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世界上几乎会有一个铁律，就是人们每次定制计划时都想得很美好，现实却通常很恶劣。
艾米丽和布瑞斯刚驱车来到斯宾塞夫妻的房子外面，就看到她家草坪外围了不少人，还有一辆救护车，隔壁好几户邻居都站在门口观望。
很快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护送着一辆推车出来，那上面躺着一个中年妇女，金发，脸色苍白，看情况不太好，眼睛紧紧闭着，鼻子上已经戴上了氧气罩，金妮满脸泪痕，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最后走出门的乔书亚怀里抱着孩子，他正要径直走向自己的停车库，然后他看到了警车。
他先把孩子放在儿童座椅上，关上车门，才走了过来，看起来连火都不想发了，只余无奈：“警官们，这不是一个好时机。”
“我的岳母凡妮莎，她有癌症，正在接受化疗，我们尽量让她情绪好一点，因为医生说，她接受的这个化疗的药物会影响神经系统，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很崩溃....况且她以前一直很偏爱雅各布，这对她打击非常大，今天下午，她突然爆发了，不肯吃药，一直大喊大叫，说了一堆这都是她的错....这类语言，连护工都按不住她，我们没办法，只能等她精疲力尽，她需要治疗，我们得陪着她，所以不论你们现在想问什么，都省省吧。”
布瑞斯看着他的背影，皱着眉头，然后转头对艾米丽道：“你知道有些时候，我们都得佩服我们自己，因为我们必须保持对工作的热情。”
艾米丽立刻听懂了这句话，她也跟着下车，开始询问斯宾塞夫妇的邻居，看他们是否能提供一些线索。
“他看起来说的是实话。”最后他说，“我本来怀疑是乔书亚在故意找借口，想耍一个花招，借我们对病人的怜惜之情，来躲避问话和调查，如果他能策划这起案子，那么他就有耍这种花招的智能，但目前来看，这可能是一种巧合。”
艾米丽很同意这个观点，因为她从邻居处得知，的确斯宾塞家里从下午起就一直传出高亢的女人的哭泣声，很像某人的恐慌症发作了，他们本来想报警，但可怜他们才失去了小儿子，所以决定暂时忍受。
“看来快乐和痛苦从来不会同时降临到一个人身上。”布瑞斯最后用这句话来结尾。
回到实验室，艾米丽先把采集的证据送到证物室，去洗手间的路上碰到了苏莉莉，她俩打了个招呼。
艾米丽：“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有的时候我们必须做一些事情，从理智上来看是正确的，但从情感来看不是那么回事？”
“你是说斯宾塞太太她母亲的事吗？是的，这事挺遗憾的，对，我刚才已经碰到布瑞斯队长，他也谈到这一点，但是你不能对此感到有错误感，你做的事是正确的，法律和理智，这是亘古的难题。”
“我尽量，谢谢你的安慰。”
“不过，斯宾塞太太的母亲，真的说出这都是她的错这种话吗？听着好令人心碎啊。”
“对，他们邻居都听到了，人到老年，身患重病，又连丧两个外孙，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说这不是人间惨剧呢？”艾米丽看起来心有戚戚然。
