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余新野被生下来,活到现在的十几岁生涯里,经历过太多不公平的事。
就比如现在,上课预备铃打响,她从厕所里出来将要踏进教室里的那一刻,一只矿泉水瓶擦着她的额头而过,砸在教室外不远处。
“小黄毛,赏你的!”
此黄毛并非世俗上的那种“黄毛”,而是在叫她从小到大的外号。
起因在于余新野营养不良头发干燥泛黄,牙齿也泛黄,就被取了这个外号。
叫嚣的人是班里长得最快,个子最高的男生。班上的同学都说他平时风趣幽默,还很讲义气:比如老师走进教室,他永远第一个提醒。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评率高的人,面对她时永远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要么带头奚落她,要么给她的生活制造麻烦。
余新野没说什么地把矿泉水瓶从地上捡起,毕竟她曾经尝试过无视,很快就被同学告老师说成她乱扔垃圾。
她回到最后一排座位坐下,把矿泉水瓶塞进桌空里,耳边不出所料传来一片笑声。
其实余新野感觉到矿泉水瓶上有黏糊糊的什么,估计是胶水之类的东西,但她没喊,默默试图挣脱。
上课铃响了,老师走进教室开始教数学。这名老师也就是她的班主任,同样备受班上同学们的喜爱,因为她说话风趣,总是会跟学生分享生活和科普一些知识,性格温和却又带着锋芒,年纪较轻却也能管住青春期最皮的八年级三班。
余新野怀疑自己是个异类,大家都觉得很亲切的老师,难道只有她不喜欢吗?
不算讨厌,但也不喜欢。
正如此时,她又被对方点名:“余新野,上课把手从课桌里伸出来。小学就该养成的习惯了,不要让老师再提醒你第二遍。”
“……”余新野迎着周围凝聚在她身上的目光和耳边传来的哄笑声,默默把手放到桌面上。
该庆幸他们买的胶水不正宗吧,被她摸到的时候已经快干了,才能让她快速把手抽开。
要问她为什么不告诉班主任,让其主持公道。实际上这种事情发生过太多次,她曾经委屈到去办公室哭诉,班主任虽然没有叫停冷静听完,让她回去上课,然后再也没有后文。
下午的第一节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只有稀疏几个听得比较认真,余新野算一个。
但其实她的注意力很容易分散,她只是尽好本分去听课,算不上努力,说走神就走神了。
下午放学到上自习前的课余时间比较长,男生去打篮球了,女生们在教室里贴贴纸,互相打闹,一片其乐融融。
明明余新野不可避免就在她们身边,女生们互相分享食物的时候还是默契地越过了她,而她早已习惯。
一天终于即将结束,余新野第一个回到宿舍,洗漱过后随意看了看书,闭眼。
没过多久她快要睡着了,外面的脚步声重重响起,似乎在故意发出声音。很快她的其她几个舍友走进宿舍,大声说起话来。
余新野真的很累,眼皮抬不起来,脑子却是有意识的,能听清楚舍友说的话。
床板一沉,有人坐在她床上,不用看也知道对方肯定翘着二郎腿:“她嘛,我都不想说。”
嘴上说不想说,随后就把余新野从头到脚吐槽了一遍。
大概是说她平时不修边幅,被子叠得不好,明明脚那么臭,鞋子也不主动放门外面,不知道多久才刷一次鞋。
余新野不知道自己脚臭不臭,但她的确每天都洗袜子刷鞋的。可能是她换洗的鞋袜只有两双,长得还很像,被误以为她从来不换鞋。
说话的是班上公认的大姐大,身后跟着一堆小男生小女生附和,她的家境不错,学习成绩也不错,是班上前几。
从被分配为室友住到一起的那天起,大姐大就看不起她,就算当着她的面也会直接刻薄地翻个白眼,埋汰她邋遢得不像女孩子。
余新野曾被她搞得自卑无比,洗澡时快要把皮擦破了,还去街上偷偷买了放进鞋子除臭的粉末。
后来她才知道,大姐大单纯是嘴臭,自己洗漱得再干净对方也会嫌弃她身上的穷酸味。
这世上还有比她们以为自己睡着了对她评头论足,实际上她没睡着,清醒地装睡更残酷的事吗?
或许她应该马上坐起来死死盯着她们,把她们盯脸红,盯得无地自容,要尴尬一起尴尬。
可余新野只是继续装睡,一直等到灯关了宿舍安静下来,才睁开眼开启自己的emo时刻。
宿舍是六人寝,有两人跟着大姐大日常埋汰她,有两人平时跟她相处还过得去,但自己被奚落时她们在场,也只是默默听着,不帮腔已经算是对她最大的善意了。
余新野没有朋友,没有一起去食堂吃饭,去厕所手拉手的小姐妹,她每天从早到晚独自一人,内心os就会十分丰富。
她勉强有一部旧手机,十三四岁正是喜欢看小说的年纪,她大约能认知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她没有像小说里那样被人揪着头发扇巴掌,没有被人把头按在洗手池里,也没有人打她骂她,给她造黄/谣。
班上的人只是笑话她,孤立她,给她取外号,对她区别对待而已……为什么她还是那么难受?
