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几祈愿/文
2024/09/18
“求求你，救救我奶奶……”
医院走廊上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气息，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依旧亮着灯，护士艰涩地看着跪在地上穿着校服泪流满面的女孩。
“小妹妹，你先联系家里人过来安排缴费。”
桑禾跪在地上，消瘦的肩膀耷拉了下去，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手里握着的手机不知道拨出多少个电话，最后都显示无人接听，以至于到最后关机了，都没有等到父母的回话。
护士见多了这类贫苦人家的难情，无奈地摇了摇头抱着资料走了。
桑禾蹲在座椅的角落，狼狈地重启手机想要再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屏幕重新亮起，三十秒不到便再次熄灭。
无助如同漩涡一样桑禾重重地拉扯进深渊里，恐惧弥漫在心头。
奶奶从楼梯上摔下来，人现在躺在手术室里抢救，医药费高达五万元。
桑禾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但是父母外地工作薪资不错。桑禾临时向邻居凑了点钱垫上，可是距离五万块钱还有很大距离。她试图联系在外地工作的父母，但仿佛就像失联了一般，打出去十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妹妹。”护士走过来。
蹲在角落的桑禾抬起头，随意用衣袖擦了把泪。
护士温柔地说：“刚才有个男生帮你缴费了，你过来确认一下。”
五万块钱，一个陌生人施舍的。
桑禾震惊地瞪大眼睛，是谁会这么大方？
在护士台确认签字，桑禾就依照护士的描述追出去。
“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很高，长得很帅气，穿着件黑色夹克外套，右腿有伤。”
在人来人往的药房等候区，桑禾看到了“救命恩人”。
少年风流恣睢坐在冰冷的长椅上低头看着手机，右腿长裤挽起缠着绷带。
远远望着，他下颚清晰凌厉，气质不羁，侧脸看着有些眼熟。
直到他身边的两个朋友出现，桑禾才想起来，那是学校里有名的公子哥，刚来学校第一个学期他的父亲就给学校捐了个欧式大楼图书馆。
而他不学好，跟着几个男生拉帮结派混日子，抽烟喝酒打架都是胡来，身边异性不断，他的名声在学校可以说是臭名远昭。
对了，他叫江叙。
是“九畴攸叙，一画载歌”的叙。
.
“江叙，怎么我们班里也有那么多女生念着他，不就是一个长得好看有点小钱的死渣男吗？”姜栀有些愤怒地从聊天堆退出，坐回位置上。
姜栀扭头看着苦读诗书不问世事的桑禾，堪称校花级别的同桌。
夏日里明亮温热的太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为少女周遭渡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光芒，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甘霖，水润净澈，干净且很有鲜活力。
“桑禾，你千万不要跟人家学暗恋，喜欢渣男是没有前途的。”
在姜栀看来，桑禾这种只会读书心思又单纯的最好下手。
桑禾头也没抬，“别想太多。”
姜栀放心地点了点头，“你肯定理智，不会误入歧途的。”
理智吗？
桑禾不禁思考这个问题，或许她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么保守乖巧。
“我去，他怎么在外面？”姜栀突然惊呼。
桑禾顺着姜栀目光望去，只见窗外站着两道修长的身影，站在左边的少年穿着件黑色短袖，手肘支在围栏上，燥热的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衣摆，好似也曾从他宽阔有力的肩膀掠过。
