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卡!”
张导一声令下,预示着陈奕今天的拍摄任务已经结束。
此时正值七月,为了拍戏,陈奕身上穿了厚厚的棉服,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源源不断地渗出,他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里。陈奕走到角落,脱去棉衣,拿着毛巾擦拭身上的汗水。
这时,剧中男一号走了过来,其身旁撑伞的工作人员猛地用肩膀撞了陈奕。陈奕吃痛转头看去,那人却仗势欺人道:“让开,没看到我们家艺人要在这休息吗。”他的眼神满是挑衅。
陈奕无奈妥协,收拾东西去了对面,作为一个18线小明星,他在剧组没有丝毫的话语权。
一个月前,陈奕接到张导的电话。张导声称在一部短剧中看过他的表演,觉得他很适合自己电影中的一个角色,想邀请他来出演。接到电话后,陈奕彻夜未眠,张导全名张元立,是国内知名导演,能得到他的青睐,是众多演员梦寐以求的事,陈奕没想到这馅饼会砸在自己头上,第二天就答应了张导的邀请。
进组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戏份不多,但因为对角色的精准诠释,他多次得到了张导的夸奖。也因此,剧中的男一号觉得陈奕抢了自己的风头,对他成见颇深,时常故意针对他。
陈奕并不在意,他只想有戏拍,有钱赚。他擦去脸上的汗,一口气喝光一瓶水。
“陈奕,陈奕。”张导焦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陈奕拧上瓶盖,把空瓶投掷进垃圾桶,随后快步走到张导跟前问道:“张导,您找我?”
“是。”张导两指间夹着一根烟,深吸一口大笑道:“这场戏演得不错,我没看走眼,你小子是个可塑之材。”
陈奕谦逊道:“张导您过奖了。”
“哎,”张导挥手打断陈奕的话语,他神秘一笑,说道,“今晚跟我去见一个人。”
陈奕心生疑惑,好奇问道:“张导,见谁?”
张导坐在椅子上,嘴角勾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他指了指天,问陈奕说:“国内娱乐业的巨头,你知道是哪家吗?”
陈奕点头回道:“英伦娱乐。”英伦娱乐创建于2000年,是国内最资深的娱乐公司,实力之雄厚在国内的娱乐公司中首屈一指。
张导闻言低声道:“我与英伦的顾总关系不错,三天前,我向他提起过你,他在见过你的照片后,对你很感兴趣,有跟你签约的打算。”
陈奕心跳如雷,他不可置信的听着这一切,他一个18线艺人,能参演张导的戏已经是幸运至极。如今又得到了英伦老总的赏识,简直就跟中了彩票一样,属于奇迹。
张导继续说道:“人家可说了,他们公司最近正在筹备一部新电影,你要是愿意签约,这部电影的男主就定你。”
陈奕的脑子一片空白,呆愣在原地。
张导见状轻笑一声:“小子,别傻站着,快回去洗澡换衣服,你入行不久,要是真能跟英伦签约,大红就只是时间问题,具体事项,等晚上见面你们在详谈。”
陈奕心急如焚,破天荒的打了出租车回去,路上,他给张导发了信息道谢。
到家后,陈奕急忙去洗澡,洗好后,他从衣柜里翻出几件洗了几水看起来不算太旧的短袖,依次试穿后他选定一件蓝色的。随后,他拿出手机,在搜索框中输入“英伦娱乐”,有关英伦的所有信息都跳转了出来,据悉,英伦娱乐是业内产业链最完整、娱乐资源最丰富的传媒公司,旗下拥有众多一线大咖。陈奕本着知彼知己的态度,想要查询英伦总裁的信息,这一查才发现,网上根本查不到英伦的股东、董事、法定代表人是谁。少有的几则报道声称英伦娱乐早在三年前更换新的总裁,这位总裁行事低调,不愿过多露面。
正搜着,张导发来一个私房菜馆的定位。陈奕按着地址找了过去,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堵了很久,张导在电话中催促了一遍又一遍,等陈奕赶到,张导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
见到陈奕,他一把拉住陈奕的胳膊疾步往电梯走。包厢定在六楼,张导边走边叮嘱:“陈奕,人的机遇有限,这是你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你嘴巴笨,但这次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我真心觉得你有潜力。”
陈奕手心里冒汗,紧张的情绪如潮水一样涌来,他极力调整状态,希望自己做出最好的表现。眨眼间,电梯门开了,张导在前面带路,走到包厢门前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奕一眼,陈奕咽了咽唾沫,点头示意张导开门。
张导接收到信号,一把推开门,领着陈奕走了进去。
“顾总,人我带来了。”张导脸上挂着笑,冲着站在窗前的人说道。
陈奕抬眼看去,只见窗前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梳着大背头,戴着金丝眼镜,深灰色西装裤笔挺,勾勒出他完美的臀线,浅灰色衬衫搭配同色系小马甲,衬得他宽肩窄腰。
陈奕莫名心慌,这人跟他记忆中的人太像。回想起张导刚刚叫出的那一声“顾总”,他心中不免泛起一丝不安,一股逃离的冲动撰住了他,但为时已晚。
窗前的人在陈奕的注视中转过了身,直接把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
陈奕只觉全身的血液凝聚,腿上似是绑了千万斤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真的是他......
