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忐忑不安的一大群人,暮云闲仍是不慌不忙的模样,指着靠在树下的楚青霭,一本正经道,“别担心嘛。大家刚不都看到了吗?这位仙长呀,可是会御剑凌空的呢。待他灵力恢复,便可飞回岸边,再找一艘船来带咱们回去。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闭目养神,恢复体力。”
“……”楚青霭明知他在胡说八道,那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御剑到达,可如此情况下又不能否认,只能故作高深、远眺大海去了。
众船夫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顿时心安不少,再加上经此一遭实在困乏,于是三五成群地散开,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
暮云闲却并不闲坐休息,而是将楚青霭那件外衣和自己的外衣都脱掉,自宽大的袖子中摸索片刻,掏出张白白净净的帕子和一只小巧的瓷瓶,小心翼翼从里面倒了些液体出来,就着海水,一刻都不能忍地开始清洁。
楚青霭看着他万分嫌弃地将帕子一把糊到脸上,用力地一连抹了数次,再拿下来时,那张脸已重新变得白白净净,所有的粘液和污秽全没了踪影,如此将周身全擦个遍后,整个人才舒展开来,又认认真真洗自己那件救命的宝贝衣服和他的外衣去了。
终于将周身都处理妥当,暮云闲长舒一口气,目光这才移到了一直打量自己的人身上。
——经历了一场恶战,又御剑辗转数趟,楚青霭此时衣服凌乱,发带松散,看起来比刚才泡在水里的自己还要更加狼狈。因力竭的原因,连篝火也没力气去烤,只倚了树坐着,一向甚为宝贝的那柄剑被插进地里半截充当拐杖借力,没半分神兵的模样了。
能将宝剑如此潦草对待,足见主人已累到何种程度。
说起来……如此不顾一切地疾速往返,只是因为担心自己吧……
暮云闲极为不舍地纠结半晌,才终于不情不愿将帕子递给他,瘪嘴道,“擦擦你自己,再顺便擦擦你的剑。”
“多谢”,楚青霭不同他客气,立刻接过,好奇道,“看你给的如此小气,想来,这又是什么了不起的神物吧?
神物?暮云闲心中一阵好笑。
不过是上个副本里顺手收的瓶清洁液罢了。之所以小气,是因为仅此一瓶,用完可就不知何时才能有下一份了。
“算不得什么神物”,暮云闲随口瞎诌,“这天池水一不能提升修为,二不能防身自卫,对修仙之人毫无助益,只有洁净的功效而已。我随手带着图个好玩罢了,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楚青霭擦干净自己,又将苍林剑的剑身剑柄全部细致擦过,待剑身终于重返光泽,晶莹剔透的剑身幽芒流转,才满意归剑入鞘,笑道,“多谢。”
“不客气”,暮云闲看他被汗浸湿的头发,摇头道,“去火堆旁坐着烤烤火吧。”
“不用”,楚青霭不喜人群,下意识拒绝。
暮云闲却再次朝他伸出手去,坚持道,“这儿的所有人可都指望着你,别神君没找到,你倒先风寒病倒了。”
其实这点水汽根本不可能让他病倒。可看着少年伸出的那只纤长精致的手,鬼使神差下,楚青霭几乎本能伸出手去将它握住,起身应道,“好,那就好好休息片刻……”
一歇便是两个时辰。
待日头西斜,楚青霭感受一番体内重新盈满的灵力,拍了拍睡眼惺忪的暮云闲道,“我已恢复好,随时可以出发了。”
暮云闲一刻都不等,立刻起身招呼,“走了青音。”
谭安亦步亦趋跟上。
楚青霭脚步一滞,严肃道,“谭公子,要么还是……止步吧。方才种种凶险,你已亲身感知过,并非我不愿带着你,实在是你家中尚有病重的父亲需要照看,我不愿你再遭此劫难。”
谭安却道,“楚师兄,我已行至此处,岂能在此刻放弃?”
楚青霭态度坚决,严肃道,“你已成功送我们上岛,后面的路程我定能保护好青音和暮公子,你不必担心;若是有求于神君,我也一定会会代你转达,绝不私自昧下。但无论如何,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希望,绝对不能再和我们一起冒险。”
谭安拗不过他,干脆不再争执。只是,他刚后退半步,那些船夫便一窝蜂全涌了上来,将他们层层围住,你一句我一句道,“三位留步!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对啊对啊!船毁了,外面那些脏东西还都在,把我们丢在这儿,我们、我们着实有些害怕!”
“是啊是啊!暮公子也不在,万一那些东西追来,我们可怎么办啊!”
“刚暮公子不是说,您要御剑回去给我们找船吗?怎得还要往岛内去啊?”
楚青霭望向谭安,头疼道,“谭公子,烦请代我解释一二。”
谭安摊开两只手作无奈状,颇有些无赖道,“楚师兄,还请您理解。我带来的这些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此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再被这样不清不楚地丢在荒岛上,任谁都很难完全放心不是?不如这样,要么您留下孟姑娘做人质,要么……就让我们派个人跟着您,这样,大家都放心。”
暮云闲噗嗤笑了出来,上前给了他肩膀一拳,感慨道,“好啊谭兄,没看出来,你小子也挺黑。”
“不敢当,不敢当”,谭安抱拳,正色道,“楚师兄,在下虽无有修为,可刚那样的险境中,却也有一丝微弱的作用。正如暮公子所言,既来之则安之,谭安既已陪着诸位到了此处,何不带着我行完最后一程?无论如何,若方才那般险境再现,有我挡着,至少也能为各位多争得一线生机。还请……给我这个机会。”
说话之间,眼神却全落在了孟青音身上。
安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楚青霭还能再多说什么?
