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再说，顾丞相不也不太稀奇？”陈大人侧目。
顾丞相抿了口茶，捧着茶杯目不转睛盯着陈大人，随后看向我。
我懒得抬头，默默喝茶，实在不想参与他们的事情。
“……起初也挺稀奇的，但是我发现小姑娘傻呵呵的，也没有什么争的心思，想来去更不懂什么党派，便懒得关注了。”
我呛了一下，抬眼看着顾丞相。
“不过你与宁阳郡主走得很近啊。”
我放下杯子，起身拱手行了一礼，不想再继续参和了：“只是觉得和宁阳郡主聊得来，我先走了。”
[六十五]
我离开陈府，实在不想再回天政院。
外面挺热闹，我溜达了一会儿，找了个馆子，点了些吃食，实在没什么胃口，对付了几口，付过银钱便走了。
一路上人们都在商议着什么，我凑到了一个首饰摊子前头，假意看东西。
“你不知道，据说这次增税，居然是为了给侯贵妃。”
“侯贵妃？没听说过这个人。”
“新晋的，听说和先皇后有相似之处，啧啧啧，增税讨美人欢心，真是够了，民生多艰看不到，光搞那些个无用之事。”
我听够了，拿了一只玛瑙耳坠在耳畔比了比，拿着铜镜左瞧右瞧，好看的，但我并没有打耳朵眼。
据说打了不戴漏财，思来想去最终没狠下心来打一对。
我叹了口气，将玛瑙耳坠小心翼翼放下，正欲离开，便被摊贩叫住了。
[六十六]
那摊贩声音洪亮，且十分粗犷。
“诶！那个小姑娘！谁让你走了！？”
我步子一顿，回头看着摊贩，有些不明所以地回到摊位上。
临近过年，街上人多，不少人被吸引了注意力。
“你看看你把我的耳坠子摔成什么样了！？啊？小姑娘家家手上没轻没重的，还有我怎么还丢了只簪子？！是不是你拿了！”
我听着摊贩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听得愣住了。
我四处看了看，没有人证，我心里一万个百口莫辩，烦得很。
我理解这摊贩什么心思，无非就是觉得姑娘家家的脸皮子薄，被当街这么说会认栽，往后还会落个坏名声。
但我是谁呢？
我是徐冉，是做官的人。
“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何时拿你的东西了？拿的是什么东西？旁边有谁？”
我为什么要自证？
摊贩凝噎了一会儿，说道：“就刚才！你看了那么长时间，这街上那么多人，我哪儿来得及谁都看？就你驻足的久，不是你是谁？”
“那你为什么偏偏叫我，却不叫别人？因为看我年纪轻轻，脸皮子薄？还是说你不敢招惹别人？”我问着，手被一个温暖且有些柔软的手握住了，我偏头，看到了宁阳郡主。
我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手背，将手抽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摊贩。
摊贩看见宁阳郡主，肉眼可见的身子一颤，支支吾吾半晌道：“我就看见是她！眼见为实！”
周边人围了一圈，交头接耳议论着。
声音太杂，实在没有几句落进我耳朵里的，我有些无奈。
“不知是谁，便去报官，我与你辩证没有任何用处。”
我义正言辞地说着，语气有些发狠。
再加上别人都说我声音冷淡，想必此时此刻也能填些个气场吧？
我想着，掐指算了一卦，我往西一看，看见一个鬼鬼祟祟一个劲回头来看的男人，我与他对上眼神，那人慌乱扭头，踉跄着跑了。
我抬手往西一指：“那儿。”
“朝西去了，追。”宁阳郡主下令，身侧的侍卫脱弦的箭似的追了出去。
我双手环胸，站在摊子前头，等了不到一刻钟，便看着侍卫带人回来了。
那人低着头，时不时瞟摊贩一眼，摊贩眼睛都不敢看那人。
我打量了一下那人，实在给不出好脸色来，微微仰头，抬脚朝那人轻轻踢了一下，只听“哗啦”一声。
一支簪子与一个青色的荷包掉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瞳孔骤然一缩……
这……这……这荷包好眼熟！好像是我的！？
我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荷包没了！
我俯身将荷包捡起来数了数里面的银钱，一点不少才松了口气。
但我看着那小贼那双贼里贼气的眼睛一直瞟向摊贩，我越想越气，终是忍不住了。
“你！你！你这！我要报官！我本身就没几个子儿你还偷我的！我要报官！”
我的脸气得通红，大声咆哮着，愣是一句也骂不出来。
宁阳郡主再度抓住了我的手，安抚了我半天。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听着旁人议我泼辣，我心中毫不在意，上前去一手拽着摊贩，一手拽着贼就往衙门去了。
[六十七]
宁阳郡主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我走得很快，大有狐假虎威之势。
我倒是有些乐呵，但心里又有些忐忑。
但宁阳郡主跟着大概也是有给势的意思。
于是我逐渐心安理得。
到了衙门外头，我干脆满眼恳求地看向宁阳郡主。
“去，帮忙摁着那小贼。”宁阳郡主下令，站在一旁眸子微垂着，眨眼缓缓。
我手上的贼被侍卫抓着，我从身上摸出一个令牌来，还没打算做什么，便见那摊贩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我有些被吓到，抓都没抓住他。
