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禾回国后跟随团队入住酒店,大概是因为在国外待久了,刚回来就出现了水土不服的情况,除了头晕眼花以外便是有些反胃,对酒店提供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觉得油腻,看一眼都有些想吐。
保镖尽量不离身,桑禾只好订外面私厨的饭菜喊跑腿。
口感清淡的饭菜桑禾能吃些,但是吃得并不多。
桑禾吃了几口饭就象征性喝了两口汤,一直等到饭菜放凉了都没有再动筷。
实在是难受得不行,桑禾难受地卧床休息。
保镖提议,“不然买机票立刻启程回去?”
桑禾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只是短时间不习惯,待两天再看看。”
桑禾一直撑着,半睡半醒地在床上躺了一天,期间何薇薇来电询问了下状况,问要不要派私人飞机去接。
这次回国是处理案子的,不是来玩的,哪能说回就回。
桑禾拒绝了何薇薇,并且交代不要告诉家里人,怕他们担心。
白日团队里其他人来探望过,除了桑禾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以外,另外一名女合伙人也出现了身体不适的情况,目前在房间休息。
她状态不佳,病恹恹地坐在窗边看案件,期间放在床头柜上的两部手机不间断地响过两三次。
桑禾看得入迷,并没有注意到旧手机上弹跳出来的消息,来回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案子的相关材料,视觉疲劳停下休息会儿,她才注意到手机上有许多未读消息。
而给她发信息的,只有一个人。
时隔多年那部宋简给她买的备用机已经许久没打开过了,系统更新换代,现在也变得卡顿了起来。
江叙没有桑禾国内的新号码,旧号码保留的多年前的消息,桑禾也一直都没有回。
自从她出国以后,社交账号是半沦陷的状态,许多同学和老师都发消息询问她的情况。
桑禾难得有空余时间,一一回复安好之类的消息。
今天是周末,消息很快被新消息刷新。
等桑禾回复完消息后已经很晚了,她没胃口吃东西,打算洗漱后直接休息,睡一觉起来明天应该会好一些。
江叙行动快,不仅发消息,电话也打了进来。
旧手机系统很久没更新了,版本也老了,桑禾点了拒听,但是没反应。
她猛地戳了好几次,见屏幕都没有反应,以为屏幕触感失灵了,食指便在屏幕上乱戳,点到绿色的接听键时,手机又恢复正常了。
桑禾懵了一秒,淡定地翻身躺在床上接听起电话。
对面那边似乎也没想到拨通了那么多次的电话,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突然得到了回响。
她走了之后,江叙有想过桑禾会决心放弃这里的一切。根据媒体报道的信息,他出国偷偷见过她几次,知道她安好比什么都好。
他一个人去,一个人回,以为她永远地留在那边。
她突然启程回国,突然这通永远都无法打通的号码被接通,无形之中仿佛在告诉他,他还有机会。
“睡了?”
电话拨通的那一刻,江叙听到了床褥摩擦地嘶嘶的响声,伴随着她一点儿哀愁的叹息声。
他意识到自己打扰到她了。
桑禾此刻确实已经有点心疲力倦了,“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江叙有点期待,语调上扬,“我给你发的检讨书,你看了吗?”
桑禾嗯了声,“看了。”
“那你还生气吗?”他比较在意这个。
如果桑禾因为他的唐突有意避开他的话,他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跟桑禾有进一步接触了。
她已经站在了高处,看他的眼神都像是怜悯,同他说一句话都变成了施舍。
“那天,我情绪有点激动,对不起。”
电话里很安静,桑禾没有给出反应,江叙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站在酒店楼下等她的下文。
不知道过了多久,桑禾那边传来滴嘟滴嘟的响声,有点像是在拨通电话的界面输入数字的声音。
“我现在有点想吃酸口的东西,你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学校附近开的那家酸辣粉吗,叫什么陈记招牌酸辣粉。”
“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你能在这个时间段里买到的话并且送到我手里,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原谅你了。”
说完,桑禾报了酒店名和房间号。
江叙牵唇笑着,“你说真的?”
