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半天没声响,原来是跳下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听到声音,老妇将自己冲到洞穴口,发现林杉整个人挂在松树上,双手抓着松枝,腰间系着一条粗麻绳。
“婆婆,找到你了。”林杉眉眼弯弯跟老妇打招呼。
“小丫头,不是能耐吗,自己进来。”
眼见老妇转身离开,林杉登时慌了,双臂挂住松枝,不管不顾往老松斜下方山洞荡,索性成功抓住机会将自己送入洞中。待她站定,方觉那老妇人坐在木板上离她很近。显而易见,若是方才林杉稍有不慎跌入悬崖,老妇也是有能力救她,更何况林杉身上还绑了根极粗的麻绳来保障安全。
“丫头,我说说而已,你竟然还真跳进来。”老妇头发花白,却收拾的整洁,身上衣裳破旧却无异味。
“前辈,毕竟您实在是太了解我的心意了。”林杉打了一躬。
外头风吹拂进来,山洞呜呜作响模糊了老妇的哼笑。
“我还见过你小时候呢,跟我来吧。”
林杉松了绳子,把绳子洞穴门口的大石上绕了三四圈后,跟随老妇前进。她这才发现老妇人不是坐在地上,是整个人以地上的木板为支撑,每次移动都依靠掌力推拉。林杉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老妇人能如此轻易放下戒心,冥冥中仿佛自有天意,她便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位老妇人不会伤她。
林杉知晓摘星崖高,却未曾想到摘星崖内部别有洞天。越是跟随老妇人前进,里头却愈发明亮且宽敞,由狭窄仅一人通行到可两人并排行,由丝丝暗光到一处露天大洞直直将日光倾泄入山崖。林杉大着胆子往下一瞥,距离此地数十丈,一株枝叶繁茂伴有点点鹅黄的树静静伫立在水边。
“前辈,恕小辈愚笨不能通晓前辈的深意。”林杉抱拳低头道。
老妇摇摇头,道:“我姓白,白琉石。别再叫我前辈,我们没那么生疏。”她不知想到何处,过了半晌开口道“手伸出来。”
林杉在老妇身边坐下,撩起袖子伸到白琉石面前。
白琉石手搭在林杉手腕上,未曾感觉到林杉有一丝迟疑,又是叹了一气。林杉见白琉石面容严肃,不禁有些慌张,若是她的经脉问题治不好该怎么办。
“清风剑派内竟无人助你冲破堵塞在你体内大穴处的内力吗?”白琉石问的真诚,好似对此事实仍有些不敢置信。
林杉蹲的有些累了,索性在白琉石身边坐下:“是我体弱,宗门内武学大成者对我的经脉束手无策。我虽已用了法子来强健体魄,却收效甚微。然而现下时日不多,我又势单力薄,全全仰仗您了。”
“小丫头,林群教你的场面话就别说给我听了。”白琉石松开手,指了指背后石壁上雕刻的一串文字,“背下来,后天我找你。我们二人间就是纯粹的利益交往关系,别去想其他。”
说罢,白琉石抛下林杉兀自朝另一处穴洞移动,留下林杉目瞪口呆面对整面刻在石壁上口诀。
林杉见人离开,一路上未曾见到其他关于生活日常的用品,想来是存放在他处。林杉手臂放在腿上撑着脑袋,想不明白白琉石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心愿是离开清风剑派。赶走邱源可能是她平日里心情不顺的来摘星崖大喊吵到白琉石,但······
林杉背到半数,见底下深潭逐渐泛起橘光,便要破手指自己衣服上抄下尚未背诵下来的口诀。待她抄完,白琉石再次出现送林杉到洞穴处离开。
林杉在攀爬过程中时不时有飞鸟在身边徘徊,待她上去后,又将绳子放了下来喊道:“白老,你留心下绳子,我走了。”说罢,将麻绳放到乱石缝隙内,又找来枯草掩住痕迹。
林杉不担心绳子会在两天的时间内遭到磨损,只担心有人偷绳子拿去铸剑。这绳子是她在母亲的遗物里找到的,内置极韧的金丝,外由棉、麻、葛编制成的长绳,是吊物的好东西。