更何况,即便他想不同意,那边,暮云闲已勾肩搭背地拉着那人横冲直撞,几乎快走入岛屿后方的密林之中了。
真是极不靠谱!
——两人加起来还没团子的灵气高,如此冒失,也不怕遇到什么难以应对的危险!
楚青霭忙大步跟上,提剑在手,环顾着四周谨慎道,“你俩小心点,别乱跑。”
孟青音与团子亦忙快步跟上。
这是一座罕有人至的荒岛,除岸边尚有些裸露的土地外,其他地方全部被密林覆盖。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参天的巨树,枝繁叶茂,挡住了本十分明媚的阳光。树叶间的缝隙里,偶尔会逸下几个斑驳的光点,随众人前行的步伐不断跳跃,让本就不甚清楚的视线更受影响。
脚下的草亦十分丰茂,一簇一簇堆积成片,没过脚踝,将下面的土地掩盖得彻底,迈一步出去,连脚下会踩中什么都不可知。
楚青霭一言不发,精神高度集中,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风吹草动。余光一扫,却见暮云闲根本就没按照自己蹚出来的道走,这棵树摸摸那棵树拽拽,被树枝拦住了去处也不知避让,甚至随手将横亘的枝条折下,百无聊赖地捏在手里甩起了花。
楚青霭一阵头疼,生怕他惹到什么不该惹的,忙低声喝斥道,“你老实点!”
“别这么紧张嘛,”暮云闲抬起树枝点了点他的剑,嬉皮笑脸道,“你一直举着剑,不累吗?放下歇会儿吧。你们全派上下祭拜神君几百年了,老人家不至于话都不讲、原因都不问,就不清不楚要了你的命。”
“长点脑子吧你,”楚青霭将剑柄握得更紧一些,低声道,“外面那么多人命丧汪洋,怎可能是神君所为!这儿住的,八成不是神君,而是什么害人性命、作威作福的妖魔鬼怪。”
“啧,别乱讲话啊”,暮云闲佯作恐慌,缩着脖子道,“无论这儿住的是谁,咱们都是闯入者,千万要小心谨慎。万一激怒了人家,也被砍了四肢拿去海里喂鱼,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身体,打也打不成,跑也跑不了,只能像只虫一样在地上爬来爬去,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啊!”密林中本就阴森,被暮云闲这么绘声绘色一吓,连四人沙沙的脚步声都听着像虫子爬过草面的声音。孟青音只觉得原本好好的胳膊和腿这会儿都不是自己的了,忙制止道,“你能不能别胡言乱语了,没事也被你吓出事了!”
“是啊暮公子”,谭安脸色更难看,额角的冷汗露珠般一颗颗往下掉,“要不……您还是少说两句吧。”
暮云闲充耳不闻,将那根树枝当做了拐杖,专心致志拨弄脚下的草。良久,抬起头道,“怎么是胡说八道呢?你们自己看。”
三人顺着树枝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被他扒开的草丛下满是绿色的泥泞,应是下层的草叶经年累月被重物压烂,绿色枝叶沁出,与泥土混在一起所致。
压出的小径碗口粗细,弯弯曲曲,不见尽头。
如此轨迹,如此痕迹,倒真像是没了四肢的人蠕动形成的!
楚青霭只觉全身血液都“嗡”一声冲到了头顶,撞得他大脑短暂空白了一秒,整个四肢更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血液般无法控制,不由自主泛起一阵又一阵恶寒。
“哎?愣着干什么?”暮云闲顺着草下隐藏的小路已走了十来步,听耳边没了其他人的脚步声,茫然回头道,“这路有那么好看吗?”
孟青音面色煞白,双唇颤抖,“我、我宁愿直接死了,也、也不愿意……”
“害怕了?”暮云闲回返几步,微微弯腰与她视线齐平,看起来是副关心的模样,笑眯眯道,“怕了就快跟谭兄回岸边烤火吧。”
“暮公子!”谭安唇色发青,严肃道,“不如,您和楚公子也同我们一起回去吧,咱们再做计较,这、这实在太危险了!”
暮云闲不见紧张,只偏过头问楚青霭,“怎么,要打道回府吗?”
“你就别激我了”,楚青霭不为所动,只道,“青音,你听我说,这味药,我是一定要为师父去求的。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一个姑娘家,走了这么远的路,真的已经足够了,后面不要再以身涉险了,跟谭安回去等着我们吧。”
“我不要”,孟青音却还是坚持道,“明知道这么危险,我还让你一个人去,以后我会更加良心不安的!”
气势汹汹地说完,看到地上的痕迹却又瞬间破功,哭丧着脸道,“如果真、真遇到那种事,你们就先杀了我好了!”
谭安忙道,“孟姑娘,你、你不必担心!谭安一定会拼命护你周全!”
“……”一个奇谈怪论,一个死劝不听,还有一个痴人痴语,楚青霭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孟青音哆哆嗦嗦,显是强打精神,暮云闲身为始作俑者却幸灾乐祸,满面揶揄。楚青霭没好气道,“行了啊你,别吓人了,还嫌我们神经不够紧张吗?到底想说什么,赶紧直说。”
暮云闲没想到他居然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意外看他一眼,这才收起了没心没肺的笑容,幽幽道,“没什么,就想证明我没瞎说啊。你们看这个路,这个宽度,这个痕迹,像不像……龙爬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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