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条中夹着一张对叠两次的白纸，她将它展开。上面是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块拼贴成的四个字：医治外公。
连在一起的“医治”两个字是红色的粗黑体，个头最大，估计来自头版标题。最小的是黑色隶书的“公”字。它和蓝色幼圆体的“外”字是分开的。
在本地报纸上很难找到外公这个词，因为本地人习惯将外公称为阿公。她愈发确定是舅舅送来的金条。
金厅大门斜对面有家珠宝店，门口电子屏上总有当日金价。她记得最近的价格，即时估算出这堆金条总价值超过400万元，足以支付外公去德国治病的费用。出于小心，她将它们放进了衣帽间里的保险箱。
该不该用它们来救外公呢？她再三思量却仍是犹豫不决。
一方面她断定它们来路不明，因为假如舅舅在出事前就拥有这笔金子，不可能不用它们换取赌资。另一方面，外公的身心正在发生不可逆转的退化，郭医生说治疗窗口期只有几个月，而仅凭她的薪水无论如何也在五年内凑不齐治疗费用。
良知与亲情的纠结将心脏揉得皱巴巴的。为了摆脱这种感觉，她换上套装，也不管离上班还有将近半个小时就下去了57层。
她先把昨晚写好的圣诞企划修改意见打印出来，特意夹在一只黄色文件夹里，放到宋辰曜桌上，然后就打开工作台上的电脑查看冯乔伊通过OA发来的总裁行程更新。
他周二到周三去新加坡出差，周六又要飞西班牙，这些是上周已经安排好的。新增加的两项分别是今天下午回总部交流马尔代夫度假村开业后的营销方针，以及周四晚上出席商界十大杰出青年颁奖礼。
高大俊挺的身影一走进总裁办她就自觉地站了起来，紧接着便想起了他早就叫自己别这么拘谨。
重新坐下，等他走近再起立？那岂不更加奇怪。
她干脆走出工作台，微笑着迎面朝他走去。
“我先去给你沏茶。”她在快要与他擦肩而过时，对着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眸轻声说道，顿时听见了压低的笑声。
沏好一壶武夷山金骏眉，她用托盘端着刚走到椭圆办公室门前，就见到穿双排扣藏青套装的冯乔伊开门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那只黄色文件夹。看样子宋辰曜已经签署了她撰写的圣诞企划修改案，交给冯乔伊去分发给相关部门。
尽管很有礼貌地帮她撑开玻璃门，冯乔伊瞧她的眼神却很冷漠。由于早晨在隔壁酒店刚见过与眼前判若两人的首席秘书，她的表情同样不自然。
在办公桌上放下托盘，她开始向宋辰曜汇报他本周的行程。
面对他温柔的注视，她不断提醒自己在工作中必须表现得庄重。没想到这起到了反效果。她说话的口吻生硬得像法官在宣读判词，说完之后懊恼地抿嘴又像在撒娇。
宋辰曜没有对她皱眉，反而露齿一笑。
她盯着他英俊的脸庞，心底涌出一缕甘美的滋味，随即又为这点心思深感汗颜。
“你不用跟我去新加坡，留下来翻译资料，我们去西班牙要用。”他将面前的一只文件夹推向她，“另外，午饭我在香港有约，不用替我订餐。”
文件夹里的西班牙文资料看着有四五十页的样子。
“放心，后天就能翻译好。”她打包票。
宋辰曜微笑着瞪她一眼，“不许太拼，周五下午完成就行。”
他显然对她不放心，中午走的时候认真地告诫她：“周五下午！你要是提前完成就算失职。”
好吧。头顶这道‘太子谕’，不龟速都不行。她临近下午五点才把资料通读完，刚去茶水间冲了杯拿铁回来准备继续，就听见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是朱丽叶。她刚接通就听见对方焦急的声音：“沈小姐，请你快来少爷房间。”
一定出事了。她赶紧收好资料，关掉电脑，疾步冲出总裁办。
宋辰曜寓所的门打开时，她被眉心紧锁，前额冒汗的朱丽叶不由分说地拉了进去。
“沈小姐，发生了大麻烦。”朱丽叶一面关门一面飞快地说道。
“宋先生怎么了？”她看得出事态严重，声调禁不住有点颤。
“少爷没事！”朱丽叶顿了顿，嘴角忧虑地向下撇，“或许，暂时吧。”
她听得云里雾里，忧心反而加重了。