林杉再次加固绳索后下山离开,她沿着山间小路去邱源畜养信鸽的鸽舍,再给邱源的信鸽添一些谷料。
料还不够。
手在谷槽上方撒上一把,林杉面无表情。她站在松林下,乱石间,一身绿衫像极了山间精怪。
用过晚饭,完成宗门内常规训练跟林杉自己增加的锻炼计划后,林杉收拾完自己后躺在床榻上背诵口诀,月上中天,口诀俨然熟记。林杉盘腿坐于床榻,双手自然摆放,心中默念口诀,运行内力冲击体内几处大穴。
额上碎发被汗水浸湿,内力在体内运转大小周天,林杉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内心感叹,九天玄功着实有效,一番运转下来,感觉体内内力再无凝滞之感。
心中畅快,林杉恨不得蹦出去舞上几套剑宗十八式。林杉提起放在圆桌上的剑便冲了出去,兴头正盛,月下白光一闪,林杉旋身,提剑挡。右手上挑,弯身出剑直击对方面门。
剑身反着月光,是邱源。
邱源回以同样招式,两人互殴生生成了一场猫鼠游戏。
林杉估摸着同邱源打了十二三招,早已到了平日里自身的水平,手腕渐渐泄力——
剑被挑飞。
一柄长剑横在林杉脖颈间,剑气森冷。
“二师叔,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啊?”林杉撑起一张笑脸问,好似在真情实意关心夜半时分邱源尚未休息的原因。
“年纪大了,觉也少了,便出来转转。”邱源挽了个剑花,将剑收起。他对林杉温和一笑,他跟林杉是同一款长相,都是攻击性不强,笑起来眉眼弯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邱师叔,我爹最近有松口吗?”林杉捡回被挑飞的剑,站在房门前。屋内烛光透过门窗在庭院地面划出一道橘光,林杉站在橘光里问先前她委托邱源帮她退婚的事宜。
邱源微微摇头,沉思片刻,斟酌开口:“师兄他······还是有些生气。月钱不够了吧,来,拿着。”邱源从衣袖中取出一小布袋,递给林杉。
林杉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布袋。布袋沉甸甸的,一掂就知道分量不轻。她抬头看着面前的邱源,站在月光里一如从前的温和模样。
水汽大了,月光更加潮湿。
“小杉,怎么突然想要退婚了?”邱源走到庭院中,把剑放在圆桌上,在石凳上坐下。
她跟在邱源身后坐在他对面,剑被放在桌上。沉思片刻,她说:“我想看看江湖的模样,我不想被拘束在一方囹圄。”
邱源看面前的姑娘,那一眼仿佛能跨越岁月横沟,把当年那个小小的拉着人衣角哭泣的孩子带回眼前。他叹了口气,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老师哭鼻子的事吗?那时候师哥公务繁忙,我跟虞钰两个人常来带你,你还会因为打嗝哭。”
林杉不好意思笑笑:“还是您那次问我可有交代的事情尚未完成,我那时候年纪小,记不大清事,想了半天,差点又要嚎出来。您见我又要哭就问我‘还打不打嗝啦’。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不打嗝了。”
“是啊,那时候你是清风剑派这一辈的第一个弟子,小小年纪就拜入师门。可惜剑气两宗在你拜入师门后的第二年彻底分宗,你在宗门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现在你开朗过来,师哥也很欣慰的。前些日子他还问我你经脉的调理情况。”邱源一副怀念模样,对林杉说起了陈年往事。林杉话匣子像是被打开了,总能接上邱源的话,甚至还能引出旁的话,从阴晴圆缺的月到悲欢离合的人生,从上一辈的江湖恩怨到如今强盛安定的王朝。
“你还小,怎么知道那么多?”