路程来回不过四十分钟,快一点的话半个小时足矣,她给的一小时时间完全够。
桑禾也不说是真还是假,江叙只听到滴地一声,“计时开始。”
电话挂断了。
江叙站在酒店楼下几秒钟后才缓过来,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会很喜欢她需要他的感觉。
晚上十点,那家酸辣粉准备收摊关门了,江叙是最后一位客人。
临近年底,十几度的气温会让食物很快降温,会影响只有一层塑料盒打包的酸辣粉的口感。
江叙另外购买了几个塑料盒在外面包裹着,尽可能不让酸辣粉冷得那么快。
他们相处了那么久,他完全不知道她喜欢吃学校外面的粉店里的东西。
他看了下酸辣粉的价格,因为是招牌,一碗酸辣粉的价格是十二块钱。
似乎也是这样寒冷的天气,阴冷的风从脖子呼啸而过,桑禾穿了件单调的黑色羽绒服背着个很旧的帆布包,她侧着头和旁边的同学说话,她过肩的头发随意用皮筋绑起来绕了一圈,变成一个很小的揪揪靠在脑后。
穿过那条藤蔓攀爬的长廊,没了屋檐的遮挡,尽头就是细雨与寒风的呼啸。
她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整个人过得严严实实的,跟旁边的女同学挤在同一把伞下,她会往旁边侧一点,让更多位置给别人。
那件黑色羽绒服被暴风雨袭击过,也被和煦的阳光温暖过,高中三年,三个寒冬里都少不了那件暗色羽绒服。
那个年纪,女生其实都喜欢漂亮,特别在意自己的形象。
桑禾省了又省,顾不上这些,光顾着生活了。
.
晚上十一点整,酒店房门响了。
保镖去开的门,桑禾在客厅里等江叙。
酸辣粉送来的时候还是热乎的,另外小料是单独打包的,几个盒子用塑料袋装着,一打开满满的配料。
桑禾严重怀疑摊上的配料全被买了下来。
江叙坐在沙发上脱下外面的大衣,内衬裹了个牛皮纸袋。
桑禾疑惑,“你还买了什么?”
江叙说:“樱桃酒。”
而且是热的樱桃酒。
江叙将大衣折叠整齐放在沙发的一侧,他里面穿了件黑色的打底衫,有点紧身,比较修显身材,大概是平日里有锻炼,隐隐约约能看见点肌肉的轮廓。
“不过建议樱桃酒和酸辣粉分开吃,酸辣粉的油太多了。”
桑禾只是瞥了眼江叙,对他的话并没有听进去太多。
她坐在地毯上方便就着茶几用餐,酸辣粉搅拌开加上许多配料,很容易让这方面的美食爱好者垂涎。
二十出头的桑禾已经留了很长的头发,长度似乎已经过了腰线,她头发养得很有光泽感,低头吃东西的时候头发会变得有些碍事,时不时她就要抬起头甩一下。
江叙往她身旁挪了下,一只手抓住她不安分的头发让她专心吃。
桑禾回头看了眼他,没有指责,像是默许。
她吃了几口,优雅地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巴周围的油渍,“我吃不下了,还剩好多,你要吃吗?”
江叙轻轻皱眉,“你小鸟胃?”
桑禾不同以前那般纤瘦,现在看起来身材很匀称,整体看着很协调,并非干巴巴的柴瘦。
桑禾歇了口气,“不想吃。”
吃国外的饭菜久了,回到国内一时有点不习惯。
江叙抬手捏了下桑禾的脸,能捏出一小团的软肉,“今天还吃其他的东西了吗?”
桑禾应了声嗯,“傍晚的时候喝了点粥,和一些早点。”
其实,在桑禾叫江叙去买酸辣粉的时候,她也不是特别想吃,只是想叫他去买,拿他撒撒气。
酸辣粉还剩下许多,江叙就这桑禾刚用过的筷子吃了几口,酸辣口感,有点呛。
他不怎么吃辣。
桑禾倒了两杯酒,小口抿了一下,端着杯子满脸笑意凑到他跟前,“这个好好喝!”