七年未见,再见竟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思绪来回跳动,他的视线与顾江相交,霎时,情绪混乱,陈奕逃一样的避移开了视线。
张导见状用手推了推他提醒道:“愣着干什么,快打招呼。”
顾江的突然出现犹如一根闷棍击得陈奕不知所措,他的嘴唇微微抖动,片刻后,才从嘴里挤出三个字:“顾总好。”
顾江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轻声说道:“坐吧。”
陈奕闻言坐下,即便低着头,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江如炬的目光紧紧地锁在自己身上,他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试图缓解内心的紧张。
桌上摆着十几道菜,搭眼望去,都是极贵的,陈奕却丝毫没有品尝的心境,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顿饭什么时候结束。
恰逢此时,张导提议他们一起敬顾江一杯,陈奕心知躲不过,强装镇定的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客套道:“多谢顾总跟张导的抬爱,这杯酒我敬二位。”说罢,便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张导含笑接过陈奕手中的空杯,向顾江夸赞道:“顾总,您瞧陈奕这模样长得清秀俊朗,又肯吃苦,在表演上又有天赋,绝对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英伦跟他签约,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顾江微微一笑,接话道:“张导您亲自推荐,我自然是放心的,既然是人才,英伦一定会大力培养。”顾江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
张导听罢再次用胳膊碰了碰陈奕。陈奕心领神会,无奈站起身又给自己添上一杯酒,再次一口闷下。
顾江的目光始终落在陈奕身上,看着他把酒杯里的酒一滴不剩的喝光,顾江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就在陈奕坐下的那一刻,他状似不经意的说道:“这么看来,陈奕长得倒是像极了我的一位旧友。”他故意把旧友这两个字压的很重。
陈奕的身躯瞬间僵硬,他知道顾江是故意的却猜不出顾江的用意,只能应付道:“大概吧,长相相似之人本来就有很多。”
“嗯?”顾江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神情,直到陈奕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才道:“也是。”
陈奕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只想找个借口离开这里。
此时,寂静的包厢里响起一段电话铃声,张导掏出手机摁掉,不一会又响了。他微微皱起眉头,带着一丝歉意道:“顾总,实在不好意思,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顾江点头应允,他看向陈奕的视线未曾转移,“好呀,我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了解了解陈奕。”那“了解”两个字听的陈奕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张导捂着手机走了出去,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被顾江如狼般的目光盯着,陈奕只觉得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他只想逃离这个地方,哪怕是暂时的。
顾江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
陈奕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就想离开,哪料他还没迈出第二步,手腕便被人紧紧扣住。
身后的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冰冷低沉:“好久不见。”
陈奕的身体瞬间僵住,他嘴唇颤抖,不知怎样面对这突发的一幕。
顾江哼笑着站起,他缓缓逼近陈奕,微微俯身,而后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陈奕耳边冷讽道:“怎么,七年没见,现在连跟我坐一会都不愿意了?”
陈奕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声音沙哑问顾江:“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顾江发出一阵嗤笑,他咬牙切齿道,“你说呢?七年前,你一声不吭的离开,让我承受了多少痛苦。你以为我会轻易的放过你吗?陈奕,我会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顾江的话像最冰冷的利刃,狠狠刺痛着陈奕的心。陈奕的心猛地一揪,他抬头,瞪着顾江的眼睛,室内冷气充足,却不敌顾江眼眸中溢出的冰冷,他眼底露出的恨意,不禁让陈奕毛骨悚然。他奋力从顾江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而后一字一句的说道:“顾总您身份尊重,何必记得以前的事。”
顾江脸色发青,他刚要开口说话,包厢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张导走了进来,顾江迅速调整了情绪,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
陈奕如释重负,趁着这个空档去了洗手间。他望着镜子里自己因为紧张而苍白的脸,甚至不太敢回想刚才的情形。七年了,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顾江会淡忘他们之间的种种,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在久违的七年里,顾江的心早就被仇恨填满。
绝不能跟顾江再产生瓜葛。
陈奕用冰水泼了泼脸,转身离开洗手间。
外面,顾江正与张导聊的热火朝天。看到陈奕出来,顾江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那双眼睛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一顿饭陈奕吃的味如嚼蜡,之后顾江几乎没怎么跟他说话,一直在跟张导聊天。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江冲张导示意的抬了抬下巴:“先这样吧,你们早点回去休息。”
陈奕如获大赦,心里长出了一口气。顾江面带微笑朝他走了过来,“陈奕,那就改天我再来接你,我们商量一下签约的事。”
陈奕心里直发毛,好不容易熬到顾江走了,终于忍不住拉住了张导的胳膊,说:“张导,谢谢您的好意,这约我不签。”
张导听完一脸震惊,他还挺看好陈奕的,虽说这小子进圈时间不久,但演技却没得说,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天赋型演员,长的也是一等一的好看,一米七八的个头,肤色白皙,脸上带点婴儿肥,下巴精致小巧,眼睛圆润,做事踏实稳重,是个演戏的好苗子,他好心搭桥,这人却不识抬举。
想到这,张导的语气不免重了几分:“你想怎么滴,机会给你你都不要,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奕眼神坚定,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这约我真签不了。”
张导这才明白,陈奕是真的不想签约,他啧了一声,“小子,你辛辛苦苦赶场子,跑龙套,为的不就是个红吗。如今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却不要,别怪我没提醒你,搭上英伦,你的一只脚就已经踏进了一线的行列,你真舍得放弃这机会。”
张导说的话句句在理,陈奕自然知道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可当红的条件变成了要和顾江产生不必要的接触时,这个机会他就真不想要了。
回到家,陈奕瘫在沙发上,一顿饭吃的精疲力尽,顾江的出现着实让他乱了分寸。
他睁开眼睛,明黄的灯光将不足30平米的小屋全部照亮,为了增加家的温馨感,他特意将家居用品选成暖色调,但此时屋子里为何还是一样的寂寞空寥。
他的心里激起一波涟漪,思绪飞到七年前,不知是想念家人还是想念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了深深浅浅的痛觉。情绪的浪潮一波接一波袭来,他用力打了自己的头一巴掌:“别想了,都过去了。”
他大口地呼吸,想要快速消化不安的情绪,只要过了今天,一切就会回归原样,顾江的出现只是插曲,插曲罢了。
今夜漫长,被情绪支配的不止他一个。
当张导打电话告诉顾江陈奕不同意签约时,他的眼里升腾起一股杀气。
陈奕不愿意。
陈奕不愿意。
他不愿意。
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竟然会拒绝,他拒绝的原因是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挂掉电话后,顾江一声怒吼,把手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他的愤怒在发酵,一股气体在体内疯狂逃窜,引的他的身体翻江倒海。
这房子过于大,大到他只要一回来就会想起曾经的那一个人,被伤的那一段情,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惦记一个人七年,恨一个人七年,如今这个人好不容易出现,却想逃,简直做梦。
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帮,眼神里的杀气变为凶恶,既然猎物想逃,那就切断他逃跑的路,让他只能原路返回。
他掏出手机:“帮我去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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