月挂树梢,时候不早。
“师叔,你说人为什么会对从小看到大的人痛下杀手?”林杉毅然决然,看着邱源问出答案。此时此刻,邱源背对月光,林杉看不大清楚邱源的表情,只听到邱源淡淡说了句“应当是嫉妒吧”。
“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日你还要练剑。宗门考核也要在两个月后开始,最近宗门里又传出有弟子失踪的事,你孤身一人注意些。”邱源起身,沿着来时路,离开弟子房。
是了,冰雪初融的春日却是弟子失踪事件的开端。林杉关上房门,稍作洗漱后便准备休息。一个月后,宗门报名。两个月后,宗门考核。
宗门考核对她而言至关重要,通过宗门考核她就能早早掌握自己人生,抓住打开未来门锁的钥匙,另一条道路不论是风吹雨打也好,冰霜欺凌也罢,林杉自始至终会像一株树,笑压了三年的风雪轻如棉。
没通过宗门考核就意味着仍旧缺乏对事情应变处理的基本自我保护能力,会被清风剑派的师长们留在宗门内,直到他们认为弟子们学到足够的程度才会放下山去。
林杉顿了半晌,她不愿承认上辈子的自己临死前是位不忠于自己的人。索性东边弟子房只有林杉一人住,辗转反侧间,林杉仍是睡不着,最终还是起来在院子里练了套剑宗十八式。
临睡前,她又默背了遍九天玄功的口诀才睡下。
鸡鸣鸟语,晨起时露水顺着枝叶脉络下滑。
林杉依照口诀运行内力,觉得自己力能扛鼎,身体健康的能跟一头牛相比。到练武场练完早课。全宗门都知晓其身体状况,故早课等都不需要林杉带领操作,全全交由排名第二的路与韩来安排。林杉虽说是名义上的大师姐,却并无一点实权,在宗门中是个有大师姐名头的吉祥物。
弟子早课也是分开的,全全由所授课的师傅选择。
下山途中,拦了只往回飞的信鸽,取下信,展开一看——“时至,吞服”。林杉没见过纸条上的字迹,只能确定绝不是宗门内师长的字,而信鸽却是邱源所属。林杉抱着信鸽,呆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后,将信归置如初。
她提着剑下山,把信鸽放飞。途中在灌木丛隐蔽的地方,她发现一抹红。用剑挑开,样式熟悉,是李泉年头上的小帽。林杉初遇的笑容灿烂明媚的李泉年就是戴着像同样式的红色小帽。
她原路往返,问了自家师弟才知道帽子的主人叫李泉年,是个爱穿红衣收拾的漂漂亮亮的,笑得讨喜的小姑娘。
红衣,笑容讨喜,林杉确定李泉年就是当初遇上的小姑娘。
她问不出任何事关李泉年的相关信息,关心则乱,林杉跑到李泉年所属的山头找五师叔——剑宗绿汀颂。慌乱间,她没发现自己虽然内力运行流畅,但丹田处隐隐作痛。憋着一口气找到绿汀颂时,林杉已经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师叔,您有见到李泉年吗?”
“这丫头偷懒的事也没少干,平日里还有师兄弟跟她一起偷懒,我现在还愁找不着人呢。怎么,你找她?”绿汀颂倒豆子一般说了一串后,看向这位宗门内传出名了的为人冷淡的大师姐。
“师叔,您多久没见到她了?”林杉的问话直接,绿汀颂到也不在意小节,回忆下时间便告诉林杉约莫两天未曾见到李泉年。
“虽说我们清风剑派确实传出过弟子失踪案,但人都是找到了的,那是命丧猛兽之口。我们开春才巡山过,山上绝无猛兽的踪迹,她绝计是偷懒下山去了。”绿汀颂安慰林杉道。他不止一次抓住过门下弟子课间下山偷玩,早已视若无睹。
林杉见在绿汀颂身上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也绝知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告知绿汀颂只会得到五师叔的不在意,便放弃在绿汀颂处寻求帮助。她又问了绿汀颂平日里李泉年跟谁最为亲近,绿汀颂见林杉模样着急,也不再打趣,认真回想后,派弟子待林杉去找鹿清源。
鹿清源是跟李泉年志趣相投的同道中人,绿汀颂平日里见李泉年跟鹿清源聊得起劲。
找到鹿清源的时候,其人张皇失措,神色慌张,抓住跟随在林杉身边的弟子便喃喃道:“她不见了。”
“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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