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剧场,更像是一个废旧的地下仓库修改成的空间。入场后,队伍顺着金属楼梯向下挪动,一眼望不到头。
空气中有加藤不喜欢的潮湿气味,还有隐约烧焦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头,看向身边顺着队伍前进满脸兴奋的菜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再往下一层就快到了,警……”
青木顿住,立马改口:“加,加藤前辈。”
前辈?这又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加藤按下自己额头的青筋,一时心软陪他来参加这种莫名其妙又神秘兮兮的演出真不像自己的作风。
“前辈,我们也去拿一支吧。”
正式入场前,有一个面戴红色面具身着黑袍的男人在最后的铁门前分发红色的蜡烛。
“难道待会要点燃蜡烛?”
“前辈您真厉害,这都被您猜到啦!”
青木兴奋的时候声音就会突然变大,引得附近的人连连回头,每当这种时候,能感觉到尴尬的只有加藤一个人。
“这个蜡烛是特制的蜡烛,防风性能好,火焰小,所以很安全!”
加藤反复打量着手里的蜡烛,外观与普通蜡烛并无区别,气味也很寻常,可能真的只是普通蜡烛吧。
“在最后一首歌即将结束的时候,翔会用蜡烛点燃第一排的蜡烛,人们互相传递火焰,直到将火传递到场内的每一个角落,那是演出中最令人激动的环节!”
若是那时,莲花般层层扩散的火光,一定很美吧?加藤将蜡烛揣进兜里,跟随青木进入两人宽的走廊,墙壁上用于照明的正是这种红色蜡烛。值得注意的是,烛台虽然款式足够精美,应当价格不菲,但由于缺乏维护,生锈和变形比比皆是,难道这个地方已经存在很久了?
出了走廊,是蜡烛依旧在墙壁照明的圆形会场,中心是简易的舞台,舞台上一身皮衣铆钉的红发少年朝这边兴奋地招了招手。
是我的错觉吗?他是朝我们这个方向招手?
“翔!今天也要加油哦!”
青木朝台上的少年高喊道,震得加藤的耳朵差点碎掉。
“你们认识?”
“翔认识大部分熟悉的歌迷,没准今天过后他也认识你咯,那我们就都是翔的朋友了!”
“啧,幼稚……”
随着一声拨弦,场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赤蛾乐队的信徒们,晚上好啊!”
红发少年纤细的双腿被包裹在皮裤里,显得稍许弱不禁风。
“准备好一起前往赤色的天国了吗!”
少年猛地甩头,露出额发下画着夸张烟熏妆的眼睛,绿色的美瞳在红发下格外显眼。
急促的鼓点声响起,伴随怪异而不断变调的旋律,少年沙哑低沉的歌声完美地在其中缝合,展现出一副瑰丽但奇异的画卷。
“真是奇妙……”
就连四周墙壁上的蜡烛也随着歌曲情绪的起伏而时明时暗,少年的歌声似乎有种魔力,随着吟喃般的歌词唱出,虽然听不真切少年的歌词,但眼前的画面感格外清晰。
记忆里无数的身影在身边穿行,空间开始扭曲融化,清晰和浑浊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不住地尖啸。感觉自己是一根沉入河底的木桩,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而周身却被水流冲刷而无法行动。随着舒缓的音乐收尾,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炫光不断地在眼前闪烁,仿佛自己的灵魂突然被击出体外,飘荡在天花板上俯视众人。
“前辈,加藤前辈?”
突然搭上来的一只手将他从不适里拎出来:“你还好吗?看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没事。”
加藤闭上眼睛,再次用力睁开,眼前还是正常的场景,乐队已然演奏新的曲目,新一段嘈杂没有规律的旋律重新进入他的脑海,使得他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刚才那段不适的旋律。
“可能是这里太闷了。”
“不好意思啊前辈,”楚楚可怜的杏仁眼倒映着四周墙壁的火光,“我不知道您在这里会不舒服,我们现在就回去好吗?”
“不用了。”加藤从节目单里抬起头,“这才第三首曲目,早早离开会扫兴的。如果我真的不舒服会自己离开的。”
“真的?”