江叙站在走廊上偏头同旁人说话，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肩膀耸动着谈笑。
约是扭头时注意到教师里面有道目光投射出来，他回望过去。
视线擦过不到一秒的时间，桑禾就跟触电一般急忙低下头去，抬手用书遮挡着。
江叙轻微蹙眉，低声对朋友道：“走吧。”
等桑禾从那受惊中缓过来再抬起头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她沉默地收拾着桌面上的文具。
他是在她无助的时候伸出援助的救命恩人。他家里有钱，换做任何一个人，他也会随便给出那一笔钱去救命。
桑禾本想当道谢，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江叙身边并不缺漂亮女生，也不会在意随便撒出去的钱。
两个世界的人，处于劣势的那一方，只适合仰望。
与此同时，校园的下课铃声响起。
放学的时间段，学校放的校园歌曲，多是律动性较强的曲调。
有固定歌曲，之后放的多是同学们自由投稿点的歌。
桑禾漫不经心地低头收拾东西，课本放进书包里收拾好笔袋，还没封口，人已经被姜栀拉着往外走了，“走了走了，学校附近新开一家雪糕铺，纯批发价，对我们学生党别太友好。”
“诶……”桑禾被动地被姜栀拉着胳膊，腾出一只手拉书包拉链，下一秒，书包里外边夹层一股脑掉出东西。
“我东西掉了。”
姜栀顿时停下脚步。
深蓝色的绳子缠绕在校牌上，校牌和套尺从夹层里掉了出来，校牌比套尺轻一些，掉下来的时候不是直线下降，而是直接从楼梯扶手的夹缝迸出去。
从三楼的楼梯扶手缝隙飞出去，也不知道是要去楼下哪个角落。
学校校牌补办要三块钱。
桑禾将尺子捡起来塞回书包里，瞬间反应过来连忙往楼下追，“我刚补办没多久的校牌——”
可千万不能再丢了！
桑禾之前就丢过校牌，校牌补办最少也需要两天时间，恰好有天遇上了进校门时学生会检查，刚好被逮了个正着。
被抓住的不是传统地记名字，美名锻炼身体，罚跑操场两圈，也就是八百米。
夏季的尾巴气温正好，运动便是一身热汗。
刚开始新的一天就汗涔涔的，怎么都不舒服。
桑禾站在高两层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书包水灵温润的美目明晃晃地扫视了面前的人。
穿着黑色夹克外套的少年弯腰捡起地上的校牌，一双修长漂亮但却拥有瑕疵的手伸到桑禾面前，他的指尖微微泛粉，手背上的青筋看着有点性感可怖。
而她的校牌，被他拇指与食指捏着一侧递到面前。
少年五官立体俊逸，清隽长相却因为不苟言笑，红润的唇绷紧，唇线都变得拘谨而严肃，特别是那双攻击性过强的桃花眼，硬生生割裂该有的柔和，徒增几抹凶狠之色。
江、叙。
江叙瞥了眼校牌上盖着一半学校钢印的证件照，少女绑着利落的丸子头露出饱满的额头，穿着蓝白色校服的模样恬静乖巧。
证件照下，名字那一栏依旧是眼熟的那两个字：桑禾。
高二六班。
江叙眉头微蹙，见女孩没反应，本就有几分戾色的眉眼展露着些许不耐烦。
他伸手僵着的动作晃了下，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校牌丢垃圾桶里了。
桑禾站在高两层的台阶，抱着怀里的书包紧巴巴的，眼神带着几分怯意瞥了眼他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温软的嗓音细若蚊声。
江叙微不可觉地扯了下唇，还真是，照片和本人相符。
一看就是讷讷的乖乖女。
少年不接话，转头走了。
桑禾在那人走远了彻底没影之后，视线才慢慢抬起，眼帘掀起的那一瞬间也默默地松了口气，果然目光侵略性太强的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压得住。
桑禾不是没有和其他男生这么近距离过，纯粹是普通同学可以像正常朋友相处的，但是对江叙，莫名有一种紧张的感觉，精神状态有点崩。
或许是他与生俱来那压迫性过于突兀的气质，又或者是那双总是充满戾气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好像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会像折断羽翼的蝴蝶，耷拉着再也无法振翅高飞。