可苏莉莉却想到斯宾塞夫妇那极有夫妻相的两张脸，或许很多人会觉得这很浪漫，但从科学的角度，她缺对此保持怀疑，喃喃自语 ：“可她说的若是真的呢...”。她摇摇头，然后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又过了两日，凯瑟琳再次召开案情分析会，布瑞斯队长也参与了此次会议。
艾米丽首先汇报了她的发现：“好的，现场已经被搜救人员破坏得太厉害，重建也无法获取新的证据，所以这几天我再次和孩子失踪现场的所有目击者联系，他们的说法和保安差不多，哪怕是当时地理位置离斯宾塞一家人露营位置最近的那家人，其实一开始都没有发现孩子，因为从他们的角度的确看不到这家人，更别提发现什么异常了，还是突如其来爆发的母亲的痛哭声和父亲的咆哮声，才让他们知道了这起人间惨剧，他们也协助参与了现场的搜查工作，按他们的说法，父母的表现都很正常，焦急、难过、懊悔.....另外我查询了当日的天气，发现孩子失踪的当天，米德湖曾经发布过风浪4级预警，所以如果雅各布真的只是在他父母的视线中消失了几分钟，也是完全有可能被风浪卷走，从而导致溺水死亡的。”
格雷格：“我首先对死者当日乘坐的车辆进行检测，车子的行驶路线没有问题，车子当天的里程一共跑了74公里，符合受害人从家里出发，途径用餐点，再转向米德湖的总路程，和他父亲口供一致，车内没有发现任何违禁物品，包括药物、管制枪支，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孩子身体上除了一些擦挂伤之外，没有其他外伤，没有被虐待、被侵犯的痕迹，死前曾经得到了很好的照顾，9点左右吃早餐，火腿三明治和牛奶，十二点左右吃午饭，吃的是炸鸡和少量可乐，我们询问过餐馆，接待小姐找到了他们的消费发票，买了29美元的汉堡、12美元的零食，薯条、虾片、果冻，9美元的汽水，父母喝的是大杯加冰的芬达，小孩子都喝的可乐，母亲还在自动售卖机里买了9.99美元的家用品，包括湿巾和干纸巾，防蚊虫喷雾，她说他们一家人看起来很幸福，小女孩漂亮，小男孩只是瘦了点，母亲和父亲看起来感情很好，说话都是笑眯眯的，没有任何争吵，很正常四口之家。”
亨瑞：“我再次对头发和血液做了毒物分析，死者生前服用过止咳糖浆，Costco Zarbees小蜜蜂，但是从口供看是因为他当时正在感冒，血液中的药物含量也符合幼儿的摄入水平，5ML/12KG，除此之外，就和第一次分析结果一样，的确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死者肺里的硅藻检验出与现场湖水中同一类成分物质，病理学检验支持溺死诊断。”
霍奇：“没有新的发现，雅各布的尸体已经被殡仪馆做过防腐处理，包括指甲、耳朵、鼻孔等都做了第二次清理，他出事当天的鞋子和衣服都已经被处理了，没有新的痕迹检验样本，所以只能支持原结论。”
布瑞斯先嘟囔了一句：“可怜的孩子....”凯瑟琳于是将目光投向他。
布瑞斯叹了口气：“别看我，那老太太还在医院抢救呢，这种情况下，我能去把孩子父母带来警局问话吗？现在在大家眼里，这是一对因为自己疏忽而不幸丧子的可怜父母，心疼他们的比骂他们的人多多了.....目前我只能期待你们能查到更多的证据，下一步动作才好申请搜查令呢，至于邻居，没提供什么有用的证词，一切都很正常，这对父母对孩子们也很好，也很恩爱，很悲痛这种惨剧再次发生在斯宾塞家中，毕竟上一次梅拉的不幸还历历在目...”