生活中行为霸凌的情况不多,更多是言语和气氛霸凌。小部分人拉帮结伙刻意针对谁,就能让其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
余新野很不明白,同学不喜欢她,老师也不喜欢她,可她不记得自己哪里得罪过他们。
为什么偏偏是她遭受精神折磨?她是不是真的很不好?差劲到在同一环境呼吸就能影响别人的程度?
可惜纠结这些没有结果,久而久之余新野摆烂了,随便别人怎么想她,怎么对她。
活着而已,不开心也是人之常态。
周末是余新野难得开心的两天,因为放假了,她可以收拾收拾马不停蹄跑出学校,虽然学生们都这么想。
余新野背着旧书包穿过镇上,徒步跑几公里,终于回了家。
家里并没有人,却是她的自由小窝。
和邻居大婶大爷们打过招呼,帮他们做些事情之后,隔壁大婶笑呵呵往她手心里塞了两只鸡蛋,连带着她在路上买回来的青菜肉肠,今天可以荤素搭配了!
余新野自己做饭自己吃,自己洗衣服打扫屋子,状态和在学校里完全不一样,忙活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调。
余新野曾经是留守儿童,现在是留守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她的爸妈去别的城市务工赚钱,在她小的时候就把她寄宿在亲戚家了,只寄钱回来,托大伯帮忙照看。
一开始大伯家虽然不算满意却也没反对,对她还行。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大伯家有了自己的小孩,对她越来越不耐烦。
无论她如何在大伯家拼命找活干,对方也看不惯她,经常阴阳怪气地说她是被抛弃的野孩子,她装自己听不懂。
矛盾爆发在半年前,她的小堂弟自己砸坏玩具怕被骂推到她身上,大伯就拽着她的手,把她关在门外。
“这里不是你的家!你不知道吧,你爸妈只顾着照顾你妹妹,早把你给忘了!”
原来那时候她爸妈忘了给大伯生活费已经有几个月,大伯自然不想再养外人。
余新野被骂得无言以对,在寒秋时节抱着胳膊一步步走回家里的老房子,从此住了回去。
她爸听说她跟大伯家闹矛盾也回来过一次,见到她劈头盖脸一顿骂,怪她性子呆,不会讨好亲戚。
余新野死死盯着他们,她爸话语一顿,别开视线。
大人多虚伪啊!一方不敢跟亲戚闹翻脸,把气撒在小孩身上;一方优先指责孩子,仿佛就能证明自己没有错。
余新野被爸爸送回大伯家,私下互相埋汰的两家人又哈哈大笑相谈甚欢了。
她爸走之前,余新野忍不住好奇询问:“妹妹最近怎么样?”
听她提起妹妹,她爸的神情缓和下来,“你妈带着呢,你妹妹又长高了,小小年纪很懂事。”
想起什么,余爸的眼中终于升起一抹愧疚,他顿了顿把手抬起来,想要摸余新野的头:“你以后要乖巧一点,不要再让大人为了你的事四处奔波。”
余新野呲溜一下侧身躲过,余爸的手尴尬停在原地。
他还是走了,而在他离开的第二天,余新野从大伯家偷溜离开,回了老房子。
反正以前衣服是她洗,饭也是她做,她能照顾好自己。
从今往后,大伯家心知肚明,看到她没有危险之后跟她爸妈说了一声,对她放任不管了。
即使这样,她爸妈也没有带她走的意思,口头关心和担心了一下,也没再出现,就这样过了半年多。
对于生活费,大人想得到给她转一次钱,想不到就算了,所以余新野过得比以前更拮据,周末还要四处捡瓶子换钱生活。
正当她卖完一星期攒的大袋塑料瓶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一家便利店。
她自己很久没买零食了,余新野鬼使神差走了进去。
她在货架上看到一只巧克力,认出了上面的包装,是网上打广告最多最出名的那款巧克力。
前不久她看到大姐大吃的就是这款巧克力,还当众分给她的跟班,对方日常阴阳自己肯定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
“很贵呢,一块要六七块。”
余新野想着想着舌头自动分泌口水,她确实舍不得吃巧克力,早就不记得上一次吃是几辈子以前的事了,这一款贵的更是从来没舍得买来吃……可她看着货架上的价格标签,握紧了手心里的零钱。
如果她买了巧克力,接下来一周的伙食连一菜一汤都难以保持,只能吃汤泡饭了。
可是余新野看着货架上的巧克力,看了看周围大概是监控死角,又想起大姐大看不起她的话。
一激一馋,余新野做了件往后无数次回想起来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蠢事:她把手慢慢放在货架上,突然拿起巧克力,四处张望着,快准狠塞进自己衣服上的深兜里。
赵风闲找到任务对象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此情此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