“笨蛋,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笨啊。”
说罢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又下意识捣乱了菜鸟精心维护的卷毛。不过今天的青木倒没因此假装生气,只是美滋滋地傻笑着朝自己贴得更近了些,真是容易满足的傻瓜。
与设想的不同,除去开场的两首,翔所引领的“赤蛾”乐队大部分歌曲都有着很强的抒情曲风,与具有攻击性和阴郁的造型相去甚远,尤其是翔细腻温柔的唱腔,为每一个字都灌注羽毛般轻柔的美妙。
“思い出を歩いたら”
“すれ違うだろうか? 君に”
身边的青木轻轻地跟随旋律哼唱,略微摇摆的眼睛里晃动着烛火汇成的星光,脸庞在烛火下温暖而圣洁。
将目光转向台上,少年双手紧握话筒,左右手分别涂上红与黑的指甲油,像是爱与恨一般十指纠缠,伴随幽怨的歌声宛转绵长。
“愛してるって 言葉じゃなくて”
“手を繋ぐこと忘れてたから”
(借用了《Refrain》的歌词)
熟悉的触感顺着掌心往下,加藤没有挪开自己的手臂,手指就这样被紧紧扣住。这是一个毫无间隙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牵手,仿佛要将两人的手永远焊在一起。
加藤惊讶地转过头,并没有迎来往常一般炽热的目光。或许是并没有足够的勇气,抑或是羞于开口,加藤也读不出青木睫毛下的闪烁究竟是什么。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正在歌唱的翔身上,没有人发现这里发生的牵手,加藤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为何要感到害怕?难道牵手是只能发生在地下的事情吗?还是说在这段自己无法开口承认的感情里,自己才是懦弱的那一方?
“思い出を歩いたら”
“すれ違うだろうか? 君に”
若是他发现自己的一切,接近他的目的,以及对他所有的怀疑,他还会像现在一样毫无保留地握紧自己的手吗?
说点什么吧,青木,算是我求你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加藤带着哀求的目光转向青木,胸口的痛苦即将喷涌而出,如果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就好了,那么我们的故事一定会不一样吧,或许我们就能毫无顾忌地相互依偎和拥抱了。
青木只是沉默地低下头,伴随着最后一句:
“今の君が濡れてなければ いいさ”
猝不及防的,禁锢在指间的力量被抽走,加藤动了动嘴唇,喉咙却干涩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就到此为止吧。”
略微带有颤抖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加藤难以置信自己听见的话语,难道他已经发现什么了吗,或者是终究是对自己失望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加藤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尽量听上去冷静:“你在说什么,什么到此为止了?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前辈,你的力气真大!”恢复了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青木挣脱了加藤的束缚,做了个鬼脸:“还能有什么呢?当然是,秘——密——牵——手结束啦!还是说,前辈想一直和我牵着不分开吗?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呢!”
这小子真的这么想吗?加藤对于青木的伪装很难分辨,对于他装疯卖傻的话语,通常只能相信一半,但可以肯定的是,当他这样故作轻松的时候,一定是心里有事藏着,默默地在承受一些不为人知的痛苦。
“如你所愿。牵手吧,牵到你不想再牵为止,还是说你害怕?”
或许是被青木想要糊弄过去的态度气到,加藤赌气似地说出这种话,不过说出口的话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好呀!不过不是现在……”
随着最后一首歌的前奏响起,翔点燃了自己手中的红烛,随后火光以舞台为中心,层层向周围扩散,青木从旁边的歌迷处传来了火焰:“前辈,让我来点燃你好吗?”
“怎么感觉这小子在占自己便宜……”
望着自己手中跃动的小小火苗,加藤悲哀地摇摇头,自己已经很久不做这些孩子气的事情了,从前陪伴自己的火苗,只是点燃香烟的火机,那意味着有很多的烦心事和很多工作,自己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来麻痹自己。
“信徒们,我们的祈祷已经到达了赤蛾神大人那里!就让我们放飞手中承载了痛苦的赤蛾,今晚迎来新生!”
翔从舞台一跃而下,高举手中燃烧的红烛:“自由飞翔吧,赤蛾们!”
随着铁门被哐当顶开,翔与乐队成员们走在前面,歌迷们纷纷手捧红烛紧随其后,汇成一条颇为壮丽的红关之河,青木紧紧靠上加藤的后背,似乎这样就不会被身边的人流冲散。
“捧着蜡烛一起前进,这是在做什么?”
“这就是赤蛾乐队的概念——放逐痛苦,拥抱新生。前辈,我相信您也能感到歌曲中的力量吧,就让所有的烦恼和痛苦一起随风飘走好吗?”
青木愉快的声音像烛光一样温暖,加藤感觉到脸颊微热,紧随他的身影,与一众歌迷进入没有照明的隧道里,上百支烛火的光芒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这是通往哪里的路?”
“歌曲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回到地面上了。”
“飞吧,飞吧,赤蛾,带走所有的痛苦飞向火焰……”
蜡烛并不大,燃烧的速度刚刚好,就在翔结束最后一首歌的时候,手里只剩下拇指大小的蜡烛。歌迷们还沉浸在演出的余韵中,翔已经开始招呼大家有序将蜡烛交给工作人员回收,整个过程井然有序,看得出这里应该只有加藤是头次参加演出,才会晕头转向一脸茫然。
“请大家注意个人随身物品,有序离场,请不要拥挤,祝大家拥有完美的一天!”