樱桃酒是调了度数了,酒精成分有点浓。
江叙同她坐在地毯上,见她身形有点摇晃,他很早就知道她酒量差,差不多三杯倒。
刚才只是一口。
江叙提醒她,“喝一小杯就好了,喝醉了第二天起来你肯定会说我大半夜来灌你酒。”
桑禾又喝了一口,“你好小气啊——”
江叙不动声色地将另一杯酒挪走,他也喝了一口,比想象中的要稍微烈一点。
有点辣。
桑禾转头趴在沙发上,房间里开着暖气,她身上就穿了件长款的真丝睡衣,料子很滑腻,就像她的头发一样看起来很丝滑。
她背对着他,手里举着酒杯,“再喝一点点,一点点……”
她小口抿着,倒也还算乖巧。
江叙腾出一只手将旁边他换下的大衣拿过来披在桑禾身上,“下次从房间里出来多添一件外衣保暖。”
桑禾说了个哦,嘴里又继续念叨着一点点。
她其实很喜欢喝樱桃酒,在国外的时候她就格外追求这个,但酒精度数根据酿酒师的操作,她似乎很少喝有度数的酒。
江叙中途接了个电话,是关于学校那边的事情,他明天一早需要赶回学校。
“好,我知道了。”
通话时间不过一分钟,江叙坐回方才的位置,他拿了瓶桌面上的矿泉水喝,以为是没开过的,里面的水看起来没动过,打开后喝了口才注意到,瓶口的位置有一层口红印。
而桌面上,就有一支桑禾的口红。
“一点点。”
趴在沙发上的桑禾猛坐起身,转过身来时不知为何还剩一小口樱桃酒的水杯里变成满满的一杯红色液体。
江叙一瞬不瞬看着桑禾脸上的红晕和迷离的眼眸,低头一看,那瓶樱桃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藏在角落,已经没了半瓶的分量。
她偷偷喝了半瓶。
江叙不禁扶额,他已经能想象到明天桑禾清醒过来追着他打的画面了。
江叙吐了口气,几乎是哄着想要拿走桑禾手里的那杯酒,“好了,不要喝了,你已经醉了。”
桑禾顿时目光坚定,“不,我没醉。”
说着,桑禾突然拉住江叙的手,欺身而上往他嘴里灌,“一点点,一点点。”
江叙略显惊恐,整个人被重重地压在沙发边缘处,他靠着沙发,震惊地看着跨坐到他身上的桑禾。
他心甘情愿地被灌了两杯酒,她本想再来第三杯,却不小心碰碎了杯子。
保镖已经发生冲突走了出来,看到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和蜷缩在角落的两人,跟无事发生似的折了回去。
桑禾醉得不轻,被抱回房间时他莫名其妙的发脾气,美甲在江叙身上刮了好几个印记。
江叙也很无奈,桑禾清醒的时候很好哄,喝醉的时候又听不懂话。
更深露重,桑禾折腾好几个小时才困倦地蜷在被窝里睡了。
梦里,她战胜了梦魇,高举着奖杯大喊胜利。
后来,梦醒了,她的奖杯睡在她的床边。
桑禾不由得瞪大双眼,大脑宕机又恢复正常,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无损,扣子都没开。
而睡在她床边只掖了一点被角的江叙,赤着的上身满是抓痕,脖子往下几乎没块完整的地方能看。
他一翻身趴在枕头上,背后更是一道横着一道。
桑禾下意识看向了自己指甲,里面有还没来及清洗的血痕。
啊啊啊啊!!!!