“？”我低头看着摊贩，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掏个令牌，怎么就跪了呢？
“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您别报官了可好？小的认错！”
“呵呵，你原来知道你诬陷我了呀？”我冷笑着问道，不禁学着陈大人端架子时的样子将手背在了身后。
宁阳郡主似乎在旁边没有一丝恶意地笑了一下，我偏头看了一眼，宁阳郡主正看着别处，脸上平淡至极。
“……”我的话卡在了嘴边。
想来我做这个动作，是有点滑稽的。
但我实在忍不住，真是……跟谁像谁。
[六十八]
“小的以后绝不再犯！”摊贩语气里带着一丝哭腔。
我一个眼刀过去，摊贩被看得怔了一下。
呵呵……且不说是为别人，为自己我就要追究一番。
本身就清贫，每月俸禄就那么些，要抽出一些做租屋的钱不说，我不要吃喝了呀？
再加上有时要打点关系什么的，算下来也没剩几个。
如此一来，我常常一天吃两顿饭，吃的都还是稀粥。
我想着更气了，直接到登闻鼓前，举起鼓棒来狠狠敲了三下。
谁也别想抢我的钱！
[六十九]
进入县衙，我将自己的令牌收起来，规规矩矩行礼报案，陈述事实和诉求。
宁阳郡主坐在一旁饮茶。
座上那位扶额，还没开口，摊贩和小贼便认了。
有人坐镇感觉真不错，我也懒得过多追究。
摊贩和小贼被罚了，我心里也舒心了不少，出了衙门便被宁阳郡主带走了。
[七十]
郡主府上正忙活着过年的事宜，我看着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
此时回道观，大概也在准备过年吧？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话本子里被逐出师门的人。
……叫师父的那句“爹”，现在想来居然觉得害臊了。
我尽可能扬起一抹好看的笑，自己都觉得生硬。
宁阳郡主眸子微垂着，说道：“不用强颜欢笑，我叫你来，想让你与我一起过个年。”
我看着她伏在桌上，脑袋压在胳膊上，那张仍显幼态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她闭上眼睛，用脸轻轻蹭了蹭自己的臂弯，她睫毛微颤，双臂环起，将脸埋在手臂上。
如此很久……
可能她是将自己瘦弱的臂弯想象成了父亲或者母亲……
我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背，试图安慰她。
“……你与我挺像的。”宁阳郡主睁开眼睛，慢慢爬起来低声说着，眨眼缓缓的，“不过我似乎比你要好些，起码我生在名门世家，能依仗着父亲那缕英魂苟活，只要世人记得，就没人敢……”
……欺我，辱我。
我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知道她只是平白直叙没有恶意，但我的心里却堵的不行。
我想彻底的忘记上辈子的依靠，但我实在忘不了。
我凑近宁阳郡主，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郡主比我要小，却比我要懂事坚强。
怀里的人没落一滴泪，只是抬手抱住了我的腰，靠着我闭上眼。
我没敢动，只是抱着她。
[七十一]
大约过了一刻钟，宁阳郡主起身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我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与你谈谈顾柯……就是……顾正渊，顾丞相。”宁阳郡主淡淡地说道。
我点点头，思索了一会儿。
顾丞相……
醉月楼和沉香苑的大东家，赶上了世袭制的末班车，起初与他爹似的手揽大权，野心极强，听说以前有篡位的想法，但被打压的太狠，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顾丞相即将步入中年，为保自己能安享晚年，避免变成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已经淡出，悉心照料自己的醉月楼，上朝都懒得去了。
“不要被他迷惑了，免得不知道怎么被杀掉，他手里攥着不少人命。”
宁阳郡主说着，叫人拿来了一些糕点和一壶茶。
“别走太近，顾大人就喜欢对熟人下手，越熟下手越狠，他就是那么立脚的。”
我并不算太惊讶，因为我听说他之前将他哥哥亲手送上了刑场。
我捻了一块糕点，刚打算往嘴里送便听到宁阳郡主说：
“若真惹到他了，不妨拿陈大人来挡一挡。”
我手里的糕点掉在了桌子上，我不由得哽了一下脖子，抬手捂住了嘴，试图不让自己说出什么惊天的话来。
我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句——
你那老相好还说，本官疼惜你疼惜得很呢。
……
真是令人！！
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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