隧道的出口正是A区某个商业街的音乐酒吧一楼,离入口的位置相去甚远。转头看向酒吧里的时钟,演出居然持续了三个小时,加藤对时间的流逝一向能够精准地感知,但这次的演出过于诡异,且不说过于复杂的到达演出场所的路,在演出时候的晃神也让自己颇为不适。
层层递进的诡异,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真的只是为了符合乐队概念的“演出效果”吗?会不会是自己过于多心了?
“前辈,是不是非常奇特的演出?现在您能感受到赤蛾乐队独特的魅力了吗?”
“那是当然。”
并不想扫青木的兴,加藤勉强挤出笑容,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对此并不感冒,反而会在某些歌里诱发复杂的痛苦情绪,他会因此失落吗?
“周六还有一场演出,据说还有重量级神秘嘉宾哦~您想和我再来一次吗?”
“让我考虑一下吧。”
为何会选在如此隐秘的地方举办演出?同时燃烧近百根蜡烛,如何保证氧气供应充足?这可不仅仅是废弃的地下工厂能够做到的,必然有完善且复杂的空气输送系统。又是谁提供了这样的场所?这样极力掩人耳目的目的又是什么?加藤在心中默默记下了地图,打算好好调查一下这个谜样的地下乐队。
看上去,青木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演出的任何影响,仍然胃口大开有说有笑,似乎真的只是在享受下班后放松的时光。相反,加藤可就没这么好过了,只要一闭上眼睛,那条燃烧着的红光之河就会在眼前涌动,身体开始轻飘飘地感觉无力,他也很好奇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有这种感觉,但青木表示他只是太累了。
“感觉额头好像有些烫,我去拿条毛巾过来。”
当晚,加藤罕见的没有加班,老老实实地听室友的吩咐躺在床上,青木拿来湿毛巾盖在他的额头上:“体温是正常的,或许是地下有些缺氧吧,再加上您最近一直很累……前辈,请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在这里就不必叫我前辈了吧?”
青木温柔地将掌心覆上毛巾:“好,那就放轻松,好好休息一下吧,彰。”
再次睁眼已是凌晨三点,一向睡眠很浅的加藤说不清自己是被何种风吹草动惊醒的,迅速看了一眼对面床铺,只有叠得整齐的被子,青木不见踪影。
“奇怪,这么晚了,他去哪里了?”
简单换上御寒的外套,强烈的不安感在心底扩散开来。加藤连忙冲出家门,青木的手机显示忙线,他到底去做什么了?
考虑到自己可能是被关门声惊醒的,加藤推测青木应该没走出多远,结合今天的诡异演出,加藤径直朝记忆里演出剧场的入口方向前进。
“飞吧,飞吧,赤蛾,乘着火光讲痛苦燃烧殆尽……”
似曾相识的歌词令加藤绷紧神经,他寻着歌声前进,穿过黑暗的巷子,来到一座桥上。城市里的河流通常是细窄的,而这条河仅有两三米的宽度,并不足以支撑在冬日里维持水位,因此每到冬季便会断流。
“飞吧,飞吧,赤蛾……”
歌声越来越近,加藤猛然低头,发现红光之河正在由远及近流淌。大约二三十来号人,披着红色的斗篷,手捧正在燃烧的赤色蜡烛,嘴里不住地反复吟唱赤蛾之歌。
这是什么?歌迷深夜组织的集会?
加藤不理解现代艺术,这群人旁若无人地手捧蜡烛在河道里行走,若是让老年人看见这种疯狂的场面,只会说年轻人都疯了。随着红光逐渐靠近,加藤才看清烛光里映照出的脸,其中有老人,也有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孩子,紧随其后的是——
“青木?他怎么会在这里?”
年底了,大家都忙着冲业绩和考试吗,我也忙得有点喘不过气了,身体也不太吃得消,感谢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一起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吧!
小剧场:
青木:警部?警部?你睡着了吗?
加藤:(没有回应)
青木:彰,真想就这样一直叫你,听到你烦为止,你知道吗,牵你的手的时候,我紧张到都不会呼吸了……
加藤:(略微皱眉)
青木:刚才说的都是梦话,我睡着了……
加藤(其实真的睡着了):恩,我也睡着了……
青木(吓得屁滚尿流):怪,怪物啊……
(灵感源自我一个朋友,睡着后被问到睡着了吗,答案一定是我睡着了,但事后本人表示并不知道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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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红光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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