这时,桑禾脑海里响起了一点片段,无非就是灌酒,然后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变成了个大力士去参加比赛,最后拿了个第一名。
梦里的大力士比赛,她可能打了,不然也不会战胜五百斤的大胖子拿了个第一名。
现在想想,受害者是挺惨的。
桑禾往江叙身边挪了挪,往他身上的伤口瞟了几眼,大多数都是皮肉伤,没有被刮得太严重。
正当桑禾再仔细瞧两眼的时候,床边的手机突然响了,那是江叙的手机。
桑禾愣了下,迅速躺下装睡。
江叙依旧不改当年的起床气,哼两句才接听电话。
电话里头那人很急躁,“你人呢,会议马上要开始了。”
画风一转,江叙风平浪静,“补觉,麻烦你帮我请个假。”
电话切了。
江叙蹭了两下枕头,又继续睡了过去。
桑禾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还没想好怎么跟江叙交代。
她睁开眼睛,一鼓作气转过身,差点脱出口的“你为什么要爬我的床”,在撞上江叙那双漆黑的眸子时,顿时哑然。
完了完了。
“昨晚……”江叙拖着音。
桑禾及时截断,“我懂,我懂。”
江叙唇边牵起淡淡的笑意,“如果你要对我负责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勉强答应你。”
桑禾愣了下,想也没想就说:“我可以给你钱。”
江叙笑意褪去,“蔷薇,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蔷薇?
桑禾对这个名字已经很熟悉了,可是从江叙口中说出来,她竟觉得有些陌生。
江叙换了身衣服就走了,被撕扯的衣衫丢进了垃圾桶里。
桑禾看到了放在窗台沙发旁的白色玫瑰,保镖说,今早七点的时候就有人送过来了。
江叙很早就醒了,等着她坦白。
那一晚似乎闹了有些许的不愉快。
她知道,他生气了。
说给钱,确实过分了些。
桑禾不想把关系闹得那么难堪,只好给江叙发消息,他就像是故意闹脾气似的耍小孩子性子,干脆直接不回消息了。
桑禾只好给他编辑了条信息刻意放狠话,“我明天飞机。”她故意骗他的。
她不知道,这夹杂着玩笑话的短短五个字,足以让他心烦意乱。
江叙的电话先拨打了进来,他没有说话,那边安静得听不见任何杂音。
桑禾难得有耐心地哄他,“还生气?这件事情确实是我说话不对。”
“嗯。”江叙佯装高冷,但闷闷的嗓音泄露了此刻他的惆怅。
他想要个答案,可她什么都不愿意给。
桑禾温柔地询问他,“过了那么久,你还生气?”
“昨晚是你非礼我。”江叙说:“我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还真是要以身相许的节奏。
桑禾瘫倒在床上,她深知自己有多不适合谈恋爱,她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像今天这般心平气和。
“江叙,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话音落下,江叙冰冷的嗓音穿透桑禾的四肢百骸,“你有心吗?”
“当初一声不吭就出国,你生病了这个可以理解。五年里你都没有联系我,电话消息一个都不回,你有时候真的挺冷漠的。如果你一直都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以上这些话当我没说,我也没有资格指责你。”
桑禾保持举着手机的动作,听完江叙说完这一大贯的话。
她已经开启了新生活,她不想回头看了。
一个经历过苦难的人,是不喜欢在自己以为翻篇了过上好日子了,去回忆过去那些吃不饱饭省吃俭用的苦日子。
那通电话的最后,江叙压低了嗓音,咬字轻得像是在呢喃。
“只要你说一句讨厌我,我以后不会纠缠你了。”
桑禾颤抖着手挂了电话。
她也没说喜欢,还是讨厌。
没多久,桑禾投入了案件处理当中,一月下旬时开庭了。
二月时临近新年,桑禾不确定是要留在国内过年还是回到父母身边过年,但何薇薇一直都在催她回去,一家子热热闹闹的才好。
二月中,桑禾和赵阳见上面了。
“哥。”桑禾还是会这么叫赵阳。
赵阳和姜栀谈恋爱了,已经见过双方父母了,也算是好事将近。
“听江叙说,你回来有一段时间了。”赵阳说。
桑禾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上面金额填了五万,“嗯,前段时间比较忙,今天也算是还你钱了,连本带利算了五万,谢谢你之前的帮忙。”
“小事。”赵阳收下了那张支票,随后又问,“过年回你爸妈那还是留这,留这的话到时候大家一起出来聚一聚,都好久没见了。”
桑禾笑了笑,“还没想好,再看吧。”
赵阳若有所思地点头,桑禾现在身份有些不同,不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也行。”
跟赵阳分开以后,桑禾回了那栋破败的小楼。
这栋楼房似乎比她上次来的时候还要旧。
这里居民几乎已经搬走了,就连赵阳也搬走了,另外在市中心买了套房。
在老小区里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所有的记忆就像梦境里的画面一样。