“桑禾。”姜栀走到桑禾身边，神情略带点嫌弃，“我们还是快走吧，去吃雪糕去去晦气啊！”
桑禾疑惑，“什么晦气？”
姜栀想也没想就说：“江叙啊，他们那种人有钱人家的少爷私下玩得还挺花的，我们遇到这种人还是得离远一点，特别是你，千万不要被人骗了！”
“有这么夸张吗？”虽然，桑禾心里还是有点畏惧像江叙那样的人。
怕惹他不高兴，动动手指头让她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
她太普通了，真遇到出现辩驳的事情，她只会是被碾压的那一方。
姜栀挽着桑禾的胳膊，郑重地开口，“听我的，离那种人远一点，不要招惹，也不要傻傻被骗。”
江叙那种人，说难听点就是有钱的小混混。
桑禾犹疑了下，沉默了。
姜栀挽着桑禾的胳膊，“走，去吃雪糕！”
傍晚五点过后太阳依旧旺盛得厉害，桑禾和姜栀排了差不多十分钟的队伍才吃得上一口雪糕。
桑禾没有和姜栀在外久待，“我要回去了。”
姜栀咬着雪糕有些舍不得，“那么快。”
“要去给我奶奶拿药。”桑禾垂下眼。
姜栀默了下，“你奶奶身体最近好些没有？”
“老样子。”吃完最后一口雪糕，桑禾用书包外边夹层里拿出纸巾擦了下手，“我先走了。”
姜栀点了点头，桑禾家里的事情，她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有时候，她还是挺理解桑禾为什么那么努力读书的。
努力读书考个好分数，要么虚荣心作祟真的图个漂亮分数，要么就是坚定并渴望知识改变命运。
桑禾属于后者。
中药的价格长期提供的话，每次付钱都是按月的。
桑禾将身上所有的现金掏出来了折叠整齐递给药店老板，一张张地纸币有些褶痕很明显，也不知道攒了多久。
药店老板六十来岁左右，戴着副老花镜认真地数了下钱，“小姑娘，还差二十三块钱。”
那一沓钱里，混着一块钱的纸币。
桑禾的生活费也包括在哪里了。
桑禾身上已经凑不出二十三块钱了，她已经很控制生活费支出了，但是偶尔需要买笔或者本子，也需要一点儿花销。
药店老板看出她的窘迫，“你和你奶奶这些年也不容易，这二十三块钱下次再给吧。”
桑禾提着药包，郑重地道了句谢：“谢谢老板。”
药店老板笑了笑，上了年纪了，把钱收进铁盒的时候手有些抖。
暮色洒在树叶有些晃眼，十七岁的少女自尊心份量占据绝大部分，走出门回头望向的那一眼，桑禾永远记得药店老板和奶奶脸上那同样善良慈祥的笑容。
老板挥了挥手，脸上的纹路横亘着几条，“回去给你奶奶熬药，再喝那么几个月，肯定就活蹦乱跳了。”
桑禾扯了扯唇，柔和的笑意都光辉砸下时都变得脆弱起来。
回去的路上会经过一家超市，桑禾以往路过会顺便买菜，但最近实在是手头有点紧，好在家里还有食材备用，不至于落魄得饿肚子。
超市老板收养了一只流浪小橘猫，小橘猫每天懒洋洋地趴在超市外面跟招财猫似的揽客。
桑禾是亲眼看着这只流浪猫变成有主人的小猫。
桑禾一走过去，橘猫就靠了过来。
“今天可没给你带好吃的，你现在可是大户人家的猫，肯定饿不着。”桑禾蹲在地上，药包放怀里，她双手抱举着橘猫颠了两下，“都胖了！”
橘猫抗议，露出尖锐的牙齿：“喵！”
只是圆润了一点！
桑禾逗趣地对橘猫说：“再长几斤肉我都抱不动了。”
橘猫怒了，一直喵喵喵地喊着，雷声大雨点小，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隆隆——”
机车启动的动静传遍整条街道。
一人一猫都安静了下来，默契地寻着声源处望去。
日落几乎是铺满了整条街道，车流量稀疏，一辆黑色机车倏然划过，风扬起了少年厚重的夹克外套。
戴着黑色头盔的少年短暂偏头望了眼，不过一秒罢，他抽回了视线，同时机车速度慕然加快。
后视镜里一人一猫相拥的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焦成一个小点，直到偏航彻底消失不见。
被橘色光晕笼罩的少年与机车。
少女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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