艾米丽：“等等，当时他们大女儿出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警方报告里没有提到过他们后续对此事的调查，那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这种假设并没有让布瑞斯惊讶：“你是指，有没有查出这对父母做过什么手脚吧？哦，当然是有这个可能，他们有调查过，但是那可怜的孩子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事的，出事那天，斯宾塞先生请了一堆朋友、邻居来家里参加太太的生日派对，先天有疾病的小姑娘好不容易被父母放出来参与这种活动，她坐在特殊的儿童座椅里，吃着父母提前筛选过的食物，谷物、水果，一点点果汁，然后在父母忙着接待亲友的时候，这个小女孩不知怎么接触到了三明治上的花生酱，就那么一小口，然后就过敏了，在送医的途中不治而亡，凭良心讲，如果是个正常的孩子，还是能抢救回来的，但是可惜这个小姑娘先天不足，本来就长期服用一些药物，心肺功能不强，所以死神带走她的步伐变得更快了，现场所有目击者都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证词也很经得起考验。”
“你设想一下，如果这对父母真的不无辜，如果他们虐待并真的想杀掉自己孩子，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也应该是在人少的时候、或者选一个偏僻的地方下手，以免露出破绽，而事实上这场命案，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小女孩吃下花生酱的时候，父母甚至都还不在身边，所以最后的调查结果是，这的确只是一场意外，父母也只是存在疏忽而已，所以没有立案。”
艾米莉感到一阵心惊，但旋即立刻抓住细节：“可雅各布出事现场在湖边，就很符合人少、又偏僻的前提呀！难道这不能说明这不是一场意外吗？”
布瑞斯一摊手：“可目前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点。”：
凯瑟琳仍是一副若有其思的样子，低头看文件，头也不抬：“好吧，生物检验科检测有新的发现吗？”然而迎接她的只是一片沉默。
她于是抬头，才发现苏莉莉居然还没到，艾米莉正要帮她解释，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苏莉莉怀里抱着电脑、文件等一大堆资料匆匆跑来。
“实在抱歉，我迟到了，有一份资料刚刚才出结果。”
凯瑟琳看了一眼手表，才温和地说道：“没关系，下次请注意提前安排时间，刚刚我们正讲到你，所以，生物检验有无新的发现？”
苏莉莉放下怀里那一堆资料，从中翻出一份递给凯瑟琳。
“雅各布的尸体已经做过处理，目前是无法提取新的生物标本，所以我只能再次检测初始现场提取的生物信息，和艾米莉再次从现场提取的样本进行对比，死者呼吸道中的溺液和泥沙、指甲甲沟内嵌塞的泥沙和犯罪现场提取的样本吻合，可以确定，雅各布的确是在湖边出事，生物检验同样支持溺死诊断。”
凯瑟琳苦笑：“那意思是我们一无所获....”
“也不算....”苏莉莉翻出另一份资料，解释道：“这是一份DNA鉴定的申请书...”
凯瑟琳接过来看了一眼：“你想申请对斯宾塞一家人做DNA基因检测？甚至包括凡妮莎，孩子的外祖母？为什么？我看不出这对案子有任何帮助。”
苏莉莉打开电脑：“我对斯宾塞夫妻和凡妮莎三人做了3D人脸亲子关系验证，这种技术旨在应用计算机视觉和机器学习方法，通过捕捉和分析人脸的三维形状和结构，包括面部轮廓，肌肉，皮下脂肪等组成部分，分析来自不同的两幅或者多幅人脸图像的面部特征相似性，来自动判断是否具有某这亲子关系，如母子、兄妹等等，我一开始会做这个，是因为斯宾塞夫妻二人长得实在太相像了，你们或许会说这种是夫妻相，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如果一对夫妻，面部长得太过相像，而所生的两个子女，又都存在先天性的基因缺陷方面的疾病，我很难不想到近亲结合的可能性，另外，从斯宾塞先生的社交网站得知，他是领养，并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子女，而不出所料，我三次输入这三人不同时期的样本照片，最后都得出了肯定亲子关系的结论。”
格雷格：“我知道这项人脸亲子关系验证研究，人脸亲子关系验证的概念最早由英国统计学家弗朗西斯·高尔顿提出，近几年也有很多团队做过关于这项概念的研究，但是目前大部分都是实验结果，我不确定这种能否拿上法庭当证据，而且我们现在用什么合理的理由去申请关于DNA采集的法庭令呢？”
“根据儿童保护法，内达华州卫生和公共服务部指出，0-6岁的幼儿不应该被单独留下，即使是很短的时间，如有家长因忽视孩子而被调查，违反这项法律的人犯有轻罪，同家庭12岁以下的儿童将被评估....”
苏莉莉还没有说完，凯瑟琳的面色骤变，她不得不出言阻止：“苏，这对父母都已经失去了两位亲生骨肉，我想已经没有比这更重的惩罚了，他们不能再失去他们剩下的那个孩子了....”