桑禾回房间整理着笔记,许多旧物整理出来,也该丢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翻到那本日记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荒唐。
她很要强,否认了青春期喜欢一个异性。她认为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是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的,尽管是喜欢的人。
这种思想一直维持到现在,她很独立。
少女时期的喜欢,可以用好感来取代,倒也不用见不得光似的拼命去掩埋,贬低得一文不值。
桑禾将几本日记留了下来,书籍和草稿本这类的,她在网上预约了上门回收,打算卖掉。
从小到大读书时期留下的课本和本子全部卖了,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只卖了几十块钱。
走的时候,桑禾把那份打印的成绩单用那份紫色封皮的录取通知书包着,同几本日记打包带走。
她去墓园探望桑奶奶,像是做临走前的交代。
墓碑上放着一朵白玫瑰,似乎是有人之前来祭拜过。
桑禾将雏菊放在墓碑上,说着国外一些事情,重要的是她现在的父母对她很好。
当她沉迷美好生活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一转头,看到了桑乔锦那张狰狞的脸。
她被吓得跌倒在墓碑旁,他带给她的心理阴影,远比夜晚里撞见的厉鬼。
如今的桑乔锦不同往日混得那般清白,被革职后供不起城里的车房,包养的女人嫌他没钱也离他而去,乍看身边跟家破人亡无二。
“桑禾!”
“我可是你爸爸,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穿,没想到到头来你居然忘恩负义,我才是你老子。”
正当桑乔锦朝桑禾扑过来的时候,保镖出现把桑乔锦拖走了。
桑禾说不清楚当时心底的感受,只是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从地上站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从墓园走回酒店的,她大脑里像是有团东西搅和着,让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沉甸甸的泡沫几乎将她掩埋,桑禾泡在浴缸里闭着眼享受着被热意包裹的感觉,她往浴缸里滴了几滴玫瑰精油,沉着脸趴在浴缸旁边。
离新年越来越近了,何家人已经开始催她回去了。
“大小姐。”保镖突然敲门。
桑禾回过神,低声道:“怎么了?”
保镖犹豫了下,“你已经在里面待了三个小时了。”
桑禾愣了愣,“知道了。”她收拾了下,裹着浴袍出去。
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用毛巾包裹着顶在头上,她回房间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
期间酒店有送餐过来,直到饭菜凉了,她都没有吃一口。
天越来越黑了,像奶奶去世的那天晚上。
白天她面无波澜地游走在许多人面前,冷漠地看他们哭泣抹眼泪,转头笑呵呵地同旁人打趣。
夜里她守着那座空房子,楼上的那对夫妻似乎总在吵架,严重的时候就摔锅碗瓢盆,楼下的奶奶有一把尖锐的嗓子,在外斥责孙子学习成绩不好,朝内又喊乖乖孙子好好吃饭。
大家都善于伪装,善于利己。
她也是其中一个,她不否认她是自私的。
她无偿教别人写题的时候,讲了两三遍对方还是不懂,她会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这个人怎么那么笨,学来学去成绩也没几分。
她想,她也许也是善良的。
她会扶老奶奶过马路,会给小区里捡瓶子的老人递空瓶子和纸箱。
她也是孝顺的。
那时候天真的以为父母只是单纯地不爱自己,工作忙,在外赚钱供她读书,看清桑乔锦本质,宋简离婚她也会庆幸她终于脱离苦海。
奶奶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她做过许多兼职,赚的钱都攒着补贴家用,舍不得给自己买什么昂贵的东西。
如果可以的话,她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她不喜欢过去的苦日子。
不喜欢自己穷酸地站在光鲜亮丽的人群中,不喜欢同学们嘲笑她穷,她还要假装不在乎,明明心里在乎别人的眼光在乎的要死。
她也会自卑,在姜栀那样的大小姐面前,她觉得自己渺小得像地上那颗最不起眼的只有耳屎般大小的土块。
她努力学,终于成为许多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们也会私底下说,这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好听的话,难听的话,压根不冲突。
