝羽绒服、毛线帽、耳罩无所不备，在玄关穿鞋蹲成个球。
人尽往门口走，陶乐也委实养不成专注的性子，抽身翘首道：“你们去哪啊？涂涂不是说下午宿舍集合嘛。”
段自钦绕过闫朝取外卖，带上门，坐陶乐对面。
“我，找简哥练——”闫朝扯正挎包，站得笔挺，“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陶乐一身保暖睡衣，诧异缩脖，问闫朝：“你......不叠了？”
两百只附带手写祝福语的千纸鹤，孟涂布置的手工，他们仨没一个做完。
陶乐今天起个大早赶，现在才做到第一百四十九只。眼看要打铃，偏他邻桌这两位光答选择题的和交白卷的不急。
客厅无言间，钥匙入锁。
老师来了。
“我也想问呢。最近老幺咋那么勤奋？”孟涂拍拍闫朝的挎包背带，“原来是勤奋到别地儿去了。不做正事，干啥都有意思，是吧？”
段自钦拌匀炸酱面，挑起一筷子吹凉。
裴应简完成自己那两百只便依准备舞台的作息泡练习室，两天没跟陶乐以外的队友碰面。他还是那身棉服和围巾，换了鞋，宽慰闫朝：“剩多少个？你写，我帮你叠，很快的。”
“行——”闫朝摘掉耳罩，试探孟涂：“吗？”
就算不是为二周年提前退场致歉，凡粉丝的礼物，缺什么，不能缺了诚意。他们初次与粉丝见面，主理人李至即是这么叮嘱。
“行啊，有什么不行。队友嘛，闫朝要帮，”孟涂踩着拖鞋再次来到饭桌旁，一手摁一人肩膀，“你俩也要帮。应简说呢？”
裴应简微笑称是，段自钦只顾吃面。
“简哥那么好，肯定答应啊。尤桉的话......”陶乐得知成绩有救，手头动作利索了，笑道：“因为这事耽误他写歌，我怕挨呲。”
裴应简刚要敲门，孟涂道：“不怕，我叫他，保准不呲你。”
这话换大老板说都未必有效，陶乐还他个黢黑的大拇哥：“涂涂！膜拜你啊！”
孟涂倒是不负膜拜。尤桉走出房门，心甘情愿坐下来，配合裴应简叠其余三人写祝福语的彩纸。
午后阳光斜至傍晚，陶乐倍觉温馨，不禁感叹：“真好，就是离了学校还要赶ddl......唉！”
“怪谁？给你两天，”孟涂用小刀隔断玻璃胶，配平五人字体各异的纸鹤打包，“打了一天半游戏。”
“哎呀，连着十七、八天没休息，打打游戏怎么啦？况且以前做礼物，周期长的有两个月、短的有俩星期，”陶乐摁紧折痕，眨眼讨俏，“这次时间其实没那么紧吧？”
“一百八十七份礼物，今晚起码要发走一百份，”孟涂解锁手机，“你说紧不？”
裴应简猜到这次补偿须趁早落实，没猜到期限在今晚。他叠完了闫朝交给他那部分，顺手开始叠尤桉面前堆的祝福语，问孟涂：“官方粉丝群，没事吗？”
“没事。二周年现场有人不高兴，但群里一直很和谐。热搜霸榜这阵子还活跃不少，估计忘了见面会那茬。”孟涂选定公司地址下单，插空看看他们的进度，欣慰道：“是在讨论怎么安利[1]你们、去哪条博文发声。”
裴应简习惯诸事做最糟糕的预设，尽管于他而言路上遇见的粉丝皆是很好的人。没有观众和光，舞台就只是他脚下一块普通的地。
粉丝可以不记得偶像。
他作为偶像，不能忘记粉丝。
得鱼忘筌，每束曾照亮舞台的光都或许会是刺向他的刃。
陶乐、闫朝乃至没关心过官方粉丝群的尤桉，无不为那些活跃动容。
段自钦瞧裴应简捏着他写的“哈哈哈”不言不语，径直把纸抽走。裴应简则像是从未接触这张纸，一心想限时今晚代表的含义。
“那赶什么嘛！”陶乐撕长玻璃胶，“我——”
“今晚八点开播。开播之前搞不定，信不信，”孟涂编辑消息告知钱委杰借车搬快递，“今晚热搜就是裴应简、段自钦耍大牌，把粉丝撇在郊区自己坐豪车走人。”
“今晚？！”陶乐唰地站起。
闫朝将用于兑换见面会1v1 To签[2]名额的票根和五只纸鹤塞入信封，对孟涂措辞表示质疑：“豪车？”
尤桉扫视沉默的裴应简和段自钦，给快递盒贴了标签，道：“不信。”
“狗仔爆料，当然要真假杂糅，没把保姆车妖化作私家飞机是都嘴下留情了。你澄清提前退场的理由？狡辩。让经纪人露面客套，自己撇了粉丝就跑是事实。澄清保姆车不是豪车？炫富。天底下那么多人没坐上的车，对社会毫无贡献的糊咖享受了。进圈两年，没挨过杀猪刀，该听过猪惨叫吧。是不是觉得在宿舍折纸挺幸福的。”
孟涂笑看陶乐和闫朝瞠目结舌，掏出备用机。
“应简，充电器？”
“不是，涂涂！今晚直播！”陶乐慌乱封盒，“连我们也不通知啊？！”
从公司回来，孟涂便问他借充电器而非充电宝，说明不是急用。发快递耗不了那么多电，孟涂没有留宿的先例，裴应简当时觉得今晚顶多是试播。
“现在通知不晚啊，这不还两个多小时呢。”
孟涂复制备忘录文案，微博账号由@Meeting！Hidden切换@Hidden-裴应简，发布直播通知。
“收了尾互相盯一下造型，拾掇拾掇。”
裴应简将充电器递与孟涂，指了指陶乐的顺毛：“要卷头发吗？”
“要！”陶乐扑退裴应简两步，“简哥最好啦！”
闫朝拽下羽绒服拉链，不爽陶乐：“你自己买一个卷发棒能饿死？”
“饿不死，吃不饱啊。反正我不用没人用了，”陶乐搭着裴应简胳膊回屋，向闫朝吐舌头，“简哥乐意借我。”
那黑长直裴应简自己不动且不让造型师动，买卷发棒除了这时候讨好别人还有什么用。段自钦搞不懂，封完盒子往沙发上一躺，对跟来的孟涂说：“开播叫我。”
“你也别闲着，算算对不对。”
孟涂展示计算器的数字。
“人干活不是白干的，你们仨的工资按绩效扣给应简和尤桉，我就不要了。但帮着做你们的分内之事，下不为例。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Hidden变成什么样，你们就怎么做。”
“分就分，”段自钦摸来抱枕垫头，闭眼道，“那钱我拿还睡不安稳。”
镜头就绪，段自钦被陶乐摇醒。他洗了脸，打开卫生间门便是某人。
不戴眼镜，没有内搭，任针织衫由小腹肌肤攀到锁骨下第二颗扣子的某人。
[1]安利：向别人推荐自己喜欢的人事物。
[2]1v1 To签：一对一，艺人根据粉丝要求写专属签名、寄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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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针织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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