霍奇感觉这两人已经快吵起来了，因为苏莉莉看起来寸步不让：“无意冒犯，凯瑟琳，你似乎没有考虑到斯宾塞夫妻是因为雅各布在父母的照看下依然不幸溺水而死而被调查，加上又有梅拉出事的经历，公共服务部就应该介入调查，而....”
布瑞斯已经反应过来：“而在公共服务部介入调查的过程中，父母必须提供相关资料，比如DNA样本，和子女进行基因对比以确定亲子关系，这是强制性的....”
凯瑟琳叹了口气：“我想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说服我们的治安官同意一项需要花费上千美元的基因检测。”
苏莉莉看了一艾米莉，斟酌了语气：“温莎的姐姐和弟弟都患有基因变异的疾病…而她也患病的几率会有多大？会超过她侥幸健康的几率吗？如果我们这次没能找出任何真相，没能证明任何事，那么谁知道下一次悲剧会在什么时候？我想治安官不敢冒这个险。”
凯瑟琳沉默了一下，："我会如实向他报告的，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这次苏莉莉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布瑞斯：“警督，或许你该查询一下斯宾塞先生目前的经济情况。”
布瑞斯接过照片，那是一双浅粉色的运动鞋，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这是雅各布出事那天穿的鞋子？”
“是的，但也不仅是一双鞋子。”苏莉莉解释道：“我更愿意称他为动机...”
:“关于哪方面？”
“钱，99%的案件都因钱而起。”
“这种说法未免太绝对...”凯瑟琳有些不赞同，也接过图片看了一眼，发现这双鞋不是什么名牌，或许是网上买的？
“这不过是一双普通的运动鞋！”
“注意看这双鞋子，颜色和款式都很明显是女款，很有可能是温莎穿过的....”
亨利很好奇：“所以雅各布就算穿他姐姐以前的鞋子，这又能说明什么？”
凯瑟琳扶了扶额：“一个家庭里孩子多了，也会出现妹妹穿姐姐的、弟弟穿哥哥的旧衣服这种做法，但父母们很少会让小儿子穿姐姐的旧衣服，小女儿穿哥哥衣服，颜色不同，款式不同，容易让孩子造成性别上的错觉，一般做父母的都不愿意在吃穿上亏待孩子，所以如果雅各布真的是穿着温莎以前的旧鞋子，很有可能，就是这家人的经济出了问题....如果再考虑到雅各布刚被被确诊为严重联合免疫缺陷病（CID），这种疾病需要长期服药，治疗成本很高，的确，这足够是一个动机了，这值得我们调查...等等，亨瑞，你刚才说雅各布血液内的药物含量符合幼儿摄入水平？那你能反推出药物摄入的时间吗？”
亨瑞：“我在报告里有写明，摄入时间大约为15点10分左右。”
凯瑟琳：“而雅各布失踪的时候是15点12分左右，这就意味着是孩子刚刚吃了药，就跌入水中....”
艾米莉道：“那这就不对了，止咳糖浆粘稠度高，可覆盖咽喉粘膜表面，减轻炎症对咽喉粘膜的刺激，如果雅各布是吃了正常量的止咳糖浆，又在吃药后五分钟以内掉落水中，就相当于被迫摄入了大量水分，这样一来，残留在血液中药物的浓度就会降低，绝对不会还保持正常量！”
格雷格接口道：“除非他一开始摄入的，就是超过正常量，甚至超出正常量双倍、甚至多倍的容量，而咳嗽糖浆中含有□□氯化铵、笨巴比妥等成分，过量服用很可能会出现不良症状，比如恶心、呕吐、皮疹、头晕、失眠、烦躁、心跳加快等，严重时会损伤肝肾功能，这对于一个患有严重联合免疫缺陷病（CID）的幼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他在水中根本无力自救！”
苏莉莉看了一眼凯瑟琳：“可止咳糖浆过量的后果并不止这些，甚至还会导致过敏反应....”。
凯瑟琳身为人母，一想到这里只感觉到一阵战栗，：“上帝呀！”她低低叹息了一声。
布瑞斯黯然摇头：“看来我们只能让这个无辜的小女孩魂魄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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