她不想再回忆那些难过的事情了。
桑禾订了两张机票,出发时间是后天下午。
她想清楚了。
“嘟……”
响铃不过三秒,对面就接了。
二人相继沉默。
桑禾平躺在沙发上,天花板上悬挂着的白色水晶灯似乎在摇晃,上面的烛火变得光怪陆离,安静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讨厌你。”
这是桑禾说的第一句话。
那边继续安静着,半晌过后,江叙低哑的声音才徐徐地从听筒里传出来,“好,我知道了。”
他之前说,只要她说讨厌他,以后就不会来纠缠她。
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就都不算数了。
“我见过很多比你好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虽然很好,但我觉得你也很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很多。”
“你见过我最落魄的时候,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一定很丑吧。”
桑禾没有听到江叙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说我心冷,确实是,可是你知道吗?像我们这种没依靠的女生必须得靠自己,即便现在有个男的跳出来说我承担你的以后,这种话谁都会说,情话不靠谱的,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底牌。”
“我信我自己,你也不是不能不相信。”
“我想重新开始生活,不想活在过去,你留在了那里,成为我不想割舍的那一部分,其实,我有点放不下你。”
桑禾一口气说完了很长的一段话,说完后,她依旧没有听到江叙的声音。
她举起手机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愣了下,哭声差点止不住。
她没事说这些肉麻的话做什么,他根本不稀罕听。
她坐起身来,起身正要去洗把脸试图清醒,转头就看到了此刻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江叙只穿了件白色的厚毛衣,短发凌乱地垂着像是刚睡醒,看到她眼里划过的那一刹那的错愕和羞愤,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说的,我全部听到了。”
桑禾僵在原地,脚底下沉重地像是被粘在沙发上,她试着抬腿想要走,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出步伐,就连嘴唇蠕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
江叙那张白皙的俊脸上挂着笑,“没想到你对我用情至深啊,以前你是挺嘴硬的,突然松口了我还挺不习惯的。”
“你……”
桑禾真想时间倒流,不要拨出那一通电话。
江叙走到桑禾面前,手机随手撂在了桌上,避开她的腰,双手禁锢着她的手臂,他低头打量似的瞧着她。
“我看看,你这嘴是硬的还是软的。”
桑禾不敢看他,“这怎么还看得出来?”
“是看不出来,给我亲两口。”
“!”
保镖!保镖!!
后续发展几乎是乱了桑禾的计划,她被江叙压着嘴唇被亲得有点麻,就连脖颈也被他亲出几个印子。
包裹着头发的毛巾掉落在地上,湿漉漉的头发沾湿了单薄的睡衣,眼眶里的潮湿也有些泛滥。
凌晨的时候江叙重新帮桑禾洗了头吹干头发,酒店床很大,两人分开睡的。
桑禾注意到江叙外套都没穿,脚踩的还是酒店里的男款拖鞋,但她这里已经没有备用拖鞋了。
江叙直接摊牌了,“我住你楼下。”
桑禾惊讶,随后又问,“如果我拒绝你怎么办?”
“没想过。”
他在赌,赌她会想清楚,然后联系他。
因为他们之间本身就有感情的,如果她真的很随便,那么他就不会出现在她的住处了。
容许他在她的身边,就已经是他给她的默许了。
这个特权,只有他一个人拥有。
新年将至,桑禾已经订好了机票。
“你要跟我走吗?去见我的家人。”
桑禾已经向他发出邀请了。
邀请他走进她的新生活里。
江叙笑着点头,“好。”
荣幸之至。
——全文完——
2024.12.30 凌晨
感谢我的20个收藏的读者,虽然单章阅读量个位数,但还是要谢谢看文的宝子的喜欢和收藏。祝看文的宝宝们跨年快乐哦,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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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跨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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