“朱丽叶！到底怎么回事？”她略带严肃地问。
“唉，请随我来。”朱丽叶垂头丧气地将她领进卧室。
太阳还未西沉，但是灯已经全部打开了，那株山茶的叶片上闪着绿油油的光泽。
一名矮胖的菲佣正趴在树荫里痛哭。另一名细瘦的跪在旁边搂抱着同伴，也在掉眼泪。
听见有人进来，跪着的菲佣手足无措地抬起了头。
她认出是莎拉。
朱丽叶对她说趴着的那个就是新来的米丽娅姆。
宋辰曜有三名固定的菲佣，除了朱丽叶还有莎拉和维罗妮卡。由于维罗妮卡要回菲律宾结婚，莎拉才举荐了自己刚刚大学毕业的表妹米丽娅姆过来顶替。今天是米丽娅姆第一天上岗。
她知道上述人事变动，还打算这两天专门找米丽娅姆强调一下三大禁忌，哪怕朱丽叶肯定会在培训期间对新人谆谆教导。显然她行动得不够早。
皱着眉毛，她把视线从两姐妹身上转向朱丽叶，用眼神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朱丽叶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米丽娅姆一眼，伸手指向山茶树下，“米丽娅姆在我和莎拉打扫浴室的时候，擅作主张把那些石头全都搬去了洗碗槽冲洗，现在不知道怎么还原。”
她心头猛地一震——墨菲定律（注1）已经发挥了作用！白瓷花盆边的石头正是宋辰曜的三大禁忌之一！
纵然不了解那些石块对于宋辰曜的意义，她也能够百分之百地确定它们的重要性。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莎拉姐妹身后。
那些原本应该有序环绕花盆的干净石块现在竟然**的，在基座旁边垒成了混乱的两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蹲下来拿起每块石头仔细检查。万幸的是米丽娅姆清洗得很小心，它们没有遭到损坏，包括上面雕刻的字。
莎拉和米丽娅姆停止了哭泣，紧张兮兮地瞧着她的动作。
“唉。我再三告诉米丽娅姆这些石头不能碰，她却误以为只是不能弄坏，结果闯下大祸。石头这么多，我就算天天看见也记不清它们的位置。唉！它们还不了原，少爷肯定要大发雷霆。关键是，他可能会伤心。”
朱丽叶像会叹气的小山似的移来了山茶树旁，在米丽娅姆肩上使劲一拍，“就算他把你遣回菲律宾，也是你该受的！”
米丽娅姆被吓得哇哇哇地，哭得更大声了。
正在端详一块卵形火山石的她被吵得直皱眉。
她早就认为这些石块不是单纯的旅行纪念，否则宋辰曜绝不会将它们列为禁忌。若是不能赶在他回来之前把它们放回原位，他会气成什么样不知道，但是米丽娅姆极有可能被解雇。
菲佣都是穷苦家庭出身，这样的打击恐怕难以承受。
朱丽叶见她入神地看着火山石，充满期待地小声问：“沈小姐，你是不是知道少爷原先摆放的顺序？”
“我不知道。”她刚说完就发现朱丽叶失望得胖脸直往下垮，立刻又加上一句，“不过，我有点印象。”
“那你能试试看吗？”朱丽叶苦着脸哀求。
“我试试。”她露出一抹安慰人的微笑，随后用眼角扫向大声啜泣的米丽娅姆和跟着抹眼泪的莎拉，“朱丽叶，我需要安静。”
“好的，沈小姐，我带她们出去。拜托你救救米丽娅姆！她的三个弟妹都需要钱读书。”朱丽叶对她双手合十。
“我一定尽力！”
她相信，以宋辰曜做事的严谨程度，石块的摆放绝对有规律可循！
朱丽叶走过去一把将瘫软的米丽娅姆从地上拽起来，再拉上莎拉，三个人很快地离开卧室并且关严了门。
注1： 墨菲定律的根本内容是，如果事情存在变糟糕的可能，不论其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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